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饭间苏老爹才回来。
“婉婉和女婿回来了,你也不派人叫我,自个儿又不作陪,到天黑才回来,女婿早回去了。”苏太太见了丈夫便埋怨道。
苏老爹不想听她唠叨,摆了摆手问一旁的丫鬟:“饭菜可备齐了?快上了罢,还备些午时吃藕片,那个味道很不错。”
苏婉来到厅里,就听到苏老爹大嗓门在道:“给我倒杯酒,我先喝着。”看到苏婉进来,又朝她招手,“午饭时女婿在,不便纵着你,这会儿咱爷俩好好喝几杯。”
苏婉嘴角抽了抽,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原主的性子那么轴,甚至连掩饰一二都不会,一点都不像土生土长的古代姑娘,敢情是被苏老爹当儿子养大的。苏老爹也挺逗,当着宋子恒的面训她恨不得大义灭亲似得,人后竟是这个态度,演技浑然天成,苏婉叹为观止。
苏婉也没忘记给苏太太斟酒,苏太太看着杯中颜色瑰丽的液体,端起杯子在鼻尖嗅了嗅,惊奇道:“这边是你说的红酒?香味浓郁,怎么也不像是酒啊。”
苏老爹道:“你可悠着点,这酒劲一点都不小。”
苏婉得知原主从小就被苏老爹练出了酒量,也就放心的与他喝了,酒过三巡,苏老爹才道:“开酒铺这个法子倒不错,你既已出嫁,是你想出来的酿酒法子,与我苏家也无甚关联。”
“就自家人在,爹可别再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类话了。”苏婉给他杯中加满酒,又给苏太太倒了半杯,“娘酒量浅,便少喝些,这是用葡萄酿的,对皮肤倒好,每日睡前喝上一小杯试试。”
“不管有没有外人在,我都是这句话,你既已出嫁,便是宋苏氏,与我苏家何干!”苏老爹瞪了苏婉一眼,又换了副语气道,“这是你想出来的法子,种葡萄以及酿酒都是你婆家打理,我万事不操心,只是给你们提供个铺子,就要去一半的分红,叫外人知晓,还不当我苏大富是吸血虫?”
“爹也太小瞧自己了,若没有你伸手帮忙,即便是捏着方子,他宋家又如何开得起铺子?”
“他宋家?那是你婆家!”
苏太太却道:“婉婉不就说错句话吗,这里又没外人,你何苦这么瞪她?”
苏婉却不理会他二人,继续道:“那日全家人出动,累死累活捡了几天的山茶籽,晒干榨了二十余斤茶油,爹娘可知卖了多少钱?大哥拉去镇上卖给粮油铺子,才得了六贯钱回来,要我说,这点小钱还真不如不挣,我婆婆难受的心口都疼了两天。但话又说回来,若没有我爹支撑在城里开个体面的铺子,靠他宋家,这红酒酿得再好,估计也就买个茶籽油的价格,你们信不信?”
“我儿说的是。”苏太太忙不迭的点头,“亲家没个支撑,又无法自个儿做生意,找那些个黑心的掌柜,可不狠狠宰你们。”
苏老爹却沉思了片刻,才道:“我也知晓,女婿找上我,除了铺面这些,主要还是想叫我出面,他是要考科举的人,断不可入了商户,为了堵住旁人口舌,红利我是必拿的,然女婿说的对半分是万万不可的,我倒还用不着把你们这点生意看在眼里,就拿个一份,当辛苦钱,其余的多分给你与你女婿便是了。”
“爹娘常说你们的日后都是我的,现在多拿几分红利,也不过是在为我保管罢,何至于如此推辞?”
“你不懂。”宋老爹摇头,“女婿看着是有造化的,想来也有这个心思,日后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进京赶考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若中了进士,还要打点一二,便是授了官,到得地方上任,想做出政绩,没有银子也是难以施展拳脚的。恐怕就是卖酒,这钱也不够使,况且你们这生意又是一家人做的,亲家公亲家母俱在,断没有女婿一个人全花了的道理,是以我将红利分给你们,女婿手上有些余钱,日后也不至于缚手缚脚。”
“全给了他,那我呢?”
苏老爹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苏婉一眼:“女婿得了好处,日后还能亏待你不成?”
苏太太也道:“正是这个理,我瞧着女婿是讲情义的人,你爹如今帮了他,他日后只会好好待你。”
“爹娘所言甚是,不过我仍觉不妥,说到底,没有分家,无论如何一家人都得一块干。然这法子是我想出来的,卖酒又全仰仗爹娘,我公婆兄嫂几个能做的,说难听些,花几个钱请长工,照样能干。当然,都是一家人,我也不至于如此小气,自己吃肉就见不得他们喝汤,且公婆和两个大哥为人不错,厚道老实,能帮他们的我也不吝啬,可再是自家人,一块做生意也得理清楚,再说我那两个嫂子,可都是有自己娘家的,也起了些心思,我断不能叫无关无系的人分自己的成果。”
苏婉这话一出,苏老爹和苏太太面色都凝重起来,苏太太点头:“正是,你两个嫂子的娘家人,与咱们有何关系?断不能舍了自家的利,倒便宜了外人。”
苏婉见苏老爹若有所思的样子,又笑道:“所以说,爹娘该拿的还得拿,就算日后缺了银子使,找你们不比找公婆更好?再者,你们女婿自有一番傲骨,如今想的只是叫家人减轻些负担,而我公公婆婆,就更不会往这方面想了。”
苏老爹眼底闪过一抹沉思,点头道:“这事我回头再合计合计。”
苏太太本身对生意不感兴趣,饭后便催着苏婉去睡觉,她心里惦记着请大夫的事,打定主意明儿一早便使人去回春堂将人请来。
回春堂的大夫是个胡子斑白的老头,鹤发鸡皮,神情看起来却颇为和煦,身后跟了个药童,动作还挺麻利,看着颇为健朗。
苏婉心想莫怪苏太太说县里的太太们都喜欢请这位刘大夫,便是他日日进出与闺阁之间,于女子名声也毫无损害。刘大夫看诊,纵是女病人也无需顾忌,苏婉袖子往上一挽,刘大夫静静的把了会儿脉,又叫苏婉睁眼张嘴,看了鼻眼嘴,再问了些平日身体状况。
反而是苏太太迫不及待,忙问道:“大夫,我女儿身子如何?成亲都大半年了,肚子没一点反应,真真是急死个人!大夫您一定要好好看看。”
刘大夫乐呵呵的笑道:“贵千金身子骨并无问题,现在还年轻,不着急,会生养的。”
苏婉忽然道:“娘,你前些日子找的方子可带了?拿来请刘大夫看看,若无问题,我便按着那方子抓药吃便是。”
苏太太一愣,“你之前不是不想吃那些药吗?”
“我只是怕乱吃药,给大夫看过了才安心。”
刘大夫闻言便道:“贵千金所言甚是,这药可不能乱吃。”
苏太太忙道:“我锁在柜子里了,这就去取。”说完匆匆出去了。
苏婉又扫了丫鬟一眼:“小绿,我咳了,你去调完桂花蜜水来。”
“是,小姐。”
小绿也走了,屋里就剩下苏婉和刘大夫与药童,苏婉这才对刘大夫道:“大夫,实不相瞒,我最近不方便要孩子,只是爹娘催得紧,麻烦您待会儿给我开副温补的方子,顺便配些不伤身的避子丸,我知回春堂的避子丸最好用不过。”
苏婉说着,悄悄递了几钱银子过去,刘大夫笑呵呵的收进袖袋里,并未作声。
苏太太匆匆拿了方子过来,瞧见小绿,脸一拉:“你不在房中伺候小姐,出来作甚?”
“回太太,小姐说想喝我调的桂花蜜水。”
苏太太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却也没细想下去,便道:“还不赶紧过去。”
刘大夫不愧是妇女之友,看过苏太太拿来的方子,沉吟道:“方子也是调理身子的,然有些副作用,苏太太,老夫前头说了,贵千金身子骨不错,又年轻,慢慢调理便是,委实用不着这有副作用的方子。”
苏太太忙问:“那您觉得如何调理?”
“老夫给开些滋补的药,重在调理身子,药效不会太重,再者,贵千金有些气血不足,老夫再配些药丸叫她先吃着。”
“那就麻烦大夫了。”苏太太亲自送刘大夫出去,又叫了家丁跟着回春堂拿药,不仅付了药钱,另又塞了几钱银子给刘大夫,权当是辛苦费。
刘大夫摸着忙当当的袖兜,乐呵呵的走了。
了却一桩心事的苏婉也捧了蜜水,心满意足的喝着,苏太太回来,对她道:“这药拿回来,你可不能叫苦不喝,费了你娘我几两银子呢!”
苏婉点头,卖乖道:“我一定好好吃药,争取给娘生个大胖外孙。”
“女婿来接你时,我也会叮嘱他,叫亲家好生盯着你,可别想把药倒了。”
苏婉闻言摇头道:“若被公公婆婆见到我喝这药,岂不是让他们觉得我不能生?”
“也是。”苏太太想了想,却道,“那便说是你这次着凉了,请了大夫来看,说是你从小气血不足才容易生病,这才抓些药调理身子,想来亲家不至于连这都怀疑。”
苏婉点头,不再挣扎了,总归是要吃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