看见宋青书踉跄冲出了紫霄宫,殷梨亭等人心中一惊,生怕他这一遭出去会发生什么事,直觉就想跟过去,宋远桥怒火中烧地砸下一茶盅喝道,“都不许去!让他走。”
殷梨亭眼瞧着宋青书的背影消失不见,心里头的担忧陡地一下扩散。
对这自己一手带大的师侄,殷梨亭满是不忍和疼惜。如今他被大师兄打了一掌离开,也不知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殷梨亭转身看向宋远桥,见他沉着一张脸坐在原位,眼底燃着难以平息的怒火,不由得提声喊道,“大师哥,那是青书,你的亲儿子啊!难道你就这样把他撵出去?”
宋远桥紧咬牙关,强忍着喉间的辛酸一字一句道,“你们都给我回来。谁也不许去找那个逆子。如今他已不再是武当派的人,跟你们也没有任何瓜葛。”
“大师哥!”殷梨亭难以置信地瞪着宋远桥,还想再说什么,莫声谷暗下拽住他道,“大师哥正在气头上,你就别说了。青书那边不会有什么的。他好歹也是我武当派弟子,这事就权当给他的磨练罢了。”
殷梨亭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宋青书,但又畏与宋远桥的威严,只得攫紧了拳头退回去。
宋青书一路直奔下山,跌跌撞撞几次差点摔倒在地。左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还在提醒他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他的亲爹,将他逐出了武当派。
这算什么?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根本就不听我把话说完,对于武当和儿子,他的情感天平从未在我身上倾斜过吗?
也不知跑了有多久,直到全身累到再挤不出多一丝的力气,宋青书才倚靠着一棵大树缓缓坐下,将脸深埋在双膝间,不顾红肿处摩擦的痛楚无声叹息。
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心中武当、亲情最重,因为这个,甚至一再拒绝张无忌的靠近,就怕两人这悖德的关系会令爹和几位师叔不齿。可如今,他们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愿给我……
抬起脸将头狠狠靠向树干,宋青书紧闭双目任凭脸上一阵阵的刺痛蔓延至心底,脑中空白一片,无力再想任何的人或事。
午后的阳光透过细碎的叶子洒在宋青书身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露水清香。
坐了许久,感觉心情稍有些平复,宋青书睁开双眼,黑色的瞳仁下依旧隐匿着难以言喻的伤痛。
不能再这样自怨自艾下去。不管怎么样,都该想办法替自己洗清这莫须有的罪名。至少让……让他们都知道,我宋青书从未做过对不起武当的事。
隔着衣服摸了一下怀中的《九阴真经》,宋青书想着,所有的事情都跟这个有关。若不是因为这两张秘籍,从灵蛇岛出来后的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自己几次三番都想把秘籍交给太师父,都因途中横出枝节而未能如愿。现在就算我再想把它丢开,也更是不能的了。
扶着树干起身,宋青书回头看了一眼武当山,见紫霄宫的飞檐斗拱直入云端,心下一紧,连带着脸上那红肿的地方愈发抽痛起来。
手指握了握拳,宋青书强制性迫自己转身,一步步朝下山的方向走了去。
现下武当山是暂时回不去的,可如今,还剩下哪里可去呢?
张无忌固然是对他最好的,可当初不也因为“眼见为实”而产生了误会,以至于两人在灵蛇岛发生争执负气离开。如今出了这事再又回去寻他,如何拉得下这脸面……
宋青书此刻千头万绪,所有的事加在一起,使得他对这整件事的幕后布局者赵敏充满了愤怒。
但依他目前的实力,相较起汝阳王府的那些高手还差了一大截,冒冒然前去找赵敏,不但未能出这口恶气、将她带去武当山和师叔们当面对质,只怕自己也会身陷囹圄。
宋青书心知这事只有让张无忌出面最为妥当,以他的武功修为和在武当派众人心中的地位,宋远桥等人势必会相信他的解释……可真要这样狼狈的去光明顶恳求张无忌……
手指紧攫成拳,宋青书原本就不算太快的步伐更是慢了下来,内心始终在去不去光明顶之间犹豫徘徊。最后想到武当山那一幕时,终是下定了决定,在个人颜面和大局之间选择了后者。
宋青书从老河口过汉水到南阳,买了一匹快马往光明顶所在地奔去。
自从决定前去找张无忌后,宋青书也把心底最初那些顾虑一并抛开,再不管“脸面是否受损”,或是“涨了张无忌气焰”等事,只想着洗清他这一身罪名事小,赵敏既然能将她身边的人弄到武当山张三丰的眼皮子底下,只怕她之前所说的要“重创武当派”也并非一时意气之语了。当务之急还是以保住武当派为首要——到底是自己亲爹,他可以不念亲情,自己却不能不孝。
一路马不停蹄地疾奔了数日,在经过嘉兴一处靠山的村庄时,听见里面隐约传来哭喊声、求救声。
宋青书勒马上前,隔着木桩围成的护栏往内一看,顿时怒火中烧,双眸几乎迸出火星来——只见十几个蒙古兵手持刀剑追赶着村民屠杀,嘴里不时窜出几句蒙古语,将那些四处逃窜的人逐渐缩成一个包围圈后逐一砍死。霎时凄厉的惨叫声如利箭般刺入宋青书的耳蜗。看着眼前的一幕,宋青书气红了双眼,再加上心里对赵敏的那股怨恨,幻化成对眼前这些蒙古兵的盛怒,蓦地一下抽出长剑纵身飞了过去。剑尖直直迎向背对自己的一个蒙古兵,毫不留情的刺穿了那人胸膛,鲜血溅了宋青书一身。
见半空突然杀出一汉人,且轻而易举取了他们其中一人的性命,剩余的蒙古兵既惊又怒,口里嚷着蒙古语齐冲过来,手中挥舞着刀剑就往宋青书身上砍去。宋青书闪身避开,长剑上挑抵住一蒙古兵的咽喉迫他疾速后退,在另一人从背后偷袭而来时长剑一挥,划破前者的喉咙持剑反手刺往后方,径直插/入了偷袭者的胸口。
就在宋青书驱敌之时,其中两个蒙古兵潜回到那些村民的身旁,手起刀落,将剩下几名险中逃生的村民命送黄泉。
宋青书才来得及解决完手边的几人,回头刚好瞧见那两个蒙古兵的刀身从村民的身体里拔出,只觉胸臆间一股怒恚轰然炸开,大吼一声飞奔上前,凌厉的长剑挑开那两人的攻势后狠狠刺入心脏,以剑身推着那蒙古兵的身体往前疾走了数十步,直到那人口吐鲜血撞在墙上才猛地抽出剑。
蒙古兵凸着双眼死死瞪着宋青书,连吐了好几口鲜血后终于瘫倒在地断了气息。
宋青书转身看着满地尸体,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全部力气般站立不稳地往后退了一步,还来不及震惊自己第一次杀了这么多人,只听见女子的哭泣声若有似无的飘入耳中,其中还夹杂着男人的淫/笑。
宋青书提剑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拐了一个弯进到另一户农家院中,见好几个蒙古鞑子正压着两名女子做着禽兽之事,旁边还站有不住欢呼喝彩的蒙古士兵,那才平息的愤懑如火焰般窜起,大吼道,“混蛋!”几步冲上前扬剑就杀。
那几个士兵被杀个措手不及,忙扔了地上女人回身就来厮拼。宋青书正处在盛怒之下,招招攻其要害,未有一丝留情,三两下便将那几个畜生不如的蒙古兵给斩杀。
围观的蒙古兵见宋青书这般厉害,面面相觑不敢上前。宋青书步步逼近,身上脸上沾满鲜血,配上他此刻的青凛怒目,宛如地狱罗刹般吓得那几人禁不住往后退去。
宋青书正想着将这几人一次解决,耳边传来一记熟悉的朗笑,“当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宋青书,数月未见,你的武功又长进了。”
宋青书一怔,随即微微转身看向来人,颔首扬笑,“库库特穆尔,数月不见,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出息,就只会纵容手下做一些欺凌弱小的勾当。”
来人正是库库特穆尔。
只见他一身的锦衣华服,双手拢在宽大的袖笼中,含尽高傲的眼神和他嘴角那略弯的弧度结合在一起,仿如翱翔云端的孤鹰俯瞰大地生物般,令宋青书犹如芒刺在背,浑身不甚自在。
“倒忘了告诉你,”蒙古小王爷笑吟吟开口,“小王现在名叫王保保,是根据你们汉文的惯例来取的。”
宋青书沉静的看着他,眼中蓄满了戒备,身体不自觉散发出一股沉冷的敌意。“你叫什么跟我没有关系,我也不是来听你说名字的。”右臂缓缓抬起,手中长剑隔空指向王保保的脸,“你兄妹二人设计陷害我,这笔账我迟早会跟你们算的。”环顾着那人身后围拥着的蒙古军队,宋青书挥剑飞起,朝相反的方向纵身飞去。
“都已经站在小王的面前了,你以为你还逃得掉吗?”
王保保略带轻蔑的笑言落入耳中,宋青书心神一震,还未及多想,两道身影从屋顶后方迎面飞出,同时挥掌震在他胸口,将他硬生生打落在地,狠狠摔在了王保保的身前。
手中的长剑掉在相距甚远之处,宋青书刚支起上半身,胸口猛地一阵翻腾,一股血气逆流而上涌至嗓子眼处,宋青书强忍着喉咙里的不适往下咽了几口,终究没能忍住呕出一口血来。
抬头再看时,玄冥二老已面无表情地站到了王保保身后,对宋青书视若无睹。
“啧啧啧,”王保保上前一步蹲下/身,语气嘲讽,眼中却漾着一丝疼惜,“看着这些元兵施虐,你的名族大义就爆发了是不是?”伸手捏住宋青书的下颚,迫他抬头与自己四目相对,“倘若你知道小王也在这儿,只怕也不会出手得这么干脆了吧?其实,小王也没料到,今日会在此遇见你。看来,你我还是有缘的。”
宋青书盯住王保保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脸上扬起一抹淡而讥讽的笑,“小王爷没想到的事多着去了。我杀了你这么多蒙古走狗,你也心疼了吧?今天我栽在你手里,你也别像以前那样再让我有机会跑了,干脆点,直接杀了我。要不然,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为我自己,也为所有被你们欺压过的汉人。”
王保保挑高了一边的眉毛,眸底倒映着宋青书那浑身浴血却满是怒意的神情,一时间竟有些转移不开视线,心弦仿佛被某种不知名的感觉给扯动了一下。
“这回再见,你倒跟过去不大一样了。”王保保伸手轻拭着宋青书脸上的血迹,唇角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比起从前那只会叫唤的宋青书,我还是更喜欢你现在的模样。”凑唇至宋青书耳边,声音柔和却隐着骇人的气息,“你这样,让人忍不住想要毁了你。”
感觉到宋青书身子轻微一僵,王保保脸上瞬间恢复笑颜,捏住他面颊令他朝自己靠拢,“你放心,小王现在还不会把你怎么样……至少,小王还未尝过你宋青书的滋味。”冰冷的语气和他面上笑若春风的神情着实不搭。
宋青书就差一口唾沫吐上王保保的脸,若不是现下形势不由人,他真恨不得将面前这人凌迟处死,好报被他一再羞辱、陷害之仇。
面对王保保故意的挑衅,宋青书选择了隐忍不语。他知道,这个时刻,越是反抗得厉害耍嘴皮子,只会越引来那人的兴趣和征服欲——同是男人,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果不其然,王保保眼光微一闪动,松开了钳住宋青书面颊的手,笑道,“你倒是学聪明了。只可惜这一招用在小王身上,怕是你要期望落空了。”语落,挥手道,“将他带走。还有,不许给他医治。小王要让他亲口来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