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困难点的人家一般将这么大的孩子送去城镇里当个学徒杂役, 这古代的手艺本事皆是祖辈相传的,一般不会外传给别人, 这学徒不过是个好听的说法,说白了就是去干杂活的, 不图得几个工钱,只是混的一碗饱饭吃吃,给家里省出些粮食,等大了到了十四五岁左右能干的了活了,才回来种田打短工做长工的开始攒钱娶媳妇,拾掇家里祖祖辈辈留下来得那点田地。
更有甚者便是卖去那些大户人家做些小厮奴仆,更是下贱低等的出路, 任打任骂不说, 命都攥在主人家手里,卖了打死的不计其数,好人家不到实在走投无路被逼无奈,是不愿意儿女去做这些猪狗不如的下贱活计的。
能如鸭蛋这般在家里放养的, 却是好的了, 也就是鸭蛋上面有两个兄长,生计凑合着勉强过得去的人家才这般养的起闲吃不干的半大娃娃。
这里没有九年义务教育,没有技术学校人才基地,孩子们只能这般重复着祖辈的老路,这些是□□裸的现实,不是田小午悲天悯人的了的,她叹一口气, 劝慰道:“那婶子啊,人各有志,到也不是强求的来的,咱鸭蛋读书不行,可却胜在机灵勤快,将来干活做买卖说不定是一把好手,只是他这么小的年纪,也干不的重活,老婶子难道不想让他正正经经学个手艺,就真的狠得下心让他出来做事情打杂?”
“小午啊,我的傻闺女,哪家的手艺是传给外人的?就是你交了学徒钱,人家也未必肯真心实意的传授给你家娃娃啊,就说隔壁那老王家小三儿,她娘倒是有心了,一般的学徒杂役不舍得给他家小三儿去干,巴巴的交了些银钱让他小三儿跟这镇上的铁匠学打铁,可这两年了还不是就教会了他个拉风箱?不是说的,咱家鸭蛋没花这劳什子银子在家里烧火拉的风箱也不比他出钱学的差,还日日里非打即骂,起早贪黑的没个囫囵觉睡,也就是管个一日三餐,给家里省了几分粮食,可那娃娃啊,瘦的也没个人模样,我估摸着怕是一顿也没吃饱过,饿着肚子干活,这是个人过的日子?所以,俺家鸭蛋俺宁愿勒紧了裤腰带养着他,只要还活的过去,如论如何也舍不得让他出去遭这份罪,小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倒是,婶子,可我这里也不过是个小买卖,难听了就是个摆摊的,他跟着我我倒是轻省了,可他也轻松不到哪里去,一天到晚,腿都跑细掉一圈,婶子,你就舍得啦?”
小午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一直拉着他娘胳膊的鸭蛋唯恐她娘说出别的话,直嚷嚷道:“娘,俺不怕苦,不累,捡菜跑腿俺都干得了,还可以吃饱饭,那菜,比俺过节吃的都好!娘——,俺一定要去!俺要跟着小午姐姐干活!鸭蛋十一岁了,不想再在家里吃闲饭了!小午姐,鸭蛋会好好干的,干不好你打我!”
张婶子瞪了鸭蛋一眼道:“小午,在哪里不过都是打杂,老婶子也不求你教他啥本事,不过是跟着你你自然不会虐待他,他怕也帮不上你别的大忙,但这洗洗刷刷跑腿烧水的轻快活计还是干得了的,你看,他如今有一门心思的想要麻烦你,要不,你也就操操心留下他当个学徒试试?也算是帮老婶子看看孩子,也省的我操心费神的,这泥猴子还不听话!”
“老婶子你这是说的啥客气话啊,鸭蛋要是来,我求之不得呢,这孩子勤快,干活不稀罕力气,我打心眼里喜欢!只是这干活终归不是一天两天闹着玩的,风吹日晒的,只要你舍得这心就成!”田小午也不在推辞,摸着鸭蛋的小脑瓜道。
“舍得,舍得,俺家臭蛋这么大的时候都帮王家大户打短工赚干粮吃了,也就这个老小,才惯得没个小伙子样子,我正想好好的历练他一番,不吃苦将来长不成好庄稼!老婶子就怕给你添麻烦,你当真喜欢婶子就放心了!这孩子就交给你了,要打要骂的你尽管,别给老婶子面子,人情是人情,活计是活计,一码是一码,你老婶子再糊涂,这点还是清楚的!”
“行,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张婶,只是,这工钱……”
田小午还没说完,张婶已是打断了她的话,“工钱?还工钱?你管他吃就行,这半大小子给人当学徒的,也不过是图顿饱饭见个世面,哪能还要这工钱!”
“这可不成,张婶,别人如何我是不管的,这孩子在我这里做杂工,管饱饭您自是不用交代,应该至极的事,只是这工钱我也不能少了他的,不能让娃娃白干不是?我这小本买卖也给不多,您看多少合适?咱商量好了,以后诸事也方便。”
无论田小午将这嘴巴讲干了,这张婶子也是坚决不要工钱,只是说管饭,一年给娃娃缝一身新衣裳就知足了,田小午这次却是坚决不从,先不说这么让鸭蛋辛苦干白工对不起这街坊人情,即使外人,田小午也是不能这般昧着良心做事的,多了给不起,可这工钱多少那是份心意,人家干活的也干得带劲。
最后,田小午自行敲定,鸭蛋跟着小午做杂工,小午管他一日三餐,每月再给八十文钱,过年再给一套衣料,要是干的好,年底小午还酌情给包个红包。
本来小午觉得这八十文钱给的有点少了,可张婶千恩万谢的坚决说足够了,甚至连这点都不要,见小午坚持,推辞不过才同意了,直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让她们家给赶上了。
鸭蛋也在一旁高兴的傻笑,激动的咬着嘴唇,一脸感激的看着田小午,倒是让田小午格外的不好意思,好似自己是周扒皮剥削童工赚了多大便宜似得。
这事情谈妥了,已是月亮爬起来了,门外已经听得见乘凉的人的欢声笑语,也开始陆陆续续有几户人家来给田小午送菜,张婶子也不会多留,便拉着鸭蛋的手要告辞回去了。
恰好螺蛳也煮好了,田小午便给鸭蛋盛了满满一碗,让他带回去解解馋,看着鸭蛋那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欢喜,田小午看着这个瘦弱的孩子,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罪恶感。
锄头也回来了,见田小午心事重重的长吁短叹,以为她还在为昨夜的事情难过介怀,也不敢上前来说话,只是远远的在水井边拾掇着从地头挖来的野菜。
田小午本来也就没有责怪过锄头,如今忙活了一天,早就不把昨天的事情放在心上了,只不过是锄头自己还做贼心虚而已。
她见锄头回来低头在井台那里忙活着,便挽了袖子也去水井边洗着菜,顺便跟锄头说了说今天她答应张婶子的事情。
也跟锄头提了提那讲好的待遇跟工钱,田小午总觉的这工钱有些低了,太过亏待了鸭蛋,心中左右有些愧疚,想着跟锄头商量一下,这事情是否有些不太妥当,要是真的亏待了人家,她也好在年底的红包上多包一点,再添补些银钱。
谁知锄头倒是一脸的理所应当,甚至诧异道:“八十文?多了吧?”
那表情跟张婶听到小午给的价码时如出一辙的不敢置信。
“八十文还多?”田小午有些惊讶,怪不得张婶那副吃惊的表情。
“我小时候,比鸭蛋还大呢,在邻村大户家打短工,鸡叫就起床了,几乎要摸黑干到月上中天,晚上还要给他家搓一百根草绳,才可以睡觉,也不过就管顿饭,年底给个几十文的打赏钱,咱村出去给人家当学徒打杂工的娃娃多了去了,当牛做马,吃的猪狗不如,也不过是管个吃住,给工钱的没几个,这样人家还嫌三道四的不肯要这些没长齐整的小娃娃呢,你给八十文,都是这十里八乡闻所未闻的天价了!咱们这十里八乡公认的最大方阔绰的柳家请的短工也给不了这个价钱的。”
锄头见小午仿若没事人一般的来跟他商量鸭蛋的事情,心里略略踏实了一点,虽然还是有些不敢正视小午,却是微微有些窃喜的。
“啊?我还觉得心上不安,怕自己太吝啬,占了自家乡亲的便宜,说出去惹人笑话呢!我也知道这童工都是白工,一年到头得不了几文钱的,可自己却怎么都拉不下这个脸,咋能白用人家呢?”
虽然锄头这般说,田小午心里略略开解了几分,可还是皱着眉头,她毕竟是另一个时代的思想还根深蒂固,觉的自己使唤一个那么小的孩子,还苛刻如此,横竖都是赚了人家便宜。
“呵呵,傻妹子啊,你还不安?你这价码在乡下都请的起一个煮饭干活的好手,不信你去村里吆喝一声,开出这条件,别说娃娃了,多少的姑娘媳妇甚至是劳力都想来干呢。你见渡头上拉车的苦力没?一月扣除吃喝也不过是几十文的进项,你开给鸭蛋的钱还不知多少人眼红呢!不过不怕,你既然跟张婶子谈好了,便照着办就是了,张婶自小没少照顾我,鸭蛋更不是外人,这钱给的也不亏,到不了别人家去,你看着办就好,反正咱家你说了算!”
锄头看着田小午那副自责又懊恼的模样,没由来的觉得窝心,这个善良的丫头啊,多出了银子还一副对不起谁的样子!真是傻得可爱!
田小午却是听了锄头的话心里乐的开了花似得,你看着办就好,反正咱家你说了算!田小午觉的这话听起来怎么就那么顺耳呢,笑呵呵的偏头看看整理着渔网的锄头,觉得自己昨夜比较的果然没错啊,别的不说,单听听这句话,多男人!多有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