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女人陌生又熟悉,陌生在于她披着一个故人的外壳却漾着意味非常的笑容,熟悉在于不论横看竖看她都那个曾和阴月月一起生活过几个月的女孩儿。
kinki,阴月月两年在加拿大认识的香港女孩儿,只有母亲,没有父亲,生性叛逆,恋爱经验丰富,今年只有十七岁。
阴月月呆站在原地足足有半分钟,她的表情从震惊转到惊喜,从惊喜转到了尴尬,一阵红一阵白,做出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掩住胸口背过身去,低着头冲回屋里,捡起地上的毛衣和发卡急急匆匆冲击卫生间,在里面待了十几分钟,最后还是丰铭敲门唤她出来。
此后的三分钟,室内一片沉默,三个人坐在三个方向,在难以言语的僵冷气氛里各自沉淀情绪。
阴月月和丰铭各占据了长沙发的两端,kinki坐在斜对面的单人沙发里,阴月月始终低头不语,可能还在忙着笑话外界的刺激和组织语言,而丰铭和kinki则交换了一瞬眼神,又一起看向阴月月。
kinki率先开口:“月月,这么久没见了,你怎么变沉默了。”
kinki,现在叫秦玟,换了个名字,口才也变好了,说起普通话流利顺畅。
阴月月抬头看着她,懊恼道:“我一上来就丢了大人了,真是无话可说了。嗯……我没想到你就是……”
她侧头看了看丰铭,接着道:“没想到你就是丰铭的表妹。”
秦玟看了眼丰铭,又把视线转回到阴月月的脸上:“来之前丰铭就和我说了,其实我们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但我们还是觉得当面告诉你最好,所以一直等到现在……我本来也想先和你联系的,但那些你寄去加拿大的信我都没回,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看着阴月月微微挑起表示询问的眉,秦玟继续道:“你离开加拿大以后,我觉得很没意思,天天盼着你的来信,后来接到了又正巧碰到我父亲……我和他素未蒙面,他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不知道怎么办,其他的事就都被我放在一边了。对不起月月,你不会怪我吧?”
秦玟不但口才变好了,连性格也变了。
那时候的kinki染了一头金发,打了一穿耳洞,敢爱敢恨,机敏灵活,整日沉浸在爱情里就知足了。
而现在的秦玟,长长直直的黑发,耳朵上干干净净,整个人褪去了些许青涩换来了某种只可意会难以言传的成熟感。
阴月月清清嗓子,先白了丰铭一眼,说道:“你也是的,怎么问你都不说是谁,你早告诉我……我能这么丢人么!”然后又看了秦玟一眼,眼神客气了许多:“你刚才说你们不是我想象的那种关系,那……是什么关系啊?”
阴月月始终是阴月月,不管怎么迂回最终都能回到重点。
丰铭和秦玟到底有没有亲戚以外的男女关系,不管秦玟是不是kinki,这都是阴月月最在意的。
秦玟笑笑的撩开右耳旁的头发别到耳后,与此同时也说道:“其实我和我爸说我想来大陆看看,因为我喜欢的男生也来了北京……其实,我们只是给对方当挡箭牌罢了。表姨叫我监督丰铭,我爸也让丰铭监督我,我们就只好用这个办法互相隐瞒了。”
听到这里,阴月月总算松了口气,喃喃道:“原来如此。”
“我说你怎么不早说啊!”缓了一会儿,阴月月琢磨过味儿来,立刻埋怨丰铭,往沙发中间坐了坐,气焰又回来了。
秦玟说:“这都怪我,是我不让他说的,我总想着给你个惊喜,其实我也是怕见了你不知道怎么面对。”
阴月月愣了一下,下意识道:“你不是近乡情怯了吧!”
秦玟不好意思的笑了,这时一直用一手拖着下巴半掩住嘴的丰铭也笑了,那是取笑的笑。
丰铭说:“谁也想不到你能演这么一出啊。”
阴月月恼上了头:“那你也不阻止我!”
“我没阻止么?”
“你那叫阻止么?你那样说根本就是变相的撺掇!是火上浇油!”
这下阴月月总算深有体会了,难怪叛逆期的小孩子总爱逆着家长行事,那和她今天的行为如出一辙,越不让的越要做。
“我这怎么就是火上浇油了?你有时候脾气一上来,谁也拦不住,与其拦着你倒不如顺着你,大不了你惹出了事再给你善后。”
丰铭说起便宜话一套一套的,气的阴月月咬牙切齿。
“你给我善后?你什么时候给我是善过后?每次你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等着看我出糗!对了!这么一说我倒全都想起来了……上回你装睡就是最好的证明,还有上上次装睡,还有那天在我们学校外,你也是装的生气吧?”
阴月月一说不可收拾,这下全都联系起来了。
丰铭低声的笑,越笑越得意,凑了过去搂住浑身带刺的阴月月,调笑道:“装,对付你就必须装,要不怎么能让你自己说出口。”
“哎!”秦玟看愣了,插嘴道:“你们别吵了!”
“我们没吵,说着玩呢。”阴月月笑嘻嘻的,这下也不尴尬了。
“我告诉你啊,对付丰铭这种人就必须软硬兼施,他就一贱骨头,你越把着上,他越臭来劲儿!”
丰铭斜眼看她,啧啧有声:“我是贱骨头?我贱骨头都是为了谁啊?我长这么大什么事都如意,就偏偏碰上你老自卑,在你眼里,优点都成了缺点了,根本不踏实。”
“啊?我说怎么给你点颜色就开起染坊了!”
阴月月不服气了,反驳道:“自卑的人是我吧?你一生下来什么都有,我呢?可我告诉你,别看你什么都有,我就是不羡慕,因为你有的我迟早也会有,现在我有了你,以后我就有你的一切。”
丰铭大笑,对着秦玟道:“瞧见了么,瞧这大言不惭的!”
“切,大言不惭的还在后面呢!”
阴月月顿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找你当男朋友压力最大了,前面有你妈,后面还有狐狸精一二三,以后还不定有什么事呢。谈个恋爱等于玩心跳运动,我多委屈啊!”
然后阴月月也对着秦玟道:“切记,找男朋友一定要找个条件相当的,千万别步上我的后尘!”
丰铭一拍脑门,说道:“我算解释不清了,我这还没外遇呢就被你说的有鼻子有眼了。”
阴月月别开脸哼笑,想了想,还是没有将两年前做的那场梦说出口。
在阴月月心里,男人永远不懂女人的担忧,他们只会说那是杞人忧天,自己吓自己。
而在丰铭心里,阴月月的天马行空真让人发愁,你始终难以捉摸她的行事轨迹,确实是惊喜不断,但也掺杂着惊吓。
边城回到了家,一照面就遇上辛美华的愁脸。
辛美华不断抱怨并盘问边城的动向,边城只好提前将女朋友的事说出口,但基于以往的教训,他说的很含蓄。
“妈,是这样的,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儿,人挺好的,和我一般大,学习好,人也长得漂亮,这两天她有点事,我就留下帮了帮忙。”
辛美华越听脸色越差:“什么女孩儿?你才多大就找女朋友!”
“我这不都成年了吗?再说她也挺好相处的,您一见准喜欢!”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辛美华呵斥道。
气氛突然急转直下,辛美华意识到说的太坚决了,随即柔和了语气道:“妈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还是学习,别老想那些歪门邪道的。”
说完了话,辛美华站起身走进厨房。
这时,坐在一边看报纸的姐夫陈臻凑了过来,小声说道:“过阵子再说吧,当妈的都不希望儿子过早被别的女人抢走,再缓缓。”
辛美华进了厨房,就将边媛手上的菜刀抢过来撂在案板上,沉着脸道:“你弟弟谈恋爱了?”
“没听说啊。”
“那他和我提什么女孩儿,是谁啊?”
“我哪知道啊,他刚回来就跟你说了半天话,我一直在这儿忙活着,哪有功夫管?”
“我说你当姐姐的怎么当的?啊?你弟弟谈恋爱你会不知道?”
“妈!”边媛不耐道:“边城这么大了,你干吗啊?老母鸡看小鸡啊?他迟早要成家立业,又不能陪您一辈子!”
“去去去!”辛美华气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倒是不乐意陪你妈了,还不准你弟弟多陪我几年?”
边媛不回话,双臂环胸,站着不动。
辛美华想了想,又推了推她,说道:“有时间你去问问他,劝劝他。”
边媛刚要开口反驳,一想又是一场争执,遂把话噎了回去,只是说道:“行吧,找机会我问问。”
辛美华似乎还是不放心,嘀嘀咕咕道:“不行,我得想个办法,这一放假你弟的心都野了,最容易让那个女的有机可乘……过几天就是你们爸爸的祭日了……对,就趁这个机会!”
说着,辛美华走出了厨房,回了客厅对边城宣布道:“过两天你陪妈回趟河北老家住一阵子,一来给你爸上坟,二来也和乡里的亲戚多来往。”
边城愣住:“啊?这都要春节了还去上坟?清明节再陪您去行不?”
“你爸的祭日能等清明吗!不孝子!”辛美华火气又上来了:“这事我说了算!”
那晚,边城给平琰琰打了电话。
“琰琰,这两天我要陪我妈回趟河北老家,估计要等开学了才能回来。”
“啊?你老家在河北啊?”
“嗯,我跟你说啊,乡下可好玩了,有猪有羊,全都是新鲜的,现杀现吃,可惜我们这回是去祭祖,等下回再带你去,保准你玩的开心。”
“真的啊!我还没去过乡下呢!”平琰琰乐了:“那你去了多穿点,注意保暖,没事就给我打个电话……其实吧,我倒觉得既然你们家都迁来北京了,倒不如找个机会把你爸的骨灰也带过来,放在北京的公墓里,每年清明节上香也方便得多。”
“嗯,行,这得和我妈商量商量,要是成没准这次就一起办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大多是围绕河北老家的乡亲邻里,还有边城父亲年轻那会儿的事。
挂了电话,平妈敲门走进平琰琰的卧室,把切好的苹果放在桌上,坐到床边道:“琰琰,找对象了?”
“嗯。”平琰琰疑惑道:“妈,你怎么知道?”
“哎,我是你妈,我能看不出来吗?不过你也成年了,也该找朋友了,再过两年毕业了考个律师,也给咱家争口气。”
“我就知道您要说这个,找对象,结婚,生子,好好工作,又是这些。”
“嘿!什么叫又是这些,这是正理!你爸也是这么说的。”平妈站起了身:“得,我也不唠叨你了,省得你嫌我烦。要是有机会,你把那男孩儿带回家给我和你爸看看。”
平琰琰坐直了身子,突然道:“要是他是单亲家的孩子呢?你和我爸允许吗?”
“什么?单亲的?”平妈又坐了回来,不由自主的蹙眉:“那是没有爸还是没有妈?”
“他和他妈还有姐姐一起,后来姐姐嫁人了,现在和他妈住。”
“哦……”平妈有点犯愁,试探道:“那你喜欢他吗?”
“当然!不喜欢我干嘛问您啊?您看我什么时候跟你提过男的啊?”
“哦……那再看看吧……反正我这个当妈的是不建议你找个单亲家的孩子,不过要是你喜欢就带回来看看,我和你爸帮你参谋参谋。”
“行,找个机会给你们看看,我的眼光其实还是不错的!”平琰琰终于笑了。
之后的几天,丰铭在家养病,阴月月看着他养病。只要丰铭一拿起文件,阴月月就炸毛,一把抢过去藏起来,再将丰铭按在床上强制他休息。
一开始丰铭还算听话,渐渐地病情缓和了,人也有力气了,遂拉着阴月月一起躺在床上,不时聊几句,直到昏昏欲睡。
女生外向,这话一点都没错。
自阴月月放假后也没在家多待,整日外出,每次出门都从冰箱拿走一堆食物,令程欣荣时常费解。
一天早上,程欣荣逮着了机会一把抓住急着出门的阴月月:“我说你整天拿那么多吃的干嘛去啊?”
“哦,我去同学家复习啊!”
“复习带吃的干嘛?”
“复习饿了得补充热量啊!”
阴月月眼疾手快就溜到门边,急急忙忙打开门:“妈,我不和您说了,我赶时间,要迟到了!”
程欣荣还没来及说话,就不见阴月月的身影,眼珠子一转,立刻走到阳台往下看,却见阴月月没有走出小区反而拐进了隔壁楼的单元门。
程欣荣心里有了计较,决定和阴为国汇报女儿的最新动向。
阴为国一听这事,从电脑前转移开了视线,皱着眉下了个结论:“咱闺女谈恋爱了吧?”
“对,我也觉得是,她这两天躲躲闪闪的,对方还是咱们院的。”程欣荣越说越肯定:“不行,我得盯着她点,看她去了谁家,可别让她吃了亏!”
毫不知情的阴月月一路奔到丰铭家门口,拿出备用钥匙开了门,一进屋就见客厅被扔了一地的废纸团,捡起一张展开一看,又是市场评估报告,阴月月一恼火立刻冲进了卧室,就见丰铭正昏睡着,半个身子露在棉被外,半个身子挂在床边。
阴月月怒火又忽然的全都消散了,走了过去掀起棉被给他盖上,又坐到床边摸了摸他的额头,已经退烧了。
刚要收回手,却不防丰铭忽然睁开了眼,正对上阴月月的视线,在吓着她的同时又一犯坏,将人拉倒在床。
阴月月挣扎的要起身却屡次失败,每次直起腰又被拉下,最后只能气喘吁吁的放弃,滚到床的另一侧,抱怨道:“你怎么又来这一招,你玩不腻啊?”
“那你怎么每次都上当?”
“我这不叫上当,我是让着你!”
丰铭大笑,翻身压了过去,凑过去就要亲,被阴月月一把捂住道:“你刷牙了么!”
“现在就刷。”丰铭嘟囔着,又凑了上去。
“不行!我不是牙刷,你大爷的丰铭!啊!”阴月月几声尖叫,始终没躲过充当牙刷的命运。
一阵腻歪后,丰铭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丝绒盒交给阴月月,阴月月起先没接,后来由丰铭代为打开一看,是一个珍珠和母贝做的胸针,精致而华丽,险些闪花了她的眼。
“给你的。”
“我不要。”
“怎么了?”
“没怎么,总之我不要。”阴月月把胸针扔在床上,接着就要下床,却被丰铭按住了手背,只好背对着他不说话。
丰铭从后面搂了上来,问道:“生气了?就因为我没刷牙?”
阴月月侧过脸来没好气道:“这和刷牙没刷牙没关系!这是原则问题。”
“怎么都扯到原则了?你到底怎么了!”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阴月月有点火了:“我不想要不行么!”
阴月月一生气一手拍在床铺上,正好拍上了胸针后的针,刺痛的一瞬间叫出了声。
“怎么了!”丰铭紧张着抓起她的手看,呼呼吹着:“你也不小心点,叫你不要它,扎你了吧!这就是给你定做的,昨天才送了过来,可你非要嫌弃它,它这是抗议了。”
“特别定做的?为了我?”
“那当然,别人可没这个福气。”
阴月月抽回手,也不好再拿乔,只得和缓了脸色,拿起胸针放回盒子里:“那好吧,这回我就收下,下回别突然袭击。”
“是,遵命!”
丰铭口上答应了,但很显然他并不知道阴月月为什么生气,只是将此归类为阴月月变化多端的脾气上。
——恋爱中的男女总是猜心,当局者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