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交易是以他吃掉了四只大个儿的羊肉包子和我这只笨肉包子结束的。事后他躺在床上,抱着我,大大的打了个饱嗝。一付心满意足的样子。
我趴在他胸口呐呐地小声打问;“你自己说,你这家伙有点王子的样子吗?”
“没有!”他回答得很干脆。
“呸!原来你自己也知道啊!”
他抓住我正在他胸口打圈圈的手,放在嘴边,做势咬了一口,“我是丑陋嗜血的尉迟洌。我吃人肉。”
我把手抽回来,“哼,吃点肉末都很满足的家伙!”
他把手指插_入我的发际,按摩着我的头皮,“认真的,我们这样子,怕是很快就会生下小蝙蝠来,到那时,你愿不愿意去你大哥夏阳处暂避一时?”
我愕然看他。
“这事我想了很久,渤海应该比较安全。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为我涉险,你有个夏家背景,现在看起来,实在也不错。”
“我要和你在一起。”我搂紧他的脖子。
“我知道,我也想时时和你在一起。突厥人我不怕,可,我的两位哥哥怕是就快要沉不住气了。”他似乎真的有些担忧。
“那又怎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道还怕他们不成?”我的思维就是直线型的,无所畏惧。
他轻笑了一声,两只臂膀都环上了我,更紧的抱住我。
我已经渐渐习惯了洌外出征战时对他的守望,所以看着他踏雪出征的背影也就少了些伤感。他已经围了平遥数天,除了不时和小股驰援的突厥人打上一仗,战事不算太紧张。
第一个沉不住气的居然是秦王。
自从他算计我和洌之后,被我放出风去。现在人人皆知秦王还活着,有谋夺天下的野心。百姓的心思很难说,从我店中客人的反馈来看,有人希望江山稳固,不再折腾。“一年之中赈灾济贫,治水修渠,新朝廷不是很好吗?”
可也有人会怀念当初那个英明神武的秦王,“秦王,当年那个白马银鞍过长安的美少年啊!”
“新朝廷有什么好的,坐视突厥人长驱直入,任人为亲,养了个草包窦公。”
“当年秦王守潼关时,也没见他与突厥人交战。”
便是现在,我店中传给我的消息,也还是有许多人对今天的秦王有些惋惜之意。
但就算如此,我知道,洌还是有机会的,他做了许多事,总有人会记得的。我也知道洌现在不得不有所作为的苦衷,他的两个兄弟人人都想杀他而后快,仅仅因为他也是他们的兄弟而已。
自从知道他就是当年井下的木乃伊后,我想起许多那时在井下彼此说过的话。他曾说他连隐居都不能够,他没有退路,得帮人做事。可他帮了,也仍然没有退路,只得拉着我继续向前。洌是没有办法。
而秦王则是自己不甘心了。在他糊弄芷白为他刺杀皇帝之前,洌对他的存在从未声张。他是可以隐退田园去过自己的生活的,可他不要,仍然把自己卷入了这场血雨腥风之中,这只能说他野心太过,自不量力了。
利欲熏心的人首先按捺不住也不算什么怪事。可他行动的方式还是有些特别。
他居然是在某天夜里妄图谋夺潼关。
消息是直接从前线传来的,两份,一份是洌亲自传给我的,告诉我潼关告急,他会立即驰援。另一份是狐狸二哥传给我的,也是说潼关腹背受敌,快支持不住了,他只恨自己腿伤难行。
消息传到时,天还没亮,我飞跑着去找小梁。
小梁听完,并不如我这般紧张,“洌总有办法的。”
“可潼关一旦失守,不仅关中危急,连我们晋中也会很危险。”
“夏阳不会让他们拿下潼关的,洌的人马也会马上就到。”
“这个秦王真是疯了吗?他这是公然与突厥勾结。”
“此人如此不择手段,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我帮不上忙。”我说。
小梁看了我笑,“你已经帮了大忙了。只是……”
“只是什么?”
小梁眉眼歪斜,笑得不成模样,“这一来,洌要好长时间不能回来看你,你若得了相思病,我怕是治不了啊!”
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果然!这一回潼关的战役居然比以往与突厥人的战役打得更要猛烈。关外突厥人猛攻潼关,关内秦王从内部夹击潼关,夏阳坚守一夜之后,盼到了洌从关外的驰援。四股人马很快在潼关附近绞杀成一团。敌人投入了巨大的兵力,全力以赴做最后的反扑。内贼比外敌更凶残。
五天后,我得到的战报仍然是洌在潼关杀敌。在这关键时刻,朝廷的供给却突然停了。
我很郁闷,天寒地冻,前线战得如此艰苦,朝廷的供给却已经几天不曾送达。出征前,洌就料到这次朝廷会在背后掣肘,因此宁王府早有准备,把能卖的东西都变卖了。洌平日里就对金钱上的事没什么概念,因此也没多少积蓄。能卖的不过是些土地,再有就是为我置办的手饰。
秦妈有点心酸,“你嫁过来这么久,本来答应给你打制的首饰也还没置办齐全,这就又要卖掉了。”
当时我还在打哈哈,“秦王把我劫去那次,我还随地扔了不少,岂不更要心疼。”
现在我真的心疼了,这些东西都是钱啊!全能折变成粮草啊!我开始绞尽脑汁,利用晋中的经济优势,做些贩卖生意,比如晋中的丝绸,太原的煤石,都可以卖到长安去。长安的生活用品则运到劫后的晋中、太原贩卖。
同时,我开始封存舅舅名下的财产,明里说是为了清算从突厥手上的缴获,事实上,我也根本就没打算还他。大家彼此彼此。
无论如何,前线的供给,我也一天也不能落下。
就在这时,我收到了胡管家的来信。胡管家这次没有跟着出征,他腿脚不便,长安事情又多,留他在长安还可有个应对的人。
我也不是第一次收到他的信件,因为出征后,他所有的信件都是以家信为名寄给我的。小雷给我的几封信也都是由他传递的。这一回的信上只有几行字:丙丑日齐王旧府动工,院中堆石造山为常,惊扰四邻不安,恭请永宁王示下。
说实话,这封信中的机关设得太明显了,这封信用了两种字体,大多数字体都用了潦草点的写法,只有“丙常惊示”四个字一笔一划写得工整。胡管家文化不高,商量好的几种传递消息的方法都很简单。
平日看到这种信,我都是随手转给老黑。这一次也不例外,我叫了亲兵进来,让他们快马传到前线。
亲兵走了,我止不住想了想这封信的内容。丙常惊示,丙常惊示什么?也许是警示?
对丙常的最早的记忆就是他跟随在尉迟澈的身边,那时,他们就是在洌的齐王府。再后来两次在宫中看到他,他也都是跟随在尉迟澈的左右。直到上次,他出口要求重修齐王府,我才第一次觉得此人的神秘。
他的警示?会和洌有关吗?齐王府吗?齐王府的事,洌从来没对我说过,我也没问。如果他愿意,他自然会对我说。他不说,自然是有他的难言之隐。
几乎同时,我在长安开店的两位店长也有信传来,禁军最近活动频繁,似乎有些不安。禁军,难道是和宫中有关?宫中出了什么变故了吗?
我去找小梁:“你知道洌以前的齐王府吗?”
“齐王府?我常去啊!”
我转动眼珠,“洌原本说要重修齐王府的。”
“是嘛!修就修呗!那院子都不够正常王府的规制,当时先帝是亏待了洌的。”
我觉得小梁话中有话,没有对我完全吐露实情。
“好在洌搬出来了。不过,我爹倒是说那地方好,安静不引人注目。”小梁又说。
“你爹?也常去齐王府吗?”我不知道梁太医和洌有多熟,看起来也没太熟吧,他为什么要评价洌的王府好不好。
“对啊,我爹什么时候去过洌的王府呢?我记得他没去过啊!”小梁也开始挠头。
看样子小梁这个糊涂虫也有不知道的事。
宫中的事我还没琢磨出来,潼关的新战报又传了过来,秦王突然弃战,直奔长安而去了。
我一头雾水,小梁却乐得抚掌大笑,“我就知道,那小子沉不住气!”
“他去长安干什么?”
“去夺天下呗。”
“怎么可能!长安还有九门的五千守军,另有三千禁军,他秦王手下才多少人马!”
“秦王一向如此,他在潼关久攻不下,有了些损失,就想另辟蹊径了呗。他从小就那脾气,自视甚高,行事莽撞,却又经不起挫折。去年我们在长安城外缠斗时,洌便说他缺少韧性,骁骁者易折。再早时在宫中更是如此……”小梁想了一下,“他这回要吃苦头了。”
我看了一眼洌的战报,“洌说马上就能回来。”
小梁又笑,“这才是重点!这样我就不用为你治相思病了。”
好吧,我的确是非常想那只黑蝙蝠,终于又可以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