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知,她的梨花带雨配上此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泼妇拦路的架势,带雨是带雨了,可梨花却也是一着不慎扎进了污泥里,成了梨花带泥,这不成体统的模样,怜惜应该也是有的,不过却是怜惜自己的声誉名望,甚至是那被拉着移动不得的无辜受难的可怜马车。
此番笑话真的是完全出乎田小午意料之外。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红唇傅粉,穿红戴绿刻意打扮一番的王黑妹粉墨登场在她眼前活生生的上演了一出秦香莲千里寻夫拦轿喊冤,又见柳玉涵那尴尬皱眉的模样,更是悔不当初!恨不得将这戏倒回去重拍一遍!那时候,她一定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只是,事到如今,她虽不是始作俑者,可最起码也算是推波助澜的帮凶,见事态朝这般不可预料的发展,柳玉涵的眉毛拧的越来越紧,王裕也是一脸诧异不解的看着地上那个涕泪横流哭的肝肠寸断的女人,久久闭不上嘴巴,周围围观看热闹的人也是越来越多,田小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去扶王黑妹,便搀扶她边打圆场道:“王姑娘,你冷静些,莫要让人看了笑话,你有什么事,起来好好说,这样跪倒在地上成何体统?”
谁知那王黑妹却是孤注一掷的横了心一般,就是跪在地上撒泼哭闹的不肯起来,口口声声的求两位公子救命,可那架势却是逼君上梁山,摆明了让马车里的人骑虎难下,那阵仗便是今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们是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
可她却是不知道那柳玉涵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物,这般名为祈求暗里逼迫之举,向来更是为他所不耻,当下便冷笑几声,“姑娘折杀我等了!上跪天地下跪父母,初次见面我等何德何能受姑娘此等大礼?有话还是请起身言明的好,这番架势要是惊了这拉车的畜生,伤到姑娘柳某可更是百口莫辩了。”
那王黑妹一味的低头哭天抹泪,完全没有意识到柳玉涵眼里的怒气与不耐,竟没听出柳玉涵那一语双关的嘲讽,还以为当真守得云开见月明,这做在车上的贵公子当真心疼她被马车伤到,当下顺着小午的搀扶柔柔弱弱的站起身来,那脸上的神情却是越发的悲切莫名,抽抽泣泣啼啼,戚戚惨惨兮兮。
“公子不知,奴家命苦啊——”长长的一句花腔颤音,竟是此事说来话长容我慢慢细禀的架势。
田小午扶着她的手不由自主的一哆嗦。
果不其然,柳玉涵怎有那种闲情逸致听她从长道来,当下不耐道:“恕柳某唐突,今日不巧,还有要事在身,还是请姑娘长话短说简明扼要的好。”
那王黑妹心中早就打好了说难诉苦腹稿,本想半真半假的添油加醋的渲染一番,凭她那舌灿莲花的本事,她就不信说不得这两位达官显贵感同身受当场据一把辛酸泪,侠义心肠激发,为她撑撑腰杆,可没想到这温文尔雅柳家公子话语里竟是多有不耐,貌似跟她原先设想的多有出入。
当下也顾不得多做考量,言规正传将她如今被官府蓄意刁难之事三言两语讲了个大概,随后,大约觉得火力不够,她貌似身世还不够凄惨,又擦着眼角,絮絮叨叨的吐了一大堆的苦水,其间她如何的在这渡头被同行欺负阴谋算计,如何的忍辱负重艰难度日,如何的举步维艰,不知痕迹却是话中有话的渲染了个七七八八,当真把她王家小辣椒包装成了一棵饱受摧残的苦菜花!
被同行欺负阴谋算计?田小午一听这明显的倒打一耙的话不可置信的盯了这女人一眼。
谁欺负谁?且这渡头上所谓的同行也唯有田小午这一家,她这不是恩将仇报的暗地里给她田小午扣屎盆子吗?要是这柳玉涵跟王裕是那不明就里之人,还不知如何看她田小午这奸商刁民的!
田小午心中有气,还不能当场发作,不然不久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对号入座了吗?她今日当真是农夫遇见蛇东郭先生搭救狼,好心没好报了!
还没等田小午如何,那柳玉涵已是开口道:“此故事倒是扣人心弦的很,真真是让人感同深受,不过,这位姑娘,要是说书或是卖艺还是去茶馆何事,这般拦路乞讨一般,柳某人委实没有兴趣听这个感人泣下的故事的结局,这戏文之事听听就好,柳某也不会傻到真的当了真,不过,今日也算是姑娘有心,自毁形象的取乐了一下大众,给这渡头的四方来客也添了几丝笑料,也算是功德无量了,柳某代这围观的诸位谢过姑娘了,不过既然姑娘的故事讲完了,那柳某要要告辞启程了。”
说完,当下便毫不迟疑的吩咐柳顺道:“起身,回府!”
那王黑妹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呆若木鸡,见柳玉涵不似开玩笑,竟是真的放下车帘要起身的架势,当下慌了神,她却是个不见黄河不死心的主,一把拉住柳玉涵要缩回去的衣袖,结结巴巴的企图解释说,“可,可,柳公子,我我说的句句属实,如今,奴家离家破人亡为时不远了,怎么还有心情讲故事开玩笑?还请公子慈悲为怀,莫要见死不救的好。”
“王姑娘此言差异,柳某原本也是以为那王知县欺人太甚十恶不赦,可刚刚听了姑娘一席之话,却恍然大悟,这王知县实在是体察民情因人制宜的很,他定是知道王姑娘在这渡头这些年过得如此生不如死的艰难困苦受尽欺凌,大约认为这样的日子真是苦不堪言,思己推人这样的买卖不做也罢,才想着救姑娘逃出苦海,这才想方设法的让姑娘的生意经营不下去,真是用心良苦之举!可敬可叹!柳某人如何能横插一脚,不知好歹破坏他的如此善举?姑娘也要细细体谅他的良苦用心深谋远虑才是!”
柳玉涵这番指鹿为马的冠冕堂皇的说辞,绕的王黑妹头脑发晕,竟是连哭嚎撒泼都忘得一干二净。
柳玉涵趁势已是抽出衣袖,对着田小午了然中略带安抚的嗔怪一笑,做了个后会有期的手势,就在王黑妹还没回过味来的当下,那华贵的马车已是风驰电掣的绝尘而去。
众人已是在这番对话中将这事情参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见如今好戏落幕,大都笑着三三两两的散去了,唯有几个好看热闹的还不死心的抱臂围观着,想看看这昔日里横行渡头张牙舞爪的王大老板怎么收场。
那抱大腿不成反而惹了一身骚的王黑妹木瞪瞪的缓过神来,好半天都没收回那满脸悲戚哽咽抽泣的神色,如今见所有的算计图谋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当下面色青白不定,看到看笑话的一干人,更是怒火中烧,随即咬着银牙恶狠狠的迁怒唾骂道:“看什么看?回家看你老母去!没见过拜死人的?当心眼珠子长疮,耳朵眼里流脓!”
“死人可也不是随便拜的哦,这般五体投地的架势,那死人怕不是亲爹也是亲娘了!”
这渡头上的多半是知道这小辣椒的厉害的,见她这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的模样,都懒得招惹,纷纷的挤眉弄眼撇嘴不屑的一哄而散,唯有有几个看不惯的,边散开离去边不怕死的捋着老虎须,引得大家伙儿哄堂大笑。
王黑妹心中恼怒正要找茬发泄,一听这挑衅笑话之语,当下闻风就是雨的追骂道:“说谁拜爹娘呢?有种的站出来再给姑奶奶讲一遍!看看你那副满口喷粪的烂屁股臭嘴巴里生的出什么劳什子的好蛆虫来!”
“那倒是,怕是自己个儿的亲爹娘死了都不带哭的这般天昏地暗,今儿个这场丧事一般的孝子孝女可是演不出那哭天抢地的阵仗。”
那人是个穿着短打的半大小子,不过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愤愤不平,要是真的跟王黑妹对骂却还没那勇气跟口舌,可又不肯吃这话头亏,嘴上虽是不甘示弱的叫嚣,人却是兔子般一溜烟的就不见了人影。
王黑妹嘴上得理不饶人,可要是比腿脚那就不是对手了,追着去骂是不成的了,只得叉着腰指着那方向两片薄唇不打磕绊的骂了个鬼火连天。
锄头怕王黑妹求情不成翻脸不认人,回头对田小午出言不逊,一早便站在了田小午后面,见那王黑妹又羊癫疯一般唾沫星子漫天的洒起泼来,厌恶的瞥了那刁妇一眼,赶忙着拉着田小午回去了,由着她王黑妹一个人在那渡头上丢然显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