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们自去做事,我便松了一口气。
反正如今吃用均不是用我的钱,贵重的东西我一律是偷偷收在我的脚凳里的,这些东西,原就不是我的,也就没什么好在乎的。
断没有日夜防着“家”贼的。
一想到自己这样摞下话就跑了回来,心里还是十分不安。
其实凭良心说,谢三真的对我不错了,这家设佣人,加上新衣首饰,吃穿用度,就是亲生闺女也不过如此了……
看着那个叫廷冠的,我只能肯定他肾亏,若是让我炖些补肾益精的汤,我还是做得出的,可我哪里敢肯定他是不是得了别的什么病,又哪里能让他怀上孩子!
其实就连谢三的病是怎么给我医好的,我都不知道。
我那时只想着,他的火气如此旺盛,我就多用些补阴的妇人药给他,又让他吃凉血下火的菜汤什么的,看他还旺不旺得起来,只是心里不平想欺他一欺罢了……一边给婆婆补身子让她多活动,努力将谢三给拿下——真拿下了怀上了,这只能说天公作美,时候到了吧。
“表小姐,夫人来了。”
我想了阵,歪在榻上便有些晕晕欲睡,听到唐婆子的声音,赶紧坐了起来。
只见姑姑挺着大肚子,扶着绣雪的手走了进来。
“姑姑来了,快坐。”我忙搭了手扶她到我床上用被子垫了让她歪着,不是都说孕妇要好好精养着,我早上也去见过她了,怎么这回儿她又亲自来了。
难道是谢三派她来的?
如果是,那谢三倒是没怎么生我的气……就是心里怎么想的,又是猜不出了。
“你去外面看看表小姐这里的绣花样子。”姑姑还没躺下,就指着绣雪去外面。
我心里一懔,只怕她今日来,是有话要说。
“平娘,我知道你一向是个安分的好孩子……当初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出手治爷……”见绣雪关上了门,她便拉住了我的手,同那日她告诉我她怀孕了一样亲切的说话。
可我听在耳里,只觉得那样的不自在,就连她比之前温柔精致了许多的脸,甚至是那称得上细腻的手握着我的,我都觉得像是瞧见了蛇一般。
我的沉默不语,让她有些着急,“那黄公子是爷最好的朋友,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帮他一把?”我刚想说我根本不懂医,谈何帮起,只听到她续道,“如此看在这份上,你再嫁不就容易许多了吗?”
再嫁!再嫁!
我就知道她根本就容不下我。不论我怎么说,再三的保证也好,她根本就不信我。
从一开始,她就没把我当成是自己人。
谢三对我越好,她便越是如梗在喉。哪怕谢三对我的好,不过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她也觉得刺眼。
“你答应嫁过去便治他,岂不是最美!黄公子家世上好,又有你姑父帮衬,你定吃不了亏。虽然是做□□妾,不过,你也知道你是什么出身……你有本事,自然能让自己怀上孩子,到时候,那黄公子的一切还不都是你的……”她极有打算得说着,将那生活描绘得极美。
我深吸一口气,掐了把自己的手。我若是还不明白,我就真是睁着眼瞎了。
对她来说,我太碍眼了。
之前大宝不在了,因为她心中不安,怕给其它两个儿子招来祸事,便分了家,装着脸子连面都不肯见,却又想有人陪着她,于是她拖着我让我立下绝不改嫁的誓约。
她找到了谢三,恐怕也不单纯。谢三声名在外,却又身家不菲,与他勾缠也算是风流至死了,一解她这寡妇数年的饥渴,二有了银钱万事好办。留着我,不过是个使唤的丫头。
却是没料到我的阴差阳错治好了谢三那奇怪的病,她有了孩子,太太也使了人跟她商量,怕是许了她不知道多少东西,她闹着要回谢家,岂没有那太太的意思。
二叔小叔突然来到,说不定也是她让人传的消息。
可惜她没想到谢三会留着我,更没想到谢三不是光明正大的带她回谢家,而是来到这个偏宅。她更没想到的是,谢三安排的身份里,我会是个这么重要的角色,重要到,她不得不接受。
但谢三留下我,安排我,在她的眼里,就算是种在了她房门口的树,她避不开,日日日日看着那棵树在她眼皮子底下越长越高……
她心里怎么能舒服得了呢?
尤其是她眼看着一个黄皮瘦脸的小丫头,慢慢齐全白净的时候。
我在心里,未尝不是把她当成是我的亲人。
我对她,并不是没有愧疚。
是我亲手,将能保护我跟她的大宝亲手喂猪磨豆,是我一手,把我跟她的生活弄成现在这样。
我忍她让她无非是我过意不去。
可现在,我觉得,我无需如此。
这个世上,有谁知道王大宝真正是如何消失的吗?
没有,除了我,没人知道。
这个世上,原就是如此残酷,我给了别人活路,她人就会挤我下死路。
娘果然说没错,世道坚难,女子却总是为难女子。
“你讨厌我。”
我打断姑姑的话,我再懒得装下去。有时候人就是这样,独个儿霸着没觉得什么,要是有人瞧有人抢,那就更是不得了了。
谢三是她跟她肚子里的孩子唯一的依靠跟指望,可对我来说,不过是没办法选择而已。
如果可以让我自己选,我宁愿住在王家村。
可谢三有办法将我嫁过人的事实瞒下来,我没有。
不听话是什么下场,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可谢三有求于我,许是在他知道婆婆怀孕的时候,或是他站在门口谢我的时候,他就在想如何让我帮他的朋友治病。
唐婆子想借我出谢家,阿米阿满只求奴身有依。
所以谢三拿好吃好穿来换,唐婆子阿米阿满用忠心来换。
我想一生平安,却不知道拿什么与谁换。
我的语气可能太过强硬,她愣是呆了一刻钟才回过神来。
“我怎么会……”
我打断她的话,“除非你能一下子弄死我,不然你就去求谢三放了我。”我看着她,“这怀着肚子日夜都念着我,你就不怕生出来的孩子像我不像你?”我混说着,反正现在我对谢三已经无用了,如果让她去求谢三,我也能知道谢三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虽然我从一开始都未曾说过我会医,我也一直说我不懂我不会……真是的,谢三对我的信任,到底从何而来。
见她有些生气又有些疑惑,我微笑指着窗外道,“你瞧到摆在外面的花没有,我在山上也曾见到过,可没见村里有人对它重视。可在这里就不同了,还用着上好的瓷盆让人细心养着,只盼能让它开出最娇美的花来。”我指了指自己,“我就是那山上的花,你便是这盆里的。”
“你也不用违心说什么为了我好的话出来了,再说的多了,我也听不明白。”我叹气坐下,“你既然一心想我离开,便自去讨那路子。”我瞪着她,“你若是还想害我。”想让我做妾,我心中狠极,便拿眼去看她的肚子。
“这世上便没人能救你。”
拼个鱼死网破,她一尸两命,说到底还是我赚了。
她颤抖着举起手,“你敢!”
我怎么不敢。
相公想纳妾,我便弄死了他。
她要是想让我做妾,我便也弄死了她!
我也不再理会她,径自坐到织布机上一丝一缕的织起布来。
我不明白,人活着怎么就这么累呢。
都说人各有命,为什么我见到的人,全都不安于命。
既然上天如此安排,应该接受才是啊。
“安平,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突然谢三出现在门口,他脸色发青,双眼泛红,正是动怒的前兆。
我怕极了,是了,我也是不安于命的,我也是怕死的。
“你又生气了……怒要伤肝,为什么你总是拿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而且一旦你生起气来,可知道身边的人有多受罪。
谢□□倒被我说的话震了一下,又站在门边好一会儿,才走进来,声音便和缓了许多。
“你有这本事,怎么就不能帮帮我。”
听着语气,怎么有些抱怨的意思。
再跟他说一次我不懂医,他哪里肯信……
我坐下来继续织布,“治不好的。”那么多大夫都没医好,我怎么会有那样的本事。
谢三的脸色顿时就白了,“原来如此……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吗?”
我觉得我这话好像有点太毒了,这岂不是咒人,赶紧又补充道,“你寻个好大夫,许是有办法的。”只要不是我,他怕还是有机会治好的。
“好大夫,你都治不了了,别的大夫还有什么办法。”他直盯着我,“平娘,你为何不信我!”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好装了哑巴织我的布。
“我知道你不是王家村的人,你爹跟娘也死的突然蹊跷。我下了那么多功夫去查你的身世,也只得了一个安姓。”他缓说道,“我知道,你肯定是有什么事要隐晦下来,藏在小小的王家村,定是有你的缘由。”
听到谢三的话,我一时真不知道要如何说才好,这人,真是好会联想。
“你一时心软治好了我,我是真没想到,走露了消息,是我的不是。可到了这青口城,绝没有外人知道。”
说的真像那么回事。
“谁说的,下人们不都知道了。”说什么没外人知道,难道家里这么多下人,全都不算是外人!那他的“自己人”也太多了。
谢三被我说的哑口无言,半天才挤出一句,“她是我母亲,我瞒不了她。”他皱起了眉头,“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可奇怪了,你才是他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母子连心,你居然不知道你的娘在想什么。
我摸了摸鼻子,好吧,这并不奇怪。
只是他在我面前这样说话,让我觉得甚不自在。
不过这个借口,真是绝佳。
“我不过在乡下帮你一人,知道的不过是三个人。可如今呢,这满宅子上上下下,可过了百人。还莫说你母亲那边,你的两位好友……”我想着之后就会有人不断的向我求医,可我却是绣花枕头,根本无用,心中也很不满。“如此这般,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呢。亏得你还好意思说绝没外人知道。”想到之前我平娘都光明磊落,可从此连大夫只怕都不能瞧了,“你娘只说你心不够恨……”啊,臭嘴臭嘴。
我赶紧闭了嘴,出口惹祸,怎么又忘了。
难道是因为跟谢三这个爆脾气相处的久了,所以我的脾气也急起来了。之前我十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在他的面前却是口若悬河……我深吸一口气,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我真的对谢三不同?
不会的不会的……
“我真是……原来是如此。”谢三苦笑道,“怪不得你不肯出手,要回王家村去。我抬起头,见他的神情极为落寞。
他低下了头,“到头来,我还是什么事都办不好。”
不好不好!
他又开始了,双手都暴出了青筋,我慌忙叫道,“莫生气莫生气。”见他连眼睛都开始泛红,好似那急红了眼公猪。
“你生气就有用了!该把劲儿便到该使的地儿,知道哪里有问题,解决了便是,总是生气发脾气,就有用了吗?好好静下心,想想如何处置不就是了……”我一边说着话引着他的注意力,一边朝着门口走。万一他真的冲上来打,说不定我还能一线机会跑出去。
我望着外面却是一个人都没有,真是的!平日总见她们在眼前,现在有事了,却是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啊……”没走两路便被谢三拉住,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他收了收手,将我抱到了怀里。
“你又长高了……”什么?我长高了吗?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又被他抱了,我伸出手推他,反被他一把握住。
“你……”这是怎么了!这人的脑子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刚才要发火,此时是要发疯吗?
没等到我说出什么,他的手已经伸到了我的胸前,我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里也长大了……”他的语气像是满意,不不,我已经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这人一定是哪里有毛病。
“放开我!”我伸出脚去踢他,他也不恼,只将我压到那织布机上,如此一来,我便是想动也动不了了。
怎么办,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喜欢的不是婆婆吗?
我又小又平……一想到他可能要做的事,还有他那与众不同的……我的心都凉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