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敏莉站起了身,走向门口,顿住脚步,轻声对着球鞋的主人说道:“当母亲的劝你一句,二十五岁以前找的女朋友,很难长久。”
阴月月握紧了拳头,说不出话,眼眶发红,坐在沙发上。
她清楚的看到那双球鞋的头扭了个方向,接着门被轻轻带上,留下她一个人独处的空间,把她止不住的眼泪催促了下来,肆无忌惮的痛快发泄。她晃晃悠悠地走进了浴室,打开水掩盖哭声,努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却看不清。
阴月月想起了来到加拿大见到单町的第一次,他说了一句话:“试一个男人可以用女人,但在你有十足把握前,别把自己逼近死胡同。”
她也对kinki说过:“要了解一个男人,必须从朋友做起,然后再成为恋人。”
可现在,她想她不仅在逼自己,也在逼单町,不管从哪里做起,她都想得太简单,她把问题孤立化了,她忽略了早就存在且一目了然的障碍,甚至选择性遗忘了所有不利于自己的因素,她盲目了,犯傻了,自取其辱了,直到现在才被人用一句话打醒了,彻彻底底。
这个世界实在太陌生,她驾驭不了,这样的爱情实在太刺激,她难以承受。
可是,她还是喜欢丰铭。
丰铭再进屋的时候,什么都没提起,阴月月也没提,着装梳洗完毕,拿着书包,站在沙发旁笑着对他说:“我今天迟到了,不想去学校了,你送我回家吧?”
丰铭递给她几片涂着果酱的面包、一杯牛奶、一个装着炒鸡蛋和培根的盘子,说道:“先吃饭,吃完了再说。”
她坐下默默的吃,他拿起那本刺眼的杂志走了出去,一会儿又走回来,手上多了几本旧书,书里写满了他上学时做的笔记和心得,外面包着素色书皮,保护得很好,除了第一页右下角的“丰”字,很难识别书的主人。
“这些书能帮你会考过关,回国以后多看看。 ”
“物理、化学、数学……嗯,除了这几门,我的文科都没什么问题。”
“去美国上学之前,国内的高中文凭还是要拿到的。”
“嗯,我明白,学生嘛,学业还是第一位的。”
丰铭不语。
回去的路上,阴月月依旧坐在副驾驶座,她想既然他们的开始是在这辆车上戳穿的,那么结束也该旧地重游,有始有终,等她狠心的甩了丰铭,丰铭会一怒之下把车开上安全岛,和她同归于尽,然后一起手牵手见阎王,再也不分开。
想到这里,阴月月默默地深呼吸,默默地闭眼,再睁开,默默地默念着分手台词,最终决定了三句最一针见血的。
“丰铭,我不爱你”。
“丰铭,我爱的是单町”。
“丰铭,分手吧。”
可当她先说出了第三句时,一阵急刹车立刻将另外两句吓得灰飞烟灭,停在离安全岛还有十几米的地方,丰铭解开安全带,不敢置信的望过来,直直瞪着。
阴月月僵住了,余光瞄了眼安全岛,又看向丰铭的脸,不明白在经过早上的序曲之后,丰铭凭什么对她的决定感到震惊。
她说:“丰铭,我不爱你。”
丰铭冷笑,闭了闭眼,从牙缝里逼出两个字:“放屁。”
阴月月倒抽一口气,被他噎了个正着,茫然的又说:“我爱的是单町。”
“你不爱他。”丰铭挑着眉,果断的下结论。
阴月月说不出反驳的话,是啊,她不爱,她只爱那些不属于自己的。
视线下滑到丰铭起伏不定的喉结处,阴月月眼角开始酸涩,她说:“丰铭,分手吧,”
丰铭皱起了眉,伸出手,抹过阴月月的眼角,及时蹭掉第一滴眼泪:“别哭。”
阴月月不听话,她的眼泪也不听话,此起彼伏的分泌,她说:“我不爱你,我爱的是单町,我现在才发现我一点也不爱你,我只是得不到你才产生了占有欲。”
心里恶狠狠地抽痛,眼泪不停的坠落,她用一把刀割破了自己的伤口,又冲向丰铭将他四分五裂,但这种伤害还没结束。
“我特别羡慕齐萌,她对男人可以没心没肺,今天喜欢你,明天就和池杰在一起,等池杰走了,她还有国内坐牢的男朋友,她身边不缺男人,心里也不缺。”
“你不是她,别学她。”丰铭松开了眉宇,低声说着,然后苦笑:“月月……”
丰铭的话被他的电话打断了,他看也么看就按掉了。
阴月月强颜欢笑,说道:“我更羡慕褚未央,她喜欢冯澎,就会全心全意的投入,但当她发现冯澎并不适合她的时候,她决定再给自己和冯澎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依旧不适合,就要分手。她快刀斩乱麻,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但她的喜欢并不是假的。”
阴月月本不想说这些,这些都是突然想到的,立刻滑到了嘴边,一股脑说了出来。
这时,她的电话也响了,她摸着包里的手机,却被丰铭拿过,还是看也没看的挂断。
丰铭说:“月月,别逼自己,你会受伤的。”
阴月月摇摇头,别开视线:“我心眼很坏,最毒妇人心,怎么会受伤。以前我是个女配角,整天跟着你和单町的屁股后面瞎崇拜,知道不管你们交几个女朋友,她们都会过去,只有我会留下。后来,我觉得不公平了,不平衡了,我要当女主角,我对自己说,凭什么我要当附属品,凭什么我就是小数点后面的数值,我可以做得更多。于是,我勾引你,我吊着单町,我让你们谁也放不开我,我终于成了女主角,可是……单町的神话破灭了,他一无所有了,而你,你是你妈妈的好儿子,就连你爸爸也要听你妈的意见,你又凭什么为了我反抗她而变得一无所有?现在我才发现,你们都不是男主角,你们不够完美,你们也不属于我。”
阴月月一边哭一边笑,哭的自嘲,笑的讥诮,撒着这辈子最大的谎言,面不改色,心口狂跳,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个戏子命,再过十年就可以角逐奥斯卡了。
“你撒谎。”丰铭抚摸着她的脸,轻轻说:“你在撒谎。”
阴月月拨开他的手,抹了一把脸给他看那道滑过智慧线的眼泪,笑道:“有人总结过,这世界上最虚假的就是‘女人的眼泪和男人的承诺’,我哭是故意哭给你看的,你的承诺也省得随便说说了。”
丰铭突然按住了她的嘴,紧紧捂住,眼眶怒红:“阴月月,这世界上最伤人的话都让你说了!”
阴月月使劲儿掰着他的手,“呜呜”发出哭声,但两只手也敌不过他的一只,只能拼命的捶打,却在他松力的下一瞬间被他吻住。
他发狠的吻着,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撕咬另外一只,滚进嘴里的咸味儿来自眼泪和血,却分不清是谁的。他们都没有闭眼,隔着水雾看着彼此,一同呼吸着共同的气息,尝尽了彼此的苦涩。
阴月月以为丰铭会就这样咬死她,可他没有,他松开了嘴,握紧拳头将她推开,一拳打向车窗,碎了玻璃,红了手。
阴月月被吓住了,那“碰”的一声将她带回现实。
她看着他的手,哭的更凶:“你这样我也不会跟你,你就是个可怜虫,没了你妈妈,你就没有本钱开拓事业,除了依靠她,你还能怎么样。没了事业基础,你还不如单町!”
丰铭颓然的靠在椅背里,目光不明的看着她,冷酷的开口:“这真是我听过的最狠心的话。”
“是么,比你的初恋说的还狠么?那我赢了。告诉你吧,我最羡慕的是kinki,她每次恋爱一次就大哭一次,哭完了就和那段爱情告别,她敢爱敢恨,每次都能投入的很快,永远都不会伤害到自己,她太聪明了,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如果是她,一定不会像我这样蹩脚!”
丰铭红着眼“呵呵”笑着,笑的绝望。
他说:“我成全你,分手。”
阴月月终于赢了,把脸转过去,痛哭。
丰铭发动了引擎,打开了音响,听着不知名的摇滚乐,一路把车开到寄宿家庭门口,停下车,两人谁也不说话,音乐播了一遍又一遍,谁也没有将它按停。
然后,阴月月突然说:“对不起,我说的话太难听了。”
丰铭不语。
她又说:“分手以后,我还能给你打电话、发邮件么?”
丰铭“嗯”了一声。
“那咱们,还能做朋友么?”
丰铭轻叹:“行啊,我这辈子还没朋友能像你这样伤人的。”
“……对不起。”
“月月,我喜欢你。你下车吧。”
阴月月下了车,攥着手机没有还给丰铭,她看着丰铭的车开走,蹲下身子大哭,哭的喘不上气,哭的双腿无力,坐在地上发呆。
kinki从寄宿家庭里冲了出来,奔到阴月月身边,傻了眼:“你怎么了,屋里都听到你的大哭声。”
阴月月茫然的抬起头,断断续续的拼凑出一句话:“你怎么没去上课。”
“今天放假啊,你怎么了。”
“我们分手了。”
——阴月月:“青春的代价太沉重,并不是大人眼中的无拘无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