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锦瑟啊了一声,没想到这个女人的故事这么突然就结束了。她问:“然后呢?”
“她离去以后,我痛苦极了。朵朵还这么小,没有了妈妈,真的很可怜。”何盛秋搅动着红茶的杯子,道:“我萎靡了好一阵子,有朋友劝我再娶一个,我不愿意,就这样,我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将朵朵拉扯到如今。”
“朵朵渐渐长大,上了幼儿园,懂了一点事,看到别的小朋友有妈妈,她自己却没有,便哭闹着找妈妈。她还这么小,我实在不忍心告诉她,妈妈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我只能骗她,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暂时不能回来。”
虞锦瑟道:“她信了?”
“嗯。相信了我的谎话后,她每天都在盼望着妈妈快回来。她想妈妈想的厉害的时候,我就把她妈妈的照片给她看,她夜里睡觉之前,非要抱着,喊着妈妈,妈妈快回家,得喊许多遍,才能睡着。”
虞锦瑟摇头叹息,为小丫头的年幼丧母而悲伤,问:“然后呢?”
“她每一天都在等,抱着照片等。我看在眼底,心里很害怕,我不知道还能瞒她多久。她总会长大,迟早会知道这一切,如果她知道妈妈永远回不来了,她该有多伤心?”
“是啊,”虞锦瑟问:“那到时候你去哪变个妈妈给她呢?”
“我也在苦恼。直到一年半前,有一位远方表妹来英国看我,我下班回家,三岁的朵朵十分兴奋的抱住我,用咿咿呀呀口齿不清的话说,她在表姑妈的手机里发现了妈妈的新照片,说着把表妹的手机递给我看,我一瞧,却见表妹微博里的某张照片,四五个合影的女生里,其中一个跟我的妻子长得相似极了。”
虞锦瑟道:“那个女生,就是我吗?”
“是。”何盛秋颔首,“好奇之下,我跟表妹打听了你的事,原来你是她室友的朋友。就这样一来二去,我开始关注你。说不出来什么心理,或许是因为你跟我的妻子长得像,或许是其他,总之就这样留心了。”
“我知道你喜欢刷微博,便注册了账号,隔着太平洋,默默地留意你。而朵朵,自从发现了你,就完全把你当做了妈妈,每逢她想妈妈的时候,就会让我进你的微博看看。她太小,还不识字,但只要看看你的照片,她就会很开心,以为自己知道妈妈在干什么,比如你发上聚餐的照片,她会高兴的说,妈妈在吃好吃的,如果你发了逛街的照片,她会兴奋的问我,妈妈在逛街给朵朵买礼物吗?我只能回答是的。还有几次,你心情不好,她抱着手机哭了,说妈妈不开心,她要带着玩具去陪妈妈……或许你从不知道,隔着遥远的大洋彼岸,有一个三四岁的小朋友,每天对着你的照片,或者微笑,或者哭泣,无数次亲吻屏幕,喊你妈妈。”
虞锦瑟呆呆地听着,想起今早那个抱着自己不撒手的小姑娘,心中忍不住一酸,“那之后呢?”
“之后……”何盛秋苦笑,“每次看着女儿这样,我都很难过。渐渐地,我竟然产生了一种想法,如果你真的是她的妈妈,那该有多好……这个念头一旦产生,我便按捺不住了。可我没有办法,那时你还处于前一段婚姻中,我不能做什么,我总不能卑劣地去破坏你的婚姻。”
“就这样,我陷入了矛盾中,一面想要认识你,一面却克制着自己……饱受多天的困扰之后,我突然得到一个消息——你离婚了。我当时的心情,没办法形容,真的。但念着刚离婚的人处于低落期,我不敢立刻去找你,怕你难过。等了半年之后,我又得到另一个消息——你在相亲!我觉得时机来了,马上联系国内的表妹,请她出面做媒,我表妹便找到了她的室友,也就是你的闺蜜莫小姐,然后就这样,三个月前,在子时,我见到了你。”
虞锦瑟回忆起三个月前的初次相遇,道:“是啊,子时第一次见面,你就跟我提出结婚的要求。”
何盛秋笑了笑,道:“不瞒你说,早在我登上回国飞机的那一刻,我便带着非娶你不可的决心。”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朵朵的存在?”
何盛秋踌躇了片刻,道:“你们女孩子,不是都接受不了带拖油瓶的男人吗?何况你的条件这么好,我怕我一说出口,你就吓跑了。正是因为太谨慎,太不愿错过你,所以我瞒了你,想先跟你培养一下感情,赢得你的好感,再跟你坦白这件事。”
“我理解你的难处。但不能接受,你是带着目的性接近我……”虞锦瑟仰起头,视线落在窗户外,颓然地向椅子后一靠。
西餐厅是浪漫的田园风格,窗户是纯白色的木制栅栏窗,窗外绕着翠绿的爬山虎藤,纤细地藤蔓顺着窗户缝隙伸进来,叶片的新嫩,点缀在这枯燥的冬日里,如碧色翠玉般亮眼。阳光温柔地从窗户撒进,明晃晃映在她身上,原该那样温暖明亮,而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只觉得心底一阵阵发寒。
她抬头看了何盛秋一眼,心底无声嗤笑。
原来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好,他如和风细雨般的温柔,他关怀备至的体贴,他曾温暖她的一切,从不出自真心。他戴着最完美的面具,用最迷人的微笑,接近她,却,跟爱,没有半点关系。
多么好笑,她真心实意地想寻一份爱。而他,却是来寻一张与故人相似的面孔,一个合适的替身。
他有苦衷,她能理解。但她仍觉得心里堵得慌,说不清是失落还是被欺瞒的忿然,她站起身,道:“何先生,我还有事,先走了。”
何盛秋跟着起身,“我送你。”
“不用。”她的拒绝很干脆。
“锦瑟,”何盛秋的眸光黯了黯,道:“你生气了吗?”又道:“我欺骗了你,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虞锦瑟沉默了一会,生气?她要生他的气吗?她情路坎坷,用七年的时间,爱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可他,却比她还坎坷,中年丧妻,人生最苦之一。其实他比她更可怜。
可她要说什么呢?他可怜,无辜的她就应该做别人替身吗?
她抿了抿唇,好半天后,她轻声道:“何先生,以后,别再联络了。”
话落,她拎起包,快步走出西餐厅。
阳光盎然的临窗小几旁,空留何盛秋一人静坐在那,爬山虎藤蔓映衬出光影斑驳,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
许是接受不了成为旁人替身的事,虞锦瑟这些天情绪持续低落。
沉闷之余,她曾在网上发过一条微博,抒发惆怅之情。
—— 锦瑟十里:“到底怎么了,姐想找个好男人,为嘛这么难?”
消息发出后,一个小时内,神回复无数。
—— 总有贱妇想陷害本宫:“这不是你的错,是这个世道的错。这年头做女人真难,你开放点人家说你骚,你传统点人家说你装。”不用猜,这样彪悍的认知只能是莫婉婉。
—— 施主别撕、贫僧自己脱:“莫泼妇,听你这么幽怨的口气,难道你还单身么?来,哥晚上请你吃辣条。”
—— 总有贱妇想陷害本宫:“辣条滚粗!姐也想做一个优雅的淑女,是生活把老娘逼成了泼妇!”
—— 弃疗之后精神倍棒:“呀,楼上在掐架,元芳,你怎么看?”
—— 一脸美人痣:“回大人,卑职认为楼主是逗b,楼上是sb,楼下的全是2b。
—— 弃疗之后精神倍棒:“元芳,此贴已毁,干的不错!我们去下一个帖。”
……
这群同学真是奇葩!虞锦瑟看着微博页面哑然失笑。随即她刷新了下页面,发现又多一条评论,不是同学旧友,而是前段时间凭空冒出来的一个新粉丝,这么多神回复中,只有他的回复最正常。
—— 曾经沧海:“幸福,回头是岸。”
虞锦瑟摸摸头,这个曾经沧海是谁?这么古里古怪的一句话,什么意思?
正琢磨着,她的肩膀忽然被人一拍,“下班了,虞总去哪吃饭啊?”原来是张熙。
虞锦瑟淡淡一笑,“随便吃呗。”
张熙笑道: “少来,说的简单,肯定是跟何设计师一起吃烛光晚餐吧?”目光向窗户外瞅了瞅,“咦,都五点多了,他怎么还没来?从前这个点,他已经在楼下等了啊!”
虞锦瑟的脸色陡然黯淡,她垂下眼帘,低声道:“他不会再来了。”
张熙一惊,这才想起来,似乎连着有几天没见到何设计师了,于是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怎么了?吵架了,还是……”
“结束了。”虞锦瑟低头盯着自己脚尖,沉声道。
话落虞锦瑟觉得好笑。什么叫结束了,她跟何盛秋,压根就没开始吧。这到底叫什么事啊。她虞锦瑟,这么诚心地想找个良人,好不容易遇见一个看对眼的,谁料现实如此残酷狗血——妾难得动心,而君非真情。
她幽幽叹了口气,楼道上有人擦肩而过,临别时回头说了一句,“虞锦瑟,今晚别走,加班。”
虞锦瑟正心情不好,这时还有人用指挥下人般的口气吩咐她,她自然炸毛,“一边去!我是你的下属吗?姐今儿心情不好,就不加班!要加你加!”
沐华年的步履一慢,却并未有任何气恼,“星光游乐园的剧本还需再改,这事归你管,你不加班,谁加?”顿了顿,又道:“我是受你连累,你的事没搞定,我只能义务陪加班。”
虞锦瑟道:“谁稀罕你陪!你陪你的绿茶婊去!”脚一跺,高跟鞋蹭蹭蹭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