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老爷如今正是要小心谨慎之时,万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再有纰漏,还望平儿姑娘回去后如实诉之,想来老太太定能见谅。至于你们家奶奶进来欠安,身子不大利索,我这里有些补血气的血燕,供上用的,年下里我娘家送来给黛玉的,黛玉人小,还是先紧着你们奶奶用。”温柔笑眯眯的说,怎也不应下黛玉去贾家之事。
平儿见提到过年,是又羞又悔,过年时贾母特意交代要多送些,比那往日厚上几分,结果……这主仆二人本照着贾母说得准备,却在王夫人那边儿大了羹儿,王夫人说什么不同意送那多好东西,推了要王熙凤重新准备。王熙凤一连拟了四五次的礼单,王夫人皆不准,最后末了,王夫人自己亲自执笔,拟了一份。也就是先前送来林家,后来让林如海表面灰常愤慨那份。
王熙凤年后小产,产后流血不止,也有这里头点儿缘由。那争强好胜一人,年前一连几日被王夫人训斥的,整个年都未过踏实。身子都是那时候亏了下来。
而最最气人的,更是那王夫人如今见林家又起来了,竟然有改了主意,甚至跟王熙凤说,二女共侍一夫也是天经地义之举,她的宝玉那就是个宝贝,全天下的女人都应随着他挑。黛玉家世好,宝钗人品高,二者齐备也算一种完满。当时那话说得,回头人一走王熙凤就被气得人仰过去。
你说娶就娶,还二女一起,不知这王夫人是真天真烂漫到家还是太无见识。就连王熙凤心中隐隐能感觉到林家不多待见贾家,别说你勉强,就是贾家上赶着巴结,人家也未必将黛玉送来。而且,王熙凤多年冷眼看过,深以为贾敏为林如海父女选得这继母委实不错。别管真假,温柔对林黛玉的好那是有目共睹,就算林如海猪油蒙心念着贾敏为黛玉选了贾家,那温柔也必定不答应。
王熙凤又觉得可笑,还真以为是那钟鼎人家世代忠良。王夫人怎就如此不自知呢?
“这,老太太那头,总不能就这样含糊过去。”平儿强笑。想想临来前王熙凤的交代,要她无论如何总要弄个准话儿,好往上交代。
温柔不叫思索道,“这样,回去你就同你家老太太这般回禀,近来是不成,再等等,等一切平静,至多就是个把月的时间,到时候谁还能铁着心肠硬生生的阻隔他们祖孙相见。平儿姑娘,你说可对?”
平儿只得应下,稍座片刻,便起身告辞。
平儿回去后,是如何同王熙凤说,王熙凤是如何心中冷笑却又在王夫人面前打马虎眼在贾母跟前想主意,而王夫人是如何不甘心,如何觉得林家不识抬举,贾母是如何更加厌恶温柔,更加觉得阻碍她们祖孙感情增进都是温柔之过,权且不提。回说温柔。
平儿走后,温柔晃晃悠悠到了黛玉处,随意的将平儿来过之事说了。其实说不说一样,林家就那几个主子,叶儿曾经做温柔大丫鬟时的人脉地位仍在,林家风吹草动黛玉总能知道些。
“宝玉就是个万事皆通万事稀松之人,也就二舅母总以为全天下最好的便是二哥哥了。”黛玉说得轻松,满眼讥讽。
温柔不言语,她自诩自己并非全然好人,但面对黛玉的事情,尤其是黛玉和贾宝玉,温柔不介意做一两回恶人,即便她和林黛玉都心知肚明,但也仍要做。再如何也总好过将来悲痛的强。
贾家自不会就此干休,贾母又命了大观园中她们小姐们的丫鬟过来看望黛玉两三次,一表彼此思念之情。期间,说道今年怪事多多,最大的便是那江南甄家也有个宝玉,据说,还同贾家那宝玉生的一个模样,都是粉嫩白皙的儒雅小生。
“噗嗤~他还小生?”温柔听那比喻,第一反应便是不地道的笑出声。
黛玉面上虽笑,却未及眼底。这消息是探春书信告之的,雪雁紫鹃当时皆在场,雪雁到没什么,就是紫鹃,听了这消息,那神情,那架势,好似当时就想扑过去唤醒林黛玉,要林黛玉多同贾家往来,将自己人生未来尽数压在贾家的“假宝玉”身上,即便不成,也还有个一模一样的“真宝玉”替换。那家人也配得上她。
事后,林黛玉不动声色的开始外调紫鹃,慢慢将其原本的事情交到叶儿手中,以往紫鹃还管着林黛玉屋内的箱子,现在,她是什么都没得问,只能在外屋帮衬着。
而温柔,近来除了要忙活大宝读书之事,还要抽空回温家,温润过了年就奔了他最想去的边疆,温家这过年的气氛,光是想也知道不会太好。
“温润这一走,家里头一下子落寞了许多,往日我总有些瞧不上娘,觉得娘不太灵光,想法总那么偏颇。可今日回去,看见娘跪在祖宗牌位前为温润祈福,还听温馨说,娘大温润走后日日在观音像前念佛诵经一个时辰,为的也是润小子。”温柔感慨,即便是做戏,能坚持下来亦未不易。而她深了解温夫人,温夫人若不出自真心,是不会自愿做那些事。
林如海在外忙活多日,日日早出晚归,好不容易这日归来的早了,亦能同温柔说上两三句话。
“娘心善,这点儿夫人不是很像娘?”林如海道。
温柔嘴角抽搐,“您这是恭维还是讽刺。算了,看看您的黑眼圈,咱们还是早早熄灯睡了。”
林如海微笑,拥过温柔,“老太妃也就这几日了,你心里有个数,倒是别慌。”
温柔含糊而应。
果真,不出数日,老太妃薨,凡浩命等皆入朝随班按爵守制。原以温柔无品级的不得去,谁料想皇后竟下懿旨,说老太妃生前对林夫人喜爱有佳,死后若无温柔为其入朝随祭定是憾事一桩。有这说辞,温柔无可不从,只得随着各家管家太太一起每日入朝,至未正以后方回。
老太妃在大内偏宫停二十一日整后,方请陵入先陵,地名曰孝慈县。这样来来回回,估摸着怎的也要一月光阴。
温柔接了旨准备日日进宫后,愁的头一件便是家中几个孩子如何安置。
“老爷也是要日日进宫,皇上虽说天下守制,凡有爵之家一年之内不得宴请音乐,即便是庶民三月里头也不得娶嫁。这喜事儿不能办,可老爷您那查办事宜并不见的会耽搁,而且就算您真的不去处理公务,想来也不得空在家中坐,所以,儿子们还有玉儿这段时日,生活上谁来照料?”
温柔犯愁,拉着睡眼迷糊的林如海就说,见林如海意识仍不清醒,咬牙用力拍打其锃亮额头,“我这里急的冒火,你居然还有心思睡,都什么时候了,还睡!”
林如海吃痛,睁眼,“我相信你定有安排,要是让他们自己在家你不放心,也大可让他们兵分两路,儿子们都去岳父岳母那里打扰,既不耽误大宝的学业,那俩小的也有岳母大人照料你定放心。至于玉儿,贾家不是请了多少次么,这会儿你就让她去住些时日,往来这许多年,总要有个终了。”
“老爷这话是何意?您还真的打算动……他们家?”林如海不知是迷糊还是故意透露,温柔抓住便不放手。
林如海轻笑,“不是我打算动手,而是,天作孽有可为,人作孽无可救。”
温柔惊讶的瞪视林如海,半响才幽幽的道,“我还真没想到,原以为老爷定下不去狠心,最后到了跟前也要假他人之手,可现在看来,是我把你想得天真。”
林如海揽住温柔,“不是我天真,而是事在人为,兴许你不信,我……唉,还说那些做什么,我只能同你说,我知道,最后却只能假装不知。”
所以,林如海已经变得在她面前很少掩饰,坦言不讳了?
不知又为何,温柔应该略有生气的心冒起了甜甜的小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