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恍然如隔世
华服的少年立在湖畔,风吹得他的衣襟微微摆动,安静的湖边,唯剩下柳叶轻摆,腰上的玉佩叮咚作响。
他在这里立了很久,望着旁边一片火红的花有些出神。
侍从被他打发的站远了,都隐在树丛里。唯有一个小厮陪他站着。他微微出神,默了许久,说:“这花叫什么名字?”
后头小厮上前了一步,躬身回道:“回皇上话,这是锦带花,又名弄色芙蓉,也叫五色海棠。”
年轻的皇帝随手摘下一朵,笑了笑:“朕看这花颜色火红,倒是与木棉花有些相似。”
小厮赔笑道:“是。这花初开时是白色,后变得微微泛绿,之后又会变成这般绯红。颜色是与木棉相近的,只是木棉多长在极南之地,北地倒是见不着。”
皇帝默了一默,叹一口气:“朕还记得,皇祖母还在时,是最喜欢喝木棉花汤的。”
离太皇太后慕容氏驾薨已有七年。七年间,皇冼从未提起过这位皇祖母。这小厮李宁海是自小跟着皇冼的,皇帝的脾气,他这些年瞧着,倒也能猜到几分。
早年朝堂不稳,慕容将军手握重兵为皇冼忌惮,摄政王大权在握更是有如猛虎。皇冼在这夹缝中不得安稳。七年前的温相谋反,皇冼被困皇城。那时太皇太后慕容氏已不在宫中,却突然只身回返,与她哥哥慕容少将军一起,率兵守城。
后来摄政王皇祈率兵返回帝都斩杀温相,立了大功。却之后不过几日便惨死在江州。月余之后,太皇太后慕容氏前往玉池疗养,銮驾还未到达行宫便突生暴病,还没等到皇帝前去侍候便撒手人寰。
皇冼早年虽猜忌慕容氏,但后来却极重视这位祖母。不料还未来得及尽孝道,那人便早早辞世。离世时,年仅二十岁,还正是如花似玉一般的年纪,比如今的皇帝还小上两岁多。
慕容氏一族,尽一生之力保全皇朝江山,保全年幼皇帝。那本是皇朝大族,如今本家却只剩下慕容以涵一个人。皇冼虽重用他,但早年的过错,到底是弥补不回来了。
李宁海小心翼翼的抬眼觑了皇冼一眼,斟酌着说:“皇上又想起太皇太后了。”
皇冼握着手里的花,重重叹了一口气:“朕待她,有愧。”
李宁海自幼跟着他长大,不忍见到他如此这般,年复一年,放不下心里最大的疙瘩。这是他一生的愧疚,对着任何人都不曾提起过。只是在心里,日复一日的受着折磨。
他轻声说:“逝者已逝,皇上千万珍重身子,不要太过自责了。”
皇冼闭了闭眼,叹道:“皇祖母一生为朕,朕却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七年前……你见着了吗?她就那么睡着,朕去碰她的脸,冷得像冰一样。皇爷爷爱了她那么久,却终究待她有愧,至死都不能饶恕自己的罪过。朕待她,亦是有愧,这些年朕梦里见到她,都不知该如何面对。”
李宁海低声道:“皇上已追封太皇太后为慧宸圣贤德忠敏武孝顺懿宪皇后,这谥字这么多,已是史无前例。您还在先帝皇陵旁专门为太皇太后建了如此气势宏大的皇陵,逢年过节,无论如何都会亲自前去祭拜。这般孝道,世人皆知。荣华至此,太皇太后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皇上也不必太过自责了。”
皇冼声音愈发低下去:“那又有什么用呢。”
七年过去,皇冼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慧宸皇后。当日慧宸皇后驾薨,皇冼赶去玉池行宫,已是慧宸皇后死后三日。皇冼见到她的尸身,当场痛哭出声,连哭了三个时辰,以致数度昏厥过去,醒来却依旧不能自制。
后来,他亲自跪着守灵。一连跪了三日,水米不进。任谁去劝也不肯离去。还是李宁海实在无法,将这事报予了尚在赶往行宫的皇太后那里,皇太后两日后赶到,这才将皇帝劝回了寝宫。
这事是皇冼心口上的疤,七年来,宫中从未有人敢轻易提起慧宸皇后。李宁海也从未听他提起过,只是每每,当他因政事而烦心,总要进上一盅木棉花汤,遣散了下人,独自一人慢慢品尝。
这些他都看在眼里,心里难受,却也无法相劝。这次皇冼是在行宫避暑,临时起意微服出巡南下。却不知为何,突然提起了慧宸皇后。
李宁海无法,抬眼见着皇冼虽站在树荫里,额角却已泌出了细汗。忙转身取了一碗早已冰着的梅子汤,恭恭敬敬的奉与皇冼,道:“皇上,今儿天热,您喝一点解解暑气。”
皇冼随手取来饮了一口,忽然眼角一动,低头看过去。
李宁海心里一惊,冷汗立刻就流了下来,忙伸手去接,一壁道:“奴才该死,奴才这就让人去换一碗旁的。”
皇冼顿了许久,却摇头道:“罢了。”顿了顿,又道,“朕还记得以前喝的梅子酿。往年,皇祖母总让人收了梅花上的露珠,亲手酿了酒来。那气味清香扑鼻,喝到嘴里一点也不伤喉,最是好喝。七年了……”皇冼叹一口气,“朕再也尝不到那般的手艺了。”
李宁海见他不恼,心里放了放,却依旧担忧,想着劝一劝。便道:“皇上,这……”
他话未说完,突然被一串笑声打断。
李宁海忙抬头去看,只见湖面远处的荷花丛里,隐隐约约像是划过一弯小船。船上似有一女子,正笑着说:“你别闹我!”
皇冼来此处之前,李宁海已将暗卫布了下去,但因他此次是微服出巡,并不能对旁人言及身份,又因为皇冼不愿扰了平民,是以不曾清场过。
然而他此时正是神伤之处,闻听这么一声,眉头已敛了起来,低沉的“嗯?”了一声抬起头去。
李宁海见他神情不好,正要喊侍卫出来去清了这人出去。他头刚转过去,便听到身后清脆一响,皇冼手里的碗已碎裂在了地上。
李宁海立刻跪下,一迭声道:“奴才该死!奴才罪该万死!”
只是他连着说了好几声,仍不见皇冼回答。颤巍巍的抬了眼睛去瞧,却见皇冼只是盯着那荷花丛看,脸上的神情,似是受了好大的惊吓。
李宁海忙抬头去看,只见荷花丛里缓缓摇出来一尾小舟,舟上坐着两个人。男子一身玄色衣裳,玉冠束发,眉目间收敛了往日的深沉,满目尽是柔和。
他身旁半坐半躺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穿着一身珠灰色的长裙,衣襟被风吹得在空中飘飘扬扬,发丝也被风扬了起来。隐约之间可见一张小脸,五官并不十分美丽,但却也是清丽佳人,俏皮的可爱。
这原本不是什么让人惊讶的场景,李宁海却双目徒然睁圆了,嘴巴微微长着,目瞪口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长相,他断不会认错,正是往日的摄政王皇祈,与太皇太后、慧宸皇后慕容氏!
这一惊自不小可,李宁海愣了半日,缓缓移目去看皇冼,却见他仍然只是皱眉看着,极其惊讶,却又十分欢喜,连手都抖了起来。
船上的两人却不曾发觉。那女子笑着说:“我说江南太热,你偏不信。我来过那么多次,还不晓得么?我小时候常跟我师父来,荷花开的时候,她总带我来吃藕粉莲子。我还跟十七在这湖上打闹过,那时候他可没现在这么厉害,直被我打得掉到湖里去呢!”
那男子笑道:“那是他让着你。还真当自己了不得了。”
女子撅起嘴来,哼了一声:“那是。十七对我可好了,可不似你,总是欺负我!”顿了顿,又道,“说起十七,我都七年没见着他了。上次回去见师父,师父也说没见着过。你说这十七到底去了哪里啊?连无忧楼都不曾回去,烂摊子全给了我来管。依依姐也说没见过呢。”
那男子难得的默了一默,脸上的笑容收去了几分,低了低头,沉声道:“许是去了远处吧。”
女孩子愈发不乐起来:“连我这嫡亲的师妹都躲着,你说他该不会是看上了哪个女子,随着她归隐山林了吧?”
男子笑了一声,道:“师妹就师妹,还嫡亲?舒十七喜欢的是谁,你又不是不知道,装什么傻!”
他这一句把女子说急了,凑上去道:“哦?王爷,你这是吃醋吗?”
男子在她脸上拧了一把,无奈道:“是。我这一生,敌人颇多,却从未有过他这样的,敢跟我抢女人。自然是吃醋得不得了。”
那女子顺势倚到了他怀里,翘着腿笑呵呵说:“你这一生,敌人确实不少,算我一个。你赢了所有人,但最后可是输给我的,你可别不认。”
男子怀里抱着她,自是不好划船,便把船桨搁了,任由小舟自己随波而行,抱着她问:“是么?我是如何输给了你?”
女孩子揣着手,愈发开心起来:“是谁因为我一句我不爱你就要死要活,自己跳了江?是谁吃了假死药,把以前最为珍视的权势地位统统抛了不要,只是因为被伤了心?又是谁最后眼巴巴的回来找我,让我跟他一起走?王爷,你该不会都忘了?”
那男子被她一顿抢白,却依旧好整以暇,只是道:“唔,我都记得。只是不知道,是谁因为我娶了旁人,气闷得茶不思饭不想?是谁怕我被细作陷害,日夜兼程赶往边疆?是谁听闻了我的死讯,哭得晕过去?又是谁站在竹林棋盘边,泪流满面,跪着乞求上天让我回来?嫂嫂,你该不会也忘了吧?”
女孩子被他说得脸色变幻半晌,却无话可说。怒了半天,一把将他按倒在地上,死命掐住他的脖子:“我让你记得,我让你记得!你就会欺负我!”
他们笑闹成一团,李宁海已吓得宛如白日见鬼一般。颤着声音说:“皇……皇上……这……”
皇冼依旧紧紧盯着前处,神情似笑非笑,声音像哭一样,也是颤着,说:“李宁海,她……她回来了。我见着了,是她回来了!”
他们两个在这含悲含喜,却惊动了船上两人。那女子似是听到身后有人说话,愣了愣放开手里的脖子,带着点疑惑转过头来。
皇冼跟她打了个照面,情不自禁的踏前了一步。
那女子也是极其意外,张了张嘴惊讶了一瞬,缓缓站了起来。
他们隔着丛丛的荷花遥遥对望,彼此眼中都是极其复杂。那男子抬头也看到了,笑了一声也站了起来,与女子并肩而立。
皇冼紧紧的盯着他们,方才的惊讶已经过去,敛了神情,再看不出是喜是怒。
静谧的午后,周围只剩下了玉佩叮咚的声音。他们静静的对视,谁都不曾言语。良久,那女子向旁伸出了手,握住了那男子的手掌。
皇冼顺着她的手看过去,顿了顿,闭了闭眼。半晌,突然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李宁海吓得不知该劝还是该闭嘴,正愣愣的,便看到皇冼对着那女子的方向,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
那女子起初略有些惊讶,旋即又微微笑了起来,像是很是欣慰很是开心的样子。
皇冼拜完,默默顿了半晌,浓浓叹出一口气。叹息着,仿佛不曾见到方才的情景,站起来,说:“今日荷花真好。”
李宁海尚且懵懂,战战兢兢应了声:“是。”
皇冼最后看了那女子一眼,终于把视线收了回来,看了一眼李宁海,道:“你方才见着了?”
李宁海心里一凛,已然明白过来,俯首叩头道:“奴才方才只是见着这荷花开得正好,想着改日也可栽一些到太后的宫中。这荷花不似寻常花朵,尽是艳丽。太后见着了必定也觉得心旷神怡。”
皇冼点了点头:“那就着人去办吧。”
李宁海再次叩首,恭敬道:“奴才立刻遣人去办。”
皇冼说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走罢。”
李宁海跟上皇冼的脚步,两人缓缓向林中而行。
船上,慕容以安放开皇祈的手,皱着眉头看他,说:“喂,你是听到他们说话,才故意把船划过来的吧?”
皇祈负手而立,看着她笑了起来:“你一直放心不下,却又不愿回到帝都。如今见到,也算了你一桩心事。”
慕容以安转头看了看皇冼的背影,虽然觉得皇祈有些鲁莽,但到底还是很开心:“你当日肯放手这江山,生杀予夺,万人之上,如今都给了他。难道真的甘心?”
皇祈微微一笑,伸手握住她的手:“我一生所愿,唯一知心人而已。不过你方才说错了,我以前最珍视的,从来都不是那权势地位。为你弃了,又能如何?”
他鲜少这样剖白的讲话。慕容以安有些不自在,羞赧的低了低头,又有些不太放心:“如今给他瞧见了,也不知会不会……”
皇祈紧了紧她的手,缓声道:“听他方才所言,以他这些年对你的情谊,自是不会。何况我虽弃了这江山,却也不是任人宰割。只怕旁人还动不得你我。”
他最后这两句说的声音略大了些,慕容以安嗔怒的瞪他一眼,到底也不责怪,只是问:“他方才说我什么?”
皇祈望了一眼皇冼的背影,这个曾经称他皇叔公的小孩子,如今也已成为了真正的天子。掌着他为他打下来的江山,君临天下。
良久,皇祈低声道:“他说他很想你。”
慕容以安默了一默,转头望着皇冼的背影,神情有些落寞。顿了顿,却忽然翘起一边嘴角,斜斜一笑:“这小猴子。若是看顾不好这江山,我还是要回去打他屁股的!”
她这一声说的也略大了些。皇冼原本稳稳的走着,此刻却忽的脚下一滑就是一个趔趄。李宁海立刻扶着他,担忧道:“皇上,皇上您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坦?来人,快,快准备轿辇回去!”
慕容以安被逗得咯咯笑起来。皇祈低头看了看她,也微微笑了笑,伸手为她遮住了阳光,把她揽在怀里,似叹似喜。
良久,低低的声音从慕容以安的头顶传过来。带着点叹息,带着点缱绻,对她说:“……我们也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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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风雪重相逢
帝都,将军府。
正是华灯已上,夜里的帝都也已安静了下来。唯有远处的闹市尚还有迎来送往的声音络绎不绝。
将军府是慕容将军的府邸。如今这个慕容将军,说的自然不是已故的慕容铎,而是他的儿子,慕容以涵。
慕容以涵年纪不大,却城府极深。七年前的守城一战,慕容以涵带兵死守,连守十余日不曾被一人踏入皇城之内,保全皇帝,立了大功。接着几次带兵出征都打了圣战,年纪轻轻便已是精骑大将军,食万户。
然而光鲜之外,谁人都知道慕容以涵的心里很不好过。他娘亲死得早,父亲与其伉俪情深,不曾续弦,因此家里子嗣本就单薄。除却他自己以外,只有一个妹妹,二八年华被聘入宫,后成为了皇贵妃。
先帝驾崩后,慕容老将军作为有赫赫军功的老臣,自是一家荣华。何况他的妹妹慕容氏也被封了太皇太后,不可谓没有福气。
但这一福气,也仅是到了这里。
朝堂不稳,家里接二连三的变故。先是父亲被剥军权虎符,接着就殁了。然后是慧宸皇后,前往避暑突然暴病,不过两三日就撒手人寰,驾薨了。
家里唯一的家人悉数不在,慕容以涵空有权柄,但任谁都知道,这位冷面将军的心里,并不如表面那么光鲜得意。
偌大的将军府,一到了夜里就无比冷清。以往妹妹的欢声笑语不再,爹爹的谆谆教导不再,娘亲的和声叮嘱不再。他连一个夫人都没有,漫漫长夜,全是在兵书与舆图之间渡过。
这日帝都下了大雪,银装素裹。慕容以涵依旧独自一人坐在书房,握着兵书古籍打发时间。
然而,这一夜注定不会普通。因为,将军府里来了盗贼。
这盗贼自西边墙上翻下来,一共两人。一个牵着另一个,快步绕过了精心布置的看上去是假山实则是阵法的院子,一路朝着后面寝房而去。
前头这个还不停的催促后头那个:“你快点,快点。怎么笨手笨脚的。”听着是个女子的声音。
后头那个显然非常无奈:“你慢慢走又能怎么?跑着跑着,等会儿又该摔了。”这声音却是个男子的。
那女子明显很是不服气,哼了一声,说:“什么叫‘又’该……啊!”
然后就很倒霉的就给摔了。
那女子揉着腰被男子扶起来,那男子很没好气:“你看看,早跟你说了。”
这显然是很丢脸的事情,那女子自然经不住他这么嘲笑,立刻骂道:“闭嘴!”
他两人原本是悄声的进来,静静的潜伏进去。结果这么几句说得声音大了些,一下子就惊动了护院,一眨眼的工夫,守卫就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直往他们这里奔来。
那女子“哎呀”了一声,苦恼道:“这可怎么办。”
这么丢脸的盗贼,自然是慕容以安无疑。后头跟着的极度无奈的盗贼,自然就是她过去的小叔,如今她的夫君大人。
夫君大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她,无奈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慕容以安脸皮厚,浑然不觉,拉着他就开始跑。
她不曾戴面纱,也未有易容。这些护院、管家、家里下人,再怎么换,也总有旧人在。给认出来了可就麻烦了。
慕容以安七年不曾踏足将军府,转着转着就有点晕头转向,在自己家里给迷路了。最后还是皇祈扯了她一把,拉着她跑到了书房前。
两人一路跑着,还不忘聊天。
慕容以安有点幸灾乐祸:“这下可好了,除非惊动哥哥,不然你就是瓮中的鳖,手到擒来哟。你当年发兵围困皇城,虽然本意是留我跟你一起,不会伤到我。但我哥哥可是真真切切被你困在里头的。等下见着了,我看你怎么解释。”
皇祈云淡风轻好整以暇:“本就是温叔镜等不及,自己提前发兵。以我本意,怎可能会伤到你亲哥哥?”
慕容以安一边跑一边哼:“我不信呀我不信。”
皇祈气的差点一脚踹到她脸上去。
几句话的工夫就到了书房前。皇祈停下脚步,还没来得及看慕容以安一眼,后者就一把推开门奔了进去,把里头坐着的慕容以涵吓了好大一跳。
慕容以安一下冲过去,然后,直接扑在了他脚边,抱着慕容以涵的大腿说:“哥哥,哥哥救我啊!”
慕容以涵差点没给她吓得厥过去,面如土色的看了看她的脸,看了看一旁的皇祈,几乎要给吓尿了。顿了顿,听到外头脚步声起。他自然不笨,一想也知道肯定是自己这不争气的妹妹惹出来的祸事。
管家隔着门说:“少爷!家里好像来了刺客!”
慕容以涵铁青着脸色看了自己脚边正要死要活的“刺客”一眼,铁青着脸憋了半晌,说:“无事,我有朋友跟我玩笑。你们下去吧。”
管家带着人渐渐走远,慕容以安立刻换上一副笑嘻嘻的神情,刚要站起来,一眼见到她哥哥的脸色,吓得又给瘫了回去,抓着他的衣摆,说:“哥哥,我的救命恩人啊……”
慕容以涵都快气吐了,顿了顿,一把将她捞起来,一巴掌就打上了她的脸。
清脆的一声,极响。
慕容以安给他打的趔趄了几步,被皇祈冲过来护住。她被打得有点发懵,发怔了半天,嗫嚅着,一句话都不敢说。
慕容以涵手都抖起来,指着她,气的话都说不出。
静了很久,慕容以安眼眶红了红,掉了几滴泪。连慕容以涵这个传闻喜怒不形于色的、泰山崩顶不曾眨眼、向来铁面的将军都红了眼睛。
他指着慕容以安,颤着声音,说:“你……你……既然是假死,这么多年,你……你……”
慕容以安也知道自己有错在先,什么都不敢说,低着头束手站着,像是被父亲训斥的小孩子。
慕容以涵的声音都带了哭腔,指着她说:“你,七年了……你当没有我这个哥哥吗!”
慕容以安给他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她哥哥却不饶她,只是继续骂:“娘早死,爹也没了。我们这个家,就只剩我们两个人!你虽不是爹娘亲生,但这么多年,我们早视你为亲生骨肉!你,你便是不认我,也用不着这般气我伤我!七年……你知道我怎么过的!”
慕容以安垂着头给他骂,手指发颤,一直掉眼泪。
慕容以涵是真的气极了,指着她骂了足有一炷香,且骂词一句都不曾重复,不可谓不让人感叹。
他骂到最后倒也再骂不出来,只一连串的叹大气。
两个人静了静,皇祈搬了个椅子给他娘子,跟慕容以涵说:“她……”
“还有你!”皇祈刚说了一句,慕容以涵又把矛头指向他,“你就这么纵着她!举兵谋反我都不说你了,她是我唯一的妹子,你就这么由着她到处乱跑,不让我知道?!”
皇祈很无奈的看了慕容以安一眼。
慕容以安怯怯的看了慕容以涵一眼。
静了良久,皇祈咳了咳,再度开口:“她怀着身孕,你这么骂,到时候外甥都要给骂没了。”
寂静。
房里一片寂静。
寂静了半晌,慕容以涵缓缓的,“啊?”了一声。
皇祈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和他妹子各一眼,说:“安子怀孕了。大夫说不宜动气,不能情绪波动。你再这么骂,再这么打,再这么让她哭,等下我们就在你这房里等她滑胎吧。”
慕容以涵呆滞的回头去看他妹子,愣了愣,脱口而出:“你居然会生孩子?”
慕容以安的脸一下涨得通红:“我不会,难道你会?!”
他俩大眼瞪小眼,半晌,慕容以安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慕容以涵看到她笑,无奈的叹了口气,走过来抚了抚她的脸:“疼不疼?我下手重了。我只是气你,居然不告诉我一声。”
慕容以安贴着他的手笑了笑:“是我错了,再不会了。我是回来养胎的。”
这话一出,皇祈和慕容以涵双双“啊?”了一声。
慕容以安不理他们,自顾自的说:“我想来想去,我心里最担心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十七,一个就是你。既然寻不回十七,能让我不动气不情绪波动的地方,估计只有这里了吧。”
皇祈立刻说:“你就不怕?”
慕容以安坦然道:“怕啊。但是哥哥能护好我的。”她冲着慕容以涵笑了笑,“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