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味在口腔里横冲直撞, 太久没吸纳过食物的胃剧烈蠕动, 顾悠边咽边按捺恶心,大块大块的生肉实在难以咀嚼,她用小刀割碎, 直接吞咽,嘴里都是黏糊糊的凉腻。
生火太危险, 暴漏目标只有死路一条,迫不得已, 为了生存必须生吞活剥。
两个人都是脱离部队已久, 刚吃时多少不习惯,但没条件挑肥拣瘦,适应后都变得狼吞虎咽, 黑暗中, 像两只饿极的野兽在疯狂果腹。
顾悠边吃边打定主意,回去一定要吃整整一箱的红烧牛肉罐头!
注意力不集中, 一下子咬到舌头, 顾悠狠狠嘶气。
“怎么了?”徐湛连忙问她,刚刚那声音和蛇一模一样。
“没事没事,咬舌头了。”顾悠尝到一股血腥味儿,这次是她自己的血。
徐湛揉揉她已经乱糟糟的头发,“够吃吗?我还有。”
“够了。”顾悠点头, 那条蛇有她半个小臂粗,一直饿着她也不敢突然吃太多不好消化的东西。
夜色下徐湛的面部轮廓黯淡却清晰,顾悠凝视片刻, 忽然笑出声来,“我觉得你命真好。”
“嗯?”
“除了我,还有谁能陪你跳伞被追杀枪战再加上现在生吃野蛇?”下巴勾住徐湛宽平的肩,顾悠轻哼一声颇为得意地说道。
“后悔吗?”徐湛明知道她说出这番话已经毫无悔意,却还是想听她亲自脱口而出那些平常她绝不会透漏的感情。
顾悠并不直接回答,“算算时间,要是我没跟来,现在也已经知道飞机失事的消息了,那样我才一定会后悔吧。”
她说得轻松极了,好像两个人是坐在家中的沙发上,而不是一片黑暗陌生,杀机四伏的森林中。
徐湛熟悉这样的顾悠,三年前,她就是这样一副随性自在的模样闯进他的心扉,三年后,她经历那么多风浪,却依旧在内心深处保留着与生俱来的气度。
他怎么能不爱她,放弃她,当做从未遇见她?
大概是吃饱的缘故,顾悠有点困倦,徐湛摸摸她的背柔声道:“休息一会儿再走。”
枕在他腿上闭上眼,她忽然看见白天被屠戮的村庄,燃烧的废墟,下意识,顾悠握住徐湛的手低声说道:“徐湛,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要是我们真到了绝路,我想死在你手里。”
徐湛的身份也许会为他带来一线生机,但她不可能,与其被侮辱后悲惨的死去,她并不畏惧在黑暗降临前率先缴械。
死有时候一点都不可怕。
很久都没有回答,刚才还轻轻抚摸着头发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不动,交握的手紧紧搭在一起,却像没有重量。
顾悠觉得自己很自私。
如她所言,若这一刻真的来临,她的要求对自己宽纵,却对徐湛残忍。可她不能想象凌辱后惨死在别人手中的情景,如果徐湛亲眼看到,那种生不如死,她根本无法承受。
“我答应你。”
忽然,声音从头上飘落耳中,就像他平时的语调,和缓轻柔。
顾悠眼眶一算,不争气地抽噎两声。从飞机出事到惊险逃亡,她连痛苦的表情都不曾有过,现在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哭着哭着,她伴随徐湛的安抚慢慢入睡,再一睁眼,阳光正透过林梢碎隙悄然洒落,身体在颠簸中闻到熟悉的血腥和焦糊味道。
她正趴在徐湛的背上。
通过阳光照射的角度,已经将近中午,徐湛恐怕已经背着她走了很久。
不等他察觉她的苏醒,顾悠麻利地从他背上跳了下来,没露出心中的软弱和酸楚,咧嘴一笑,“这两天瘦了不少,便宜你了。”
徐湛见她面色恢复,状态也比之前好,心中的石头缓缓落下。他当然能感觉到,原本就不沉的她变得更轻,趴伏在他背上沉睡时,两只搭过肩的手臂硌得肩膀都疼。
两人不再拢f鹗旨绦蚰勘攴较蚪捎诓钩淞巳攘浚椒ケ茸蛱炜煨矶唷
等到将近下午,顾悠突然听到林子深处传来机器的隐约轰鸣声。
“施工?”顾悠报了一线希望。
“很有可能,”徐湛的眼里也多几分光彩,“这里有些设施是中国承办的政府项目,还有一些欧洲工程公司。”
“去看看!”顾悠一听说这些仿佛得救了一样,分外激动。
徐湛点点头,的确,要是真如他所讲,那么两人将不会再有危险。
声音离两人越来越近,出于习惯和安全,他们并没有贸然现身,迂回过声音最大的地方,顾悠和徐湛看见一条河水,不深,大概齐膝,但略宽,水流不急,四周有不少布满苔藓的大石块。
机器声就在上游前方。
两人逆水沿河而上,一直隐蔽在石头连成的阻隔之后,直到接近,他们才选择最大的一块石头作为隐蔽,小心地探头观察。
这不是施工现场。
两个人对视一眼,徐湛目光中是惊讶,顾悠的则是迷茫。
她有点看不懂这些人在做什么。
河道里站着许多人,他们弯着腰翻捡石块,收集在腰间的塑料桶里随后一起倒在一旁工作的履带上,机器不停转动,在履带旁还有工人似乎在挑选。
最重要的是,那么多挎枪的人在四周站岗一样张望,一点都不像她在电视上看到的国外援建工地。
而且这些都是本地人样貌,黝黑皮肤,身材瘦削,完全没有黄种人和白种人的影子。
不等她再观察,徐湛按着她坐在石头后面,两人肩并肩靠着石头,顾悠看他轻轻的吸了口气。
徐湛瞳仁中流露出危险意味,轻声说了三个字,“血钻矿。”
什么?
顾悠诧异看他,只见他轻轻点头。
刚刚那个场景,就是血钻矿?
黑金、血钻、私油、毒品,世界的四大黑暗罪恶金窟,每一个都是非法,每一个赚到的钱上都沾染无数罪恶血腥。
在非洲,最常见的是黑金和血钻。
顾悠完全清楚这种见不得光的生意:血钻不是只钻石的颜色,而是得到钻石的途径,和赚取暴利后的用途。这种开采在战争区域并销往市场的钻石,由于销售得到的高额利润和资金会被投入反政府或违背安理会精神的武装冲突里,因此才得到了如此血腥的名字。
而且往往血钻矿的劳力都是抓捕奴役的和平居民,所以这血钻的血字,也有他们的痛苦。
与毒品一样,做这种生意的人,往往拥有自己的私人武装,刚刚匆匆一瞥,顾悠发现每个人所挎的步枪都是mp5,她和徐湛两人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更何况以附近的情况来看,这个血钻矿非常有可能属于追杀他们的反政府武装!
“怎么办?”顾悠询问徐湛的意见,她手心已因为紧张出了一层薄汗。
徐湛正欲开口,汽车引擎声响从石头后传来。
屏住呼吸,两人再次悄悄起身观望。
两辆灰绿色的敞篷吉普车顺着河道后的土路,伴着阵阵烟尘停在传送履带旁,很快,一共下来六个人,其中四个都是欧美男人,西装革履,在这样的环境中十分突兀。
胳膊一紧,顾悠发觉徐湛示意她隐蔽,于是她缓缓坐回去,不知徐湛意图,“怎么了?”她极尽可能压低声音。
“我清楚了,”徐湛冷冷一笑,“还记得我说过,t国反政府武装势力再大也没本事在迪拜机场给飞机动手脚吗?”
顾悠点头。
“刚刚车上下来的人,我曾经见过,他们是sh集团的高管。”
“sh?”顾悠愕然。她学军械出身,对各国军火行业如数家珍,sh早在前苏联时就非常有名,后期更是以研究局研发的轻武器立足国际军火市场。
“在北方集团报价之前,t国政府只和sh接触过,后来选择我们谈判。当时我们得到的消息是sh一直在向t国反政府武装兜售武器,直接收血钻作为交易金。”徐湛眉头紧蹙,血污在原本英俊的脸上也透出一股狰狞。
“所以是sh和反对派一起动的手?”顾悠恍然大悟,“这样政府就必须买他们的武器,如果在武器中动手脚,那反政府武装就能……”
“血钻和武器的交易就能一直进行下去,而且,最后将会合法化。”
怪不得一定要赶尽杀绝!
“那现在怎么办?逃?”顾悠征求徐湛意见。
“必须尽快找到联合国难民区的地点,”徐湛握紧她的手,“走!”
匍匐前进,两个人悄悄躲过站岗眺望的视线,等到确认不在观察番外才起身向外围奔跑。
一声尖叫,听到后让顾悠浑身血液转凉凝固,像是一个男孩的声音,尽在咫尺!徐湛握紧枪将她掩在自己身后,爆喝声忽然从身边林子里传出。
一个男人一边叫骂着,一边拖着个赤裸的瘦小男孩,看到顾悠徐湛的一瞬间,他显然没有料到会有人打搅他的雅兴,因而完全愣住,面色慌张。
开枪会惊动血钻矿的人,徐湛做出判断后冲上前,一眨眼,扭断男人的脖颈。
惊恐写在已经死亡的脸上。
顾悠松一口气,却不料这时,警报声竟然从血钻矿方向破空而来!
那人的手上握着一个类似遥控器的黑色匣子,现在他们知道了,那是按响警报的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