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那边战事接近尾声。我亲自去太原找王士林谈了一回。
让他去雁门,他有些不情愿。因为这毕竟不是朝廷的旨意,这官当得不清不楚。
“梅相去潼关,好歹还要了一分朝廷的诏书呢!”他说。
“现在这么乱糟糟的,你去当雁门太守这种正三品的高官,你认为朝廷会同意吗?”我直言不讳,“而雁门关需要你,需要你最起码为大景守出一个三个的和平。”官员都是三年一考绩的,我这话已经很明白了。做得好,还有可能升。
他再次沉默。而我耐心等着。
“好吧,”最终他嗫嚅着说,“但,说好了,你们尽快给我一个正式的官凭,我可不想毁了自己一生的清誉。”
“行!”我也干脆!
老黑那边同时两份文书送来。一份是公涵副本,上报朝廷用的。上面说:永宁王尉迟洌旧伤复发,举步维艰,不能回朝听旨。现在世人皆知永宁王尾大不掉,不回朝只是借口。大家都在等着看好戏。
另一封是给我的私信,只几个字:“飞帘,我来啦!”
我呸!这是我们第一夜时,他在床上说过的。这坏蛋!
永宁军的班师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因为洌存心要在三晋布局,把各将领分派到河东各地以形成与关中对峙的局势。
而老黑自己带着中军和小雷他们一起,不紧不慢的回到晋中。
那天一早,先是小雷和他的先锋营如期而至,那个热闹,简直能把晋中的天空掀翻。好歹把他们全都送入军营,我回头看小雷,刚才一直故做深沉的小家伙,此时终于展颜一笑,扑过来,搂了我,“姐姐。”
我长叹一声,反搂了他,“还好!没瘦!就是黑了些。”
“整日在外面跑,雁门那边雪还没化,不比这里。”
“苦不苦?”
“苦的,每天行的都是山路,积雪过膝,马脚下也会打滑,而我们打前锋的,速度快是第一要紧,我觉得我大部分时间是在雪中奔波时用掉了。对了,马掌更换的速度姐姐你不是有记录吗?你看看你的记录就知道了。王爷说,打仗打的就是钱,没有你,永宁军这次出战不会有这么好的战绩。”
我知道,这几个月下来,军中在背地里称我为“管家婆。”每隔十天半个月,士兵们就在私下里猜测:“管家婆会弄些肉来了吧!”“新制的兵器军械快送来了吧。”这是其它军队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我把整个后军变成了巨大的加工场,让永宁军显示出与其它军队不一样的形态来。
“你有些像玉罗刹。”小梁说。
“谁?”
“就是你和我爹的师父静善!”
“啊!”
“唯一不同的是,听说静善只喜欢指点别人,自己不愿意亲自动手。”
“噢。”
“听说先帝一直有些怕静善。”
“嗯?”
“不知道洌是不是会怕你!”
等我反映过来,准备向小梁挥动老拳时,这小子已经哧溜一下子逃得没影了。
老黑回来了。没有一点怕我的迹象。他和二哥又是姗姗来迟。
现在冰雪初融,道路上一片泥泞,二哥的雪床用不成了,又成了最拖后腿的那一个。
这一次二哥没有扑上来拥抱我,只转动着眼珠问:“啊,小梁呢?”
“你怎么只想他?”我问。
“我怕他又抢先把好吃的都吃光了。”
“他不会和你抢。昨天小杜从太原过来看我们,我们一起吃酒时,小梁吃得有些积食了。他今天不怎么有胃口。”
“那……也不好,等一下起岂不是没人陪我喝酒?”二哥的眼珠转向老黑。
老黑紧板着脸。
“好吧,”二哥悻悻地说,“我自己另找人陪我喝酒。”
瞟一眼二哥慢悠悠远去的背影,我有些疑惑地看老黑。
老黑此时才一下子从马上跳了下来,把我熊抱入他的怀中,“我警告他们所有人了,这两天不许来打扰我们。尤其是夏长史,我警告他不许接近你至三步以内。”
我一声惊叫,人已经被他甩上了肩头。我拼命拍打他的后背。
“嘘,乖点。”他步子迈得很大,方向十分明确。
“大家要看到了!”
“看到又怎样,我想你想了一个月,都快发疯了。”
我不动了,眼中突然有些酸涩,我也很想他。
“飞帘,带你回长安的事,可能还要缓一缓。”老黑这么说时,我正偎依在他怀里,两人间彼此汗水粘连,都有些喘息。
“嗯。”我含糊的应着,脑子里不能思考。连着两天了,我根本没出过门。
“现在形式很有利,但我还想再等等。”
都说得三晋者得天下。我们已经控制了河东全部,还要等什么呢?但我懒得问,老黑说要等自然有等的道理。
“各地士子进京的道路颇不顺畅,许多人滞留在韩城一带,更多的人不敢过河,眼下河东一带名士云集,希望等秦王之乱过去再入关中。”
“正好。”我说。现在从韩城到潼关直致整个河东可以说全在老黑控制之下。
“是的,他们既然送上门来,我也正想笼络这些人,所以……”
“请他们吃饭?”我在老黑怀里吞咽口水。这两天吃饭全是亲兵去伙房领了送来,天知道吃的都是些什么。老黑自己倒无所谓,直接向喉咙里一倒完事。可苦了我了,这种味同嚼蜡的东西怎么能咽得下去!
老黑似乎猜到我的心思,笑出声来,摸摸我的头。“吃饭的事可以暂时缓缓。要先和这些举子接触一下。看看他们都在想先什么,也辨别一下他们中的良莠贤愚。我自己在养伤,不便出面。”
哼,他就是这样养伤的,在我身上随时伺机而动,连衣服都不让我穿。
“你是女子,也多有不便。”他的手又开始不安分了。
我要粘着他,也不想离开。
“所以我想让白狐狸去帮我游说交通,他本人就是岭南郡头名解元,身份也再合适不过。”
我用手在他胸口画上了圈圈,“只要你信得过他。”
“我信不过他。”
我愕然的从他怀里抬起头看他。老黑一脸的深思,不是在开玩笑。
“我们上次入长安时,白狐狸乘着他的雪床,在三镇间来回奔忙,四处插手。如果我耽搁的时间长一点,或在长安失手,大概整个永宁军都会变成他的了。”
我的身体僵住了。
老黑揽着我的大手,在我身上敏感的部位揉一揉,又亲亲我。我又把头埋在他怀里。
“我想乘现在这段空闲,和你一起去拜访静善。我曾答应你去找她的,何况我自己也有些事想问她。”
我再一次有些震惊地抬头看他,那时他居然不是说着玩儿的,他要和我一起去找静善!我对静善此人好奇很久了,在过去的一年中,我越来越确定,她肯定和我的穿越有关,难道这回终于能见到她了?
“我们离开期间,得让白狐狸也有事做,得让他远离永宁军的核心。”老黑还在盘算着,可我已经听不进去了,我心里开始计划,见了静善,怎么才能向她问出真正有夏飞帘去了哪里?她是不是去了二十一世纪?她有没有回过家去见我爸爸妈妈?爸爸妈妈有没有感觉到她的异样?有没有觉察到他们的女儿换了一个人?爸爸妈妈现在过得好吗?
然后,我想要知道为什么我会穿越到这里?为什么我会认识老黑?还有……我们能不能有另一种可能,我想把老黑带去让爸爸妈妈看一看,这是他们的女婿啊。他们会不会喜欢他?
老黑轻轻的抚着我的背,“怎么了?飞帘?”
“没什么。”我说,这一切的答案都不远了吧。
“不许想白狐狸!”
他误会了。不容我解释,老黑已经又在蠕动着,分开我的两腿,顶了上来。 “只许想我!”
我放松自己,迎接他。
春天真的来了,道旁、河边、屋角,到处都是小草破土而出的,给大地装点出一点点新绿。
老黑穿了简单的皂色长袍,头发随意束在脑后。我穿了蓝色印花的小棉袄,又厚又重的发髻在脑后松松的垂着。我们身上都没有任何抢眼的东西。也没带任何随从或亲兵。就如普通的小夫妻走亲访友似的,两人驾了一辆牛车出发了。
牛车吱吱哑哑走得不快,一路上有足够的时间饱览沿途风景。我们几乎是沿着秦岭山脉缓缓西行。早春的天气,还有些凉意。放眼远望,山高处还有未化的积雪,而山脚下已是一片生机。连空气中都是季候交替间所特有的清新味道。
这很像是一次两人自驾游,老黑是司机,我坐副驾驶的位置上,给他解闷兼捣乱。
“飞帘。飞帘,你把鞭子拿去作什么!?我们该拐弯了,快把鞭子还给我。”
我懒懒靠在老黑身上,手上把玩着鞭子,“我们让黑牛自己选择,说不定它知道哪里更好玩儿。”
“它这样直走下去,自然是去长安。而我们要去的是蓝田。”
老黑事前调了舆图来看,又书信向当地官员仔细打听过了,知道了正果寺的大致方位,所以,我们这次出行其实是目的明确。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猛的坐直了身子。蓝田!
“老黑!”我叫。
老黑从后面整个把我抱住,夺我手中的鞭子。
“今年长安城外又大旱了!”我把鞭子抱到手胸口。用胳膊护着。
“嗯。”老黑含糊应着。他手一挥,我再想动作已经来不及,鞭子还是轻易的被老黑抽了去。他牛鞭一挥,牛车拐了弯。
我不依不饶地扑过去抱住他的腰,摇晃着,“那些读书人又在说是什么天罚!”我要他给我一个解释。
“好飞帘,别摇我,车都在晃了。嗯,你别管这些。”
“你也在学窦公吗?那些蓝田的土地现在可是在你手里。百姓是要吃饭的,前年旱,今年旱,百姓吃什么,民以食为天……”
他随手揽了我的腰,垂头亲亲我的头顶。“你的确适合母仪天下,比夏望舒那种女子更适合。”
“别打叉!”
“我知道你的意思,飞帘,放心。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狐疑的看着他,我的老黑,不会有那么狠的心吧。难道老黑其实也是一只鹰?只是,在我这个吃货的眼中,吃,真的是天大的事,怎么能让人没吃的呢!
“锅中得有材料才能做出饭来。”我嘟嚷。
老黑认真的摸摸我的头,“飞帘,无论如何,大景的百姓最终会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但你就算是最好的厨子,也不可能为天下人做饭。治国与做厨子毕竟是不一样的。”
我凝视着,我的老黑果然也有心狠的一面,只是我一直没有意识到罢了。
“老黑……”
他又摸摸我的头,“别为这些事烦恼,这些事终究都会过去的。”想了一下,他还是用一只手臂揽了我,把我圈在他腰间。“你还是好好想想,见到静善怎么说话吧。我听说那老尼很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