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吟霜还是生平第一次有机会进宫参加皇宫里的宴会,这对普通人来说可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机会和骄傲。宫中的威严和奢华都令她向往不已,和那些各个府上的格格坐在一起,听着她们聊着怎么在男主子面前争宠,生了几个孩子,白吟霜心里原有的自卑又被油然而生的优越感压了下去。
这些女人要说到家世,比起她这个所谓的江湖卖唱女好的可不是一点半点,现在还不是一样的给人做妾,有些还不如自己得宠,千金小姐也不过如此罢了。
白吟霜眼中的轻蔑哪能瞒得过这些在各家后院中磨出来的女人,虽是没明着向白吟霜找茬,可话里对她的挤兑一点不少。这些人家里再差好歹也不会比白吟霜差,彼此聊起衣服首饰珠宝的,断不是刚进府得了一点弘历给的赏赐的白吟霜可比的。
白吟霜坐在这里越听越难受,刚好看见另一张桌子上有人起身向外去了,白吟霜看了下她周围的人都没什么反应的样子,看着坐在自己这张桌子上的其他人还是一副完全无视她的状态,遂起身决定去外面透透气。
白吟霜一走,这张桌子上整个气氛都好了许多,毕竟明明身份相同甚至还不如她们的人,却摆出一副清高孤傲的样子,谁都看她不顺眼。
出了摆宴的地方,白吟霜才松了口气,也有心情慢慢的看着宫里的一草一木,走着走着就偏了方向,也没注意到她身后一直跟着一个人。
白吟霜看着前面似乎有一个池塘,里面还开着荷花很是美丽,心喜之下快步向前而去,没留神下正好撞上了在荷花池边等着贴身宫女回去给她找一只耳坠的顾常在。
“哎哟!哪个奴才这么不长眼的!”顾常在站立不稳下当场就骂出了声。
白吟霜本来刚撞到人时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可一听对方的话却又激起了她方才在席上被那些女人排挤的怒气。打眼细看时,那是个一身淡蓝色旗装的女子,首饰打扮看起来也不是很华丽,和自己年纪也差不多,且身边一个伺侍的丫头也没有。
看着这些,白吟霜心里顿觉有了底气,她进宫的时候也是看见的,除了嫡福晋和侧福晋身边带了丫头伺侍,她们其他人身边都是没带人的,不然她早就把香绮带来了。从面前这人的穿着打扮和身边没人的情况来看,她最多就和自己一样是哪个府里的格格,就看那寒酸的打扮说不定身份和宠爱远不如自己。更没想到那是宫里的宫妃,在白吟霜心里,皇上的妃子哪个不是富丽华贵身边一堆下人围绕的。
当然,白吟霜不知道的是,因为雍正喜欢素净些,不喜大红大紫的,这宫里的人都投他所好,打扮上往素净上靠,当然不如白吟霜这般好不容易能进回宫又怕被人看不起穿大红不成换水红,身上头上各种首饰齐上的来的富丽,再说因为弘历喜欢奢华的装扮,白吟霜也就理所当然的认为其他皇子王爷甚至皇上也喜欢那种的。
白吟霜毫不犹豫的回嘴:“就是,哪来的奴才不长眼,好狗不挡道不知道吗?”
“大胆,居然敢对我无礼,你是哪家府里的丫头,一点规矩也没有!看我不掌你的嘴让你好好学学规矩才是。”顾常在可不是自进了弘历府里除了争宠就完全没学过一点规矩的白吟霜,八旗人家的女儿从小学的规矩里就包括根据品级认人识物和穿衣打扮,就是她们这些小选进宫的宫女要会的第一条也必是根据衣饰识别贵人,免得不小心冲撞了。
此时打量过白吟霜一身的穿着和所有的首饰,顾常在一眼就看出,白吟霜浑身上下没有一件物事是王府里福晋和侧福晋用的,也不是按着品级穿着的外命妇,只是看她那身水红,想是哪家府里爷宠着的个丫头,自己这个有品有级的常在还会怕她不成。
白吟霜断定了面前的顾常在是哪家府里没地位又不受宠的通房丫头后,加上自进了弘历府里后就一直觉得自己已是高人一等,日渐养出些骄气,哪还是当初那个能受的了气的卖唱女。听她这么说要教自己规矩,登时轻蔑一笑道:“规矩?你又算什么东西,也想来教我规矩!”
顾常在在宫里自受封以后除了在钮钴禄氏那里吃过两回亏,但钮钴禄氏也没讨到好,可再没在其他人那里吃过亏,看面前一个小丫头就敢对自己呛声,左等右等又不见自己的贴身宫女回来,一怒之下就上前要亲自对白吟霜动手。
“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说着手就向白吟霜脸上抓去,“不然我这个皇上亲封的常在还治不了你不成!”
白吟霜看顾常在向自己动手忙侧过身挥手去挡,躲过后看顾常在又要抬手,也忍不住推搡面前转身到一半的顾常在,因着她心里急,一时也没听清顾常在说的后半句话。
顾常在看眼前之人还敢还手,更加是不肯放手,两人一时就拉扯到了一块,突然顾常在脚下一崴身子不稳,加上白吟霜手上推搡的力道一送,整个人就向后倒进了身后的荷花池去。
白吟霜看着眼前的变故一愣,半晌没反应过来沉在荷花池里起起伏伏喊着“来人”和“救命”的顾常在。
“白吟霜,你居然敢把顾常在推进荷花池,你这是要谋害皇上后宫里的妃嫔,你就等着皇上治你的罪吧!”富察雅寒看顾常在掉进荷花池立即从躲着的地方出来,她跟着白吟霜出来本是想要借机折腾一下她的,可看着白吟霜居然越走越偏,她还以为白吟霜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做,也就一路跟了过来。
待看到她和顾常在争执,富察雅寒心中更是窃喜,这个白吟霜平日在府里就仗着她来自府外,借口不懂得府里的规矩不给自己行礼不说,还装疯卖傻的让爷觉得自己为难她,现在就让她吃吃不懂规矩的亏。
白吟霜一听富察雅寒说刚和她争执的那个是皇上的妃嫔,心里立刻就慌了,如果不是富察雅寒在这里,她一定赶紧离开此地,绝不承认是她将人推下去的,可眼看着富察雅寒在这里,她想走也走不了了。
两人这一耽搁,等想起来叫人来救时,顾常在在水里淹的时间太长救上来已是全没了气息,接着两人就被淑芸和雍正派来的人给押起来了。
白吟霜被押起来等宴会完了皇上审问时,不断感觉到一边的富察雅寒投在自己身上兴灾乐祸的目光,看着周边的侍卫一句话不说的肃杀之气,白吟霜灵机一动,方才在那池子边就只有自己和已经死了的顾常在,还有富察雅寒三人,人,就不一定是自己推的了。
所以,本来富察雅寒想着自己捉住了白吟霜谋害后宫妃嫔的把柄,一定能让皇上处死她,可哪想到白吟霜说起此事时却直接扣到了自己头上。
淑芸雍正和弘历还有柯里叶特氏听完富察雅寒和白吟霜分别对这件事的详细叙说后,除了弘历,其他人心中早已明了谁说的才是真话了,别的不说,只要富察氏还有点脑子,就不会去和宫里的常在动手。
就连雪如也明白到底是谁动的手,可她还是舍不得就这样将她十几年未见的女儿牺牲掉,又看了看一同跪在那里的富察雅寒,雪如决定,实在不行就让雅寒把这事情认下来,她好歹也是四阿哥的侧福晋,皇上也不会拿她怎样,再有王爷求情,她的两个女儿就都能保住了。
只有弘历,一心认为白吟霜柔弱善良,断不会和人争执更不会动手,要说有谁会和顾常在起争执而失手将人推下池塘,那一定是富察氏这个容不得人的毒妇。
“富察氏,你这个毒妇,分明是你推的顾常在,此时还敢在皇阿玛和皇额娘面前诬赖吟霜,吟霜如此善良温柔,我可从未见过她和什么人起争执,也就是你心思歹毒才会做出这种事。”
雪如悄悄递给富察雅寒一个眼色,让她先不要开口,富察雅寒看是额娘的意思,也就先没有出口和弘历争辩。
雪如出声道:“皇上,皇后娘娘,奴才是四阿哥侧福晋的额娘,是最了解她的,奴才觉得,许是她们三人一起纠缠时不小心将顾常在推下去的,到也不一定就全是这位白姑娘的错。”她也明白,皇上和皇后娘娘定是也听出了其中的不对,那自己也无法全放到雅寒身上,不若说她们二人都有责任,好让雅寒稍替吟霜分担些,反正她二人是亲姐妹,帮帮妹妹也无防。
富察雅寒没想到额娘居然会说出这种话,这是变相承认了是自己推的顾常在,额娘魔怔了不成,遂急喊道:“额娘,你在说什么,分明是白吟霜害的顾常在,为什么你要帮她说话来诬赖我,你魔怔了不成?”
上面坐着的雍正听见雪如的话手上敲击桌面的动作一停,她先前还揭出白吟霜孝期失|身之事想置白吟霜于死地,现在居然向着白吟霜了,这其中必有缘故。还有先前白吟霜说出身世时,雪如那惨白的脸色也被雍正看在眼里,难道白吟霜的身世跟她有关不成?
弘历一听连雪如都这样说,忙道:“皇阿玛,您看,连这个贱……这个女人的亲额娘都这般说,可见她心思歹毒,顾常在必是她害的!”
柯里叶特氏看着眼前这一团乱,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却无法说出到底是怎么回事,想要开口提醒弘历又碍着皇阿玛和皇额娘都在这里无法出声。
这里面只有白吟霜百思不得其解,这个硕王福晋为何要向着自己说话?不,肯定不是,她定是又想到了什么毒辣的计谋想要对付自己。
淑芸刚才一听到雪如说的话,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了,想要两个女儿都保,也不看看现在的形势,若真有这片慈母之心当初何必将亲生女儿换出去得富贵,还狠心在刚出生的婴儿身上烙个印,以现在大清的医疗水平那纯粹是想要孩子的命。
“富察氏,既然你额娘都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辩解的吗?”淑芸可不相信富察雅寒就会这般认下她没做的事,还是替那个死对头的白吟霜背黑锅。
“皇后娘娘,奴才……”富察雅寒的话还没说完,外面方才派出去到弘历府上取襁褓的人已经进来了,刚好打断了富察雅寒要出口的话。
高无庸接过那个稍有些旧的襁褓后,雍正和淑芸都扫了一眼,两人立时就看出了这料子确实是宫中出去的,而且还是当年江南织造贡进来的比较罕见的一种,近些年早已不再出了,就是以前也是极少的。
淑芸道:“皇上,这料子应是宫中赏出去的才是,宫中给出的赏赐都是登记造册过的,让人去一查便知了,我掌管宫务,这些册子也记得在何处,不如让我身边的王嬷嬷去找一找。”
“嗯,那就快去吧,朕到要看看这宫中赏出的东西怎的会成了一个江湖卖唱女子的襁褓。”扫到下面的硕王福晋雪如强作镇定的样子,雍正也不着急,要是真和她有关,她是怎么也跑不掉的。
王嬷嬷在问明了白吟霜的生辰年月后,就领了人下去查当年的赏赐不提,淑芸又继续问起了方才未完的话。
“回皇后娘娘,奴才熟知宫中的规矩与各人的品级,假若就是再对顾常在不满,也不会对皇上的妃嫔动手,再说了,奴才和顾常在也并未说过话结过怨,又怎会置她于死地。”
转头看一眼身边的白吟霜:“也就只有她这种不懂规矩的才会将顾常在当成是哪家王府里没品级的,在撞了顾常在后还敢和顾常在争执。奴才就是再不懂事也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富察雅寒虽是平日手段不如何高,但心计还是有些的,此时到了关系自己生死的事上,脑子转的可是飞快。
白吟霜想要出声申辩,却又想不出什么用力的话来,她以前在外面也只是听过戏里说过皇上穿龙袍用黄色,皇后娘娘用凤钗,那些大官穿的官服颜色有不同,具体有什么讲究却是全然不懂。进了四阿哥府也没人教过自己这些,哪里会知道就连她以为的一个丫头身上最普通不过的那些东西也是有品级可分的。
淑芸听着富察雅寒的辩解也未动声色,和雍正一起坐在上座等着王嬷嬷查来的结果,至于眼前的事情早已不用再问下去了,只要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是怎么回事,让富察雅寒再次开口辩解也只是要让白吟霜哑口无言面已。
不过,想到张福传来的消息说顾常在脚上穿的花盆底有被人弄坏走路时会不稳的痕迹,淑芸此时也不想说出来,至于到底是白吟霜今晚刚好替了那个要陷害顾常在的人,还是顾常在自己倒霉,这都不是现在要和下面这些人说的。
淑芸和雍正不开口,其他人也只能静静的呆在这大厅中一起等着。
不多时王嬷嬷就重新进来了,行礼起身后道:“回皇上和皇后娘娘,奴才刚刚去查过了,这襁褓所用的云锦在先帝爷时赏出过三次,能和这白吟霜生辰合上的只有五十年时的那次,那年中得这些赏赐且那个月份时家中有孩子出生的只有硕王府。”
“什么?这怎么可能?额娘,那年明明只有皓震出生,再没有另一个孩子是不是?”富察雅寒被这事给弄懵了,怎的白吟霜的身世会和自家扯上关系,心里虽已人了猜测却不敢想下去。
“侧福晋说的是,这也正是奴才要说的,奴才记得你们府上的富察皓震和这位白姑娘可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王嬷嬷在宫里和以前的乌拉那拉府上混的也久,京里各家后院女人的手段又怎会不知,立时就猜出了这里面隐藏的秘密,狸猫换太子的故事戏台上可经常唱。
雍正听到王嬷嬷查来赏赐的人家是硕王府就立马想通了这其中的关键,再联系到刚才那个硕王福晋不正常的举动,这事情已经一清二楚了。
“去,高无庸,带人去硕王府把那家人都给朕拿到宫里来,把这个女人身边的人先审一审,看看再有没有什么证据!有的话一起带来。”
“喳,皇上,奴才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