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父母毕竟不是监狱的警察,见到儿子在如此为难的情况下满足了他们的要求,便妥协地给他买了个新手机。
叶尔柯装上电话卡,朋友们的问候如雪片般飞来。
他实在是一条都不想回复,只瞅着楚晗前两日的微信和短信发呆。
最没脸没皮也不过如此了吧——如同绝症缠身般的二柯竟然又拨出了熟悉的的号码。
可惜楚晗已经关机,当然不会再接听。
沮丧的叶尔柯坐在床边吸了吸鼻子,眼睛哭肿到根本睁不开。
他忽然发现自己这辈子基本没受过什么打击,这次被逼着失恋已然登峰造极了。
而楚晗呢?人活着每样重要的情感他都失去过……
当初明明决定要好好保护这段感情,好好保护他来着……
结果……
叶尔柯抱着膝盖蜷缩起来,正如他拧巴成一团的五脏六腑。
心疼儿子的夏燕端着食物走进来说:“吃点饭吧,身体搞坏了怎么成?”
叶尔柯不讲话也没反应。
夏燕把炒饭和汤放在床头柜上。
香喷喷的味道预示着安稳的家庭,无奈从前让叶尔柯深感幸福的所有,此刻竟然面目可憎起来。
他深吸了口气,头晕目眩地倒在床上嘟囔:“不吃了。”
话毕就躲进被子不想再看夏燕忧愁的脸。
所谓他人即地狱。
亲生父母也难逃此劫。
——
为什么人会觉得眼前的幸福不足够呢?和楚晗同居的那些日子,叶尔柯真的发自肺腑的快乐无比,对做任何事、迎接任何挑战都积极满满,可大家偏要用关于未来的、模糊的危险来否定这一切,结果挣扎到血肉模糊之后,就连眼前的幸福都弄丢了。
次日又是天朗气清。
夏燕仿佛担心儿子想不开似的,大中午就拽着他出门去饭店。
根本没睡好的叶尔柯怎么可能有胃口?全程都像死鱼一样跟在旁边不吭声。
原本这样被强留在家乡已经够憋屈的了。
没想到刚进饭店大门,竟迎上另外的一家三口。
叶尔柯看到被父母簇拥着的和自己年纪相当的姑娘,有些不敢相信地望向夏燕。
夏燕赶紧笑说:“尔柯不记得了吗?这是你爸单位的张叔叔。”
“都长这么大了,上次我见着时才这么高。”对方父亲笑得其乐融融。
叶尔柯万万预料不到老妈会让自己相亲,而且是在刚把楚晗赶走的第二天,比起昨日的悲伤,此刻他被更强烈的恐惧所袭击着:难道为了所谓的正常,为了能够在社会上活得体面,就要如此一步步坑下去吗?
不要说沉重的婚姻,即便只是关于爱情的想象,脑内都只有楚先生一人。
眼前的状况简直可笑至极。
看来所谓的清醒与后悔,总是迟来一步啊。
叶尔柯深吸了口气,忽然开口道:“妈,我有点不舒服,你们先吃,我回家了。”
说完就不顾大家疑惑的目光,扭头的姿势像极了逃跑。
夏燕赶忙追上被惹急的儿子,脚因之前被扭到而一瘸一拐,皱眉道:“你懂事点,别闹好吗?”
“还不够懂事吗?!”叶尔柯躲开她的手陷入崩溃:“你们见不得我和楚晗在一起,吵着活不下去,好,那我放开他了,我一个人过日子你满不满意?!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啊!就算给狗配种都没这么心急吧!”
餐厅门口内外有许多人停步看热闹,夏燕显得手足无措。
叶尔柯不愿意再被推搡着把未来的路越走越歪,狠下心来便扶着腰伤朝家奔去,根本不理身后的呼唤。
——
这次的相亲宴算是心急无奈之举,夏燕早料到儿子要不高兴,但没想他会这么激动。
原本整齐的卧室,很快被叶尔柯翻得底朝天。
他闷不吭声地找到被藏起来的钱包,而后开始整理衣服。
后腰迟迟未好的伤又裂开了,染得白体恤开始泛红。
跟回家的夏燕在旁边慌张:“尔柯,你听妈说话成吗,妈妈真的是为你好,那张叔叔的女儿……”
“我不喜欢别人!”叶尔柯粗鲁的打断她。
夏燕拉住儿子的破书包:“你要去哪,你要回东川吗?”
叶尔柯用力扯回来:“我不想跟你说了,有本事就叫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再把我绑起来,绑我一辈子!”
“你打算耍到什么时候!你妈不是一片好心吗!今天得罪了你张叔叔,以后我们脸往哪搁?”叶励在老同事面前被气得够呛,冲进卧室加入战争。
叶尔柯眼圈发红:“我明白了!只有你们的感受重要,我的就一文不值,为了不让你俩难过,我拒绝了我最喜欢、最喜欢的人!楚晗有多可怜谁能明白——算了,反正在你俩的世界里,根本就没别人的死活!我不会去相亲的,我娶不了女人,我觉得恶心!”
叶励被他又吵又嚷气得发懵,难免感觉面前的儿子渐渐变得极为陌生,大约也是愤怒失控所致,不哟这位痛心疾首地骂道:“好,我和你妈在你眼里才是大恶人!这回我俩不管你,但你只要再敢回东川,就当没有这个家!”
夏燕大惊失色:“老叶!”
叶尔柯站在原地愣过两秒,然后面色苍白地淡笑:“可以啊,没有就没有。”
——
长着翅膀的飞机让这个世界变得很小,从被爱情刺破的家到盛不住自由的东川,其间不过两个小时的距离。
但当独自归来的叶尔柯望见机场里的人山人海,就明白所有的事完全被改变了。
世上最坚强也最脆弱的永远是心脏,回想起楚晗离去时冰冷的眼神,他很清楚这回的矛盾跟从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很可能就算是楚先生,也不会那么轻而易举的原谅自己。
叶尔柯垂头丧气地走到卫生间,偷偷给伤口换了块干净的纱布,而后又拿凉水洗了把脸。
望着镜子里憔悴又愚蠢的脸,完全欣赏不起来啊。
“叶尔柯,你真是个优柔寡断的废物。”
他默默地对自己唾弃道。
——
熟悉的小区,熟悉的门。
可惜熟悉的归家心情却已不复曾经。
犹豫过很久的叶尔柯终于鼓起勇气拍了拍,喊道:“楚晗!是我!”
全无回声。
“渣渣,楚嘟嘟,我回来了!”叶尔柯转而寄希望于两条单纯的狗。
结果屋里还是一片死寂。
到底是出门遛弯,还是压根就不在?
他皱眉翻出了钥匙,盘算着大不了挨顿揍而已,便硬着头皮不请自入。
没想到这钥匙插都插不进去。
叶尔柯吃惊地俯身检查,发现最外层的铁锁不知何时被换掉了,里面高级的电子锁按了也没任何反应。
楚晗肯定很生气,但这行动也太迅速吧?
叶尔柯茫然地叹了口气,扶着包原地坐下,除却苦等他回来之外,也没什么别的选择。
——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意料,那一等竟是三天。
在走廊通宵过的叶尔柯找到小旅馆睡了觉后,又多去过好几次,然而每次都一无所获,以至于迟钝的他终于确定:至少现在楚晗不住在这里。
他被折磨成那样,能去哪呢?
不会因为眼睛不好而出事了吧?
不、不可能,就算是出事狗也不会跑,没准是旅行散心而已。
走投无路的叶尔柯不太了解楚先生来自何处,郁闷失力之余倒是终于想起朋友的存在,顶着低烧的恶心感走到王嘉的公司。
王嘉当然还是吊儿郎当的模样,见面后大惊失色:“我靠,二柯你咋这德行了?楚大哥把你救回来了?还是我帮他找得你家地址呢,你得记我一功。”
“记什么啊……”叶尔柯咳嗽着落座到会客的沙发上:“我爸妈要死要活,逼我跟楚晗分了手,没想到隔天就带我去相亲,我真的再也忍不了,彻底闹掰,跑回来楚晗却不见了。”
王嘉坐到他旁边急道:“慢着,信息量有点大。”
叶尔柯捂着脸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
王嘉恨铁不成钢:“你怎么那么怂呢?分手的话可以随便说吗?像楚晗那种喜欢胡思乱想的人肯定大受刺激,不会带着两条狗自杀了吧?”
“放屁!”叶尔柯不愿意听这种玩笑话。
王嘉很无奈:“你只会跟我凶,我上哪帮你找人去啊,你就不认识楚晗的朋友?”
叶尔柯想了想回答道:“认识。”
王嘉拍他:“那就赶紧去打听,还在我这浪费什么时间?”
叶尔柯脑海里浮现出秋辞苦大仇深的脸,不禁陷入濒临死亡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