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武三十三年, 似乎是个不错的年景。国泰民安,粮食丰产, 朝堂上,政令畅通, 君臣相得,一切似乎都朝着美好前景进发——
皇帝志得意满,很是满意。
皇宫里,太皇太后似乎对林佑安顺眼了些。虽不至于“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可到底惦念这是娘家将来的女婿,到底给了几分薄面, 林佑安每月定时的问安之旅也安顺了很多。
这联姻里, 不满意的似乎只有韦贵妃,韦贵妃觉得侯爷府的小姐真是走狗屎运了,出身也就那样,却成了未来的世子妃, 她娘家, 比周小姐长得精致漂亮,聪明伶俐的小娘子多了去,皇帝和太皇太后也忒偏心了。因此服侍太皇太后的时候,便状似不精心的提了下,太皇太后冷哼一声,懒懒的说了句:“要这么好干什么,不好才好。”
韦贵妃吓了一跳。太皇太后、皇上对勇毅侯的宠爱可不是假的, 要不然凭勇毅侯府跟太后那么偏远的亲戚关系,哪得今时今日的地位。韦贵妃不明所以,可也不敢追问了,倒是寻思到别的方面上:世子妃是没希望了,圣旨都下了,除非周薇死了,可是,太皇太后和皇上明显是要利用她的,那她还不能死。能当侧室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勇毅侯府势弱,太皇太后又不是真心为他府里好,有自己撑腰,即便是侧室也能压死她。竟然借着赏花宴、各种节日宴会,把自家娘家年岁差不多的聪明伶俐的小娘子接入宫里,让她们接触林佑安,可她能想到,别人家自然也能想到,因此花宴上,各家的小娘子对林佑安可热情了,频频各种示好,林佑安虽然订了亲,也对未婚妻示了好,可那是卫王妃派来的嬷嬷教的,小世子还没开窍,被一大群花枝招展的小娘子包围着,羞得脸都红了。
周薇自然已经借着各种宴会见过林佑安,只觉得世子俊俏聪慧,心里早生欢喜情愫,见着一大群千金小姐花蝴蝶似的围着她未来夫婿,差点没恨得把手帕撕了,竟骂出了“这些小贱人......”这样的说话——
芸娘只能低声和语的劝慰。她觉得这深宫大院的人生太可怕了,小小年纪竟然已经学会争风喝醋,还有那些让自家小娘子去偎傍小世子的大人又是个什么心思?想到自己将来也要过这种人生——余家虽不算高门大户,也家资不菲,府里的公子爷都是娶好几房姨娘的,还有那数不清的通房、陪侍丫鬟——她是正妻又如何,还不是得面对丈夫无数的莺莺燕燕?况且她家势单薄,只有一个弟弟,便是别人欺负她,也没个能撑腰的,倒不如简简单单的普通人家为好。只是现今能说什么?芸娘郁闷不已,她只想像父母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
顾人及己,芸娘心烦意乱,当自强又如何,还是逃不出这笼牢。她不由得羡慕起祈云,想她一定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想起她让自己学习武艺,若是余家靖辉公子不听话便打死他,她不由得又失笑,这人的感情原来不会随着分隔两地而偏薄,她倒是越来越想祈云,想她在干什么,想她好久不见,不知道变成什么模样——
她看着宫里四四方方的天,想着自己也许真如自己诗中所说,井中花罢了。外面的世界,不是属于她的。
那是像祈云那样气势惊人、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的。
这是宫里的赏牡丹宴。
太_祖喜欢牡丹,爱它的富丽堂皇,因此皇宫园林遍植牡丹,一到花开时节,姹紫嫣红,粉红粉白,十分热闹喜庆。每逢此时,就是宫里最热闹的时候,各种大小赏花宴不断,或是皇族内部家宴,或是皇宫后院主持,邀请各府公子、小姐,夫人们,或是皇帝亲办,君臣欢聚,可以说,是整个望京上流社会最期待也最喜庆的大事,更有不少公子哥儿姐儿在宴会上相对眼成就不少美事,成为美谈。
当其时,周薇看不过眼那些小娘子缠着林佑安世子,躲在了花园偏僻一角生闷气,芸娘劝慰也无效,加上自己也有心事,真有些惆怅了,半为自己,半为周薇:这般脾性,日后如何当世子妃?那些深宫大院,怕是会吃得她皮也不剩——
那边林佑安也是莫名其妙,这些个小娘子一个二个往他跟前凑是什么意思啊?一旁的嬷嬷冷眼旁观,倒是明白得很,这些人(的父母)啊,都盯着小世子旁边的位置呢。林佑安好不容易借口更衣逃脱了包围圈,路上满心悲愤,还接连打了好几串喷嚏,那些小娘子脸上的粉抹得太多了啦!被张书恒悄声打趣了,说肯定是未来世子妃呷醋了,谁叫他这么受欢迎——
倒是无意中猜对了。
林佑安又羞又恼:谁个喜欢她们?丑死了。
张书恒也觉得丑,如此年纪便涂红抹绿,简直就像猴子。
两人一说,不由得暗笑,觉得自己实在太刻薄了——可是刻薄得真痛快。
“可是待会怎么办?”回去又要被那些人缠住,林佑安可不乐意。
一旁侍候的嬷嬷便笑了,“世子,你是男孩子,总吃不得亏,不过那些人也实在是烦人,倒不如交给老奴来处理,你看如何?”
林佑安自然也明白,这些人在攀爬关系呢,只是想到自己不过八岁,这些人就算计起自己来,仿佛自己是一块大肥肉,心内一阵厌烦,既然这些人不择手段,他也不客气了。“嬷嬷妥当些。”
“老奴晓得。”
林佑安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此次花宴,侯府的小姐也来?”
张书恒露出了暧昧的笑容,似笑非笑。林佑安白了他一眼,想什么呢?
“是的。先前世子被各府小娘子包围着,我瞧着周小娘子似乎不大高兴,走开了。要不要老奴......”
“上回母妃遣人送来的琉璃樽色彩不错,你遣人送了她赏玩吧。那不重要......秋家小娘子也来了吧?你告诉她,明年初春大姐姐要嫁人,十月份姐姐要陪大姐姐上京。她肯定还不知道,你去告诉她,让她也高兴高兴。到时候,我们约了,一起去看元宵节花灯,你看可好?”后面的话是问张书恒的,张书恒一拍掌,“好极。听说郡主训练了一批亲兵,今次也会带上京,可威风了,到时候我们去瞧瞧。”
“好。”林佑安想起来也高兴得不得了,连衫子也不换了,扯了张书恒就往回走, “算了,我们自己去说。反正这宫里人来人往,大家都一块玩儿着,总生不出闲话。”
这时候,芸娘已经把周薇劝回了宴上,正在一株开得灿烂的姚黄前伫立。
林佑安、张书恒寻着了人,快步过来。
周薇见着世子过来,羞红了脸,低着头腼腆的行礼。
四周不少目光投了过来。
林佑安便把祈云要上京的事简略说了,周薇听说到要去看花灯,欢喜得不得了,连声说好。
她是喜欢跟林佑安同处同玩,芸娘却是被祈云要上京的消息惊喜了。
她这二年是出落得越发娉婷美貌,侯府吃好住好穿好,连礼仪也是专门培训过的,比起那些高贵的官家小姐只好不差,这番眉飞色舞,简直就像会发光体的,好看得让人错不开眼,张书恒几乎难以直视,旁的几家贵公子难以转睛——
张书恒内心黯然:罗敷有夫啊罗敷有夫啊。
离十月份还有小半年,芸娘已经开始扳着手指过日子了。
十月份从北平出发,上京至少十二月份了,也就是说祈云会留在京城里过年——想到这里,芸娘高兴不已,真恨不得时间像书上所说,“转眼即逝”。
周薇也决定与未来姐姐打好关系,也加入了数手指行列。
随后,芸娘也从祈云的来信再次得知了她送安宁县主——她大姐姐上京待嫁的事。祈云说会提早出发,会带商队沿途做生意,赚钱。芸娘看得嫣然,期盼更甚。
十月中旬,一匹快骑疾驰入了京城。一个短装打扮、英姿飒爽的少年敲开了秋家的后院们:“安阳郡主还有小半天即到京城,她命我来接秋小娘子去相见,她说,这是信物——”然后亮出了一只刻有芸娘名字的玉兔子——
三娘:......
三娘看出这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少年”,愣了下后,赶紧亲自带她去勇毅侯找人。芸娘乍然听闻祈云来了,惊呆了。
少年拱手道:“小娘子,郡主快到了。我们赶紧动身吧。”一边暗暗打量芸娘,心说真是漂亮啊,难怪郡主这么喜欢。
芸娘呆呆的点头,“好。”满心欢喜得简直不知所措,慌乱地让人告之了周薇出府缘由,又麻烦府里送她娘亲回家,这才随“少年”上马而去。
“少年”快马驮着她一路疾驰出了城门。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便看见远方尘土飞扬,几十匹骏马飞驰而来,马上俱是少年郎君,身姿挺拔,气势惊人。为首的少年郎君面如冠玉,英姿勃发,正是男装打扮的祈云。这两年来,她身形拔高了不少,原本就与芸娘差不多身高,这下高了起码一个头多,在芸娘和接他的“少年”前方勒住马,她跳了下来,叫了声,“芸娘!”
声音充沛激昂,似乎带着无限喜悦,芸娘有种如堕梦里的错觉,晕乎乎的,还是身旁的“少年”推了她一把才回过神来,她心情激荡,也顾不得平日学习的礼仪气质,兴奋之下冲了上去,喊了声,“祈云......”也没意识到自己慌乱中叫的是名字,不是头衔。
祈云扑上前欢欢喜喜的抱住了她,大声叫道:“芸娘,我来了。”
芸娘也欢喜的应和着:“嗯。”
她抬头看着祈云,惊呼:“你怎么高了这么多?”
祈云得意:“哼。”这还用说的。
她看着芸娘,大咧咧的说,“芸娘,你变漂亮了,更好看啦。”
芸娘羞红了脸,“你......你胡说什么?没有啦。”
“真的啊,不信问问她们?”说完就要转身问身后的亲随,芸娘一张脸红得都快胀破了,情急之下捂住祈云嘴巴,“不准......不要啦。”好丢脸的感觉。
祈云笑眯眯的看着她,芸娘才发现人家逗她呢,假装恼怒的撅起了嘴巴,祈云笑嘻嘻的用手指点了点她嘴巴,“都快能挂油瓶了啦。”又在她耳边轻声说,:“真的啦,没骗你,很好看。”
芸娘脸更红了,“你也很好看啦。”
逗得祈云哈哈大笑,相隔二年多不见,竟似无一丝隔阂,反而更亲近亲密了。
祈云的亲随近侍也下马,看着郡主和她嘴里念叨了一路的小娘子,心情很微妙:为什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眼神也微妙了:若是郡主是公子......呵呵。
“芸娘,看,这是我的亲兵。厉害不?我的。“祈云拉着芸娘转过身,指着身后十几匹高头大马还有一排的俊朗少年郎君——自然都是女的——
芸娘看着,眼睛都惊奇地睁大了,拼命的点头,“厉害!”
祈云看着她像是要闪出了星光似的惊艳眼神、表情,骄傲得不得了,“还有更多的还没到。到时候我带你来看。”
“好。”
今天阳光不算好,可芸娘觉得眼前金灿灿、金灿灿一片,好闪亮,眼睛都睁不开了,祈云好闪,那些骑兵好闪,都好闪。
“我们回府去。芸娘,我带你。”祈云朗声说,祈云崇拜地看着她,满心欢喜地点头:“好。”
看着郡主把小娘子扶上马,两人共骑一乘,亲随近侍们的目光,更奇妙了:怎么感觉郡主和小娘子好般配?
这一定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