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梦境里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冰冷而萧瑟,如同那一个没有残月的夜晚。
“从今天起,你就是朽木家的当家了,记得恪守贵族的守则,但是呢,当你遇到想做的事情时,一定不要犹豫,不要令自己后悔,这不是我作为朽木家当家,而是作为你的祖父而给的告诫。”
那是爷爷的声音。
“和白哉大人在一起生活的五年对绯真来说就像是梦一样,请原谅绯真不能回报白哉大人给我的爱了……”
那是绯真的声音。
“你无时无刻不想着绯真,你真的有把我放在心上吗?”
一个声音幽怨而悲愤地响起来。
梦,至此而终结。
朽木白哉睁开眼睛,凝望着雪白的天花板,久久不语。
窗外的月色清冷,回响着久久不息的虫鸣,朽木白哉坐起来,起身,披上衣服,走到院外的长廊。
胸前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仿佛在提醒着他那一夜所经历的一切……
三秒钟的思考?只能救一个?朽木白哉不以为然,身为死神的白夜应该会比绯真更有自保能力,瞬间的理智判断让他做出了直接的反应。
然而,并非他一人如意算盘打得好,就在他做出反应的那一刹那,他看见瞬间就被无数锋芒刺穿的白夜。
“既然队长大人你犯规,那我也不需要讲什么诚信了。” 虚说罢,便将丝线拽断,任由受伤的白夜如短线的风筝往地面上坠落。
刚刚救下绯真的朽木白哉正想赶过去,突然只觉得胸口一阵冰冷的刺痛,低头,却见绯真面无表情地将一把匕首插在他的胸口,若非他反应灵敏,避过要害,只怕现在已经被一刀毙命。
“哈哈哈……”那只虚终于得意地狂笑起来, “愚蠢的队长,那个女人拼了命地告诉你真相,你居然还是执迷不悟,真是可笑至极,你撇下真正的同伴却救了一个刺了自己一刀的人!”
“冰城碎!”
铺天盖地的寒气凝结成了无数的冰晶射向那只虚,一个敏捷的身影出现在地面上接住了下坠的白夜。
朽木白哉眼见着面前的绯真慢慢化为虚的原样,和那个躲过冰晶的本体合为一体。
“魂魄一说也是假的,是吗?” 胸前的大片血迹开始蔓延开,朽木白哉却浑然不觉,只是冰冷地等待着回答。
“当然是假的,傻瓜队长,连那个女人都知道已死即终结,可怜她一片痴心竟被你这被过去迷了双眼的人践踏,最后还被你亲手舍弃掉。”
“你闭嘴。” 一旁的虎澈已经怒不可遏,又是一阵暴风雪的袭来。
那只虚堪堪地躲过虎澈的那一击,一闪身,已经远去了几百米,风中传来它的得意的奸笑声:“今天我已经玩得够刺激了,游戏时间今天就就此谢幕吧……”
再一转眼,虚的灵压已经远去到连灵压也感知不到了。
本就无心恋战的虎澈立刻抱起白夜,往s灵廷的方向赶去。朽木白哉却突然瞬步挡在了虎澈的面前,对他伸出了手。
“把她交给我吧……”
不知道怎么样做才能抚平他内心的愧疚,他突然很想抱抱那个身影,哪怕只有一下,让他觉得她还是属于他的,没有离开。
突然一只纤细的手臂横插过来,挡下了他的动作。
“白夜以后就不劳朽木队长挂心了,您还是继续回去缅怀您的亡妻吧。”
夜焰毫不客气地挡回了他的手,一番话说得极其客气,却又极其刻薄,冰冷而又鄙视地扫了他一眼,和虎澈转身离开了。
朽木白哉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那么颓然,那么无力。
如果说他一生最后悔的时刻,那么必然就是此时。
这一次判断的失误终究使他失去了拥有她的资格吗……
“白哉大人……”
管家苍老的声音让朽木白哉从回忆中醒过来。
年老的管家披着衣服走上前,却不由得一愣。清冷的月色镀在朽木白哉的身上,满是落寞的味道,眼神里仿佛被月光染上了丝丝缕缕的忧伤。
上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还是绯真夫人刚过世的时候,一晃已经四十多年过去了,如今,还是为了一个女子,他又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白哉大人,今天长老们又来了。” 老管家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
“嗯。” 朽木白哉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们问市丸小姐什么时候能嫁过来。”
朽木白哉的身影顿了一下,自嘲地开口:“怕是……没有那个机会了……”
“有的。” 老管家郑重地点了点头, “一定有的!市丸小姐的心一直在少爷你身上,她一定会答应你的。”
朽木白哉勉强地舒展了一下容颜,抬起头望了望皎洁的月色,许久,才淡然地吐出一句话来:“那么你去筹备婚礼吧,但是记得不要声张,我想等她醒过来,亲口再问她一遍。”
月色下的另一处地方,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站在树下的阴影处,虽不曾露出相貌,却隐隐地透出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大人,您是不是也该兑现您的承诺了,您说过会给我力量,让我直接进化成亚丘卡斯的。” 身后的虚巴结讨好地搓了搓手掌。
那个颀长的身影只是意味不明地勾了一下嘴角,那只虚还没有丝毫的察觉,便觉得自己颈部一凉,脑袋瞬间就和身体分了家。那人的出手之快甚至让他的脑袋在掉落前还保持着视觉和听觉。
那个人从阴暗的树影里走出来,反光的镜片遮挡住了他的眼神,声音是一贯的温和而缓慢,只是在此时的夜里,却散发着阵阵的寒气。
“那个诺言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兑现,更何况你还做了我无能原谅的事。”
这是发生在流魂街某一处密林里的小插曲,除了高挂在空中的明月,谁也不会知晓。
四番队的病房里,白夜依旧表情恬静而淡然地躺在病床上,好像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醒过来,但是又好像会这样一直沉睡着,永远不会醒来。
已经是她昏迷的第六天了,一切的生理数值都维持在正常水平,可是就是醒不过来。
夜焰坐在病床边削苹果,削好了却有些恍惚,于是一切两半,和一旁的虎澈分着吃了。
十一番队队员送来的水果点心已经堆满了整个床头,而且时至今日,仍然每天源源不断地往这里送,九番队的队员则是一天一束鲜花,风雨不误,其他番队的人也会时不时来探望一下。
可是让人有些讽刺的是,白夜现在所在的六番队却除了朽木白哉以外没有任何人来探望。
很多人都在关心着她,可是她却像是打定了主意一般,就是不肯醒过来。
源千歌进来的时候,屋子里满是飘着的苹果味,,随口笑道:“白夜要是再不醒来,恐怕东西都要被你们俩吃光了。”
“我巴不得她现在马上起来揍我一顿。” 虎澈把最后一口苹果填到肚子里,有些怅然道。
源千歌耸了耸肩,开始每天的例行身体检查。
心跳,血糖,血压……按部就班地检查了十几分钟,她合上病历,叹了口气, “又是一切正常。”
夜焰皱眉,这几天她几乎已经听烦了这一句话,于是忍不住开口:“源小姐,白夜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源千歌放下病例,望了望窗外, “我也想知道。”
作为白夜的主治医生,源千歌自然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的身体现状。那一日送过来时,固然伤势严重,多处器官被刺穿,失血过多,但是若是和上次诅咒发作时的伤来比却是远远及不上的,上次那么重的伤,白夜尚且只昏迷了三天就复原了,这一次怎么也不应该一睡不醒。
其实隐约中,她是有点儿明白的,当一个人身体上无碍却仍昏迷不醒时,多半就是因为白夜在潜意识里并不想醒来吧……
房间的门被又一次拉开,朽木白哉走进来,恍若无人地径直朝白夜的病床走过去,在她的旁边坐下。
“朽木队长今天还是一样的准时,其实有没有你在,白夜都会醒过来,不用勉强自己每天都来了。” 虎澈阴阳怪气地哼哼。
“不知道有没有缅怀完了亡妻再过来,不然的话,可真是令我们罪过又惶恐。” 夜焰的语气淡淡的,但是一开口必然比虎澈的话要恶毒十分。
源千歌见状,揉了揉额角,唉,这两个家伙又开始了……
从白夜住院的第一天起,他们俩便如临大敌地阻挠着朽木白哉的探视,直到她实在是看不过去,解围了一句“或许在朽木队长在的话,白夜会早一点儿醒过来”,这两人总算是停止了阻挠活动,却开始了雷打不动的讽刺挖苦加打击。
论朽木白哉的身份与地位,整个s灵廷也没人敢如此恶意地给他难堪,但是这两个人却仿佛拼了命似的冷嘲热讽,言语恶毒。
他们无所畏惧,理直气壮:是你把我们的白夜害成这个样子的,活该你心虚到死!
面对他们的言语攻击,朽木白哉置若罔闻,显得有些无动于衷,任凭他们的言语多么过分,他只是静静地凝望着白夜的睡颜。
他知道挽回一样东西远比得到一样东西更加困难,但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不会再丢下她不管。只要她肯睁开眼睛,他愿意支付任何的代价,不计较任何的付出。
就这样坐了两个小时,朽木白哉站起身,眸中有几分失望,失落地转身离开。
每天都过来陪她两个小时,每天都期盼着她能醒过来,却是每天都这样失望而回……正当她快要离开房间时,只听见背后虎澈倒抽一口冷气的惊呼:“动了……”
朽木白哉回过头,发现刚才还在沉睡的白夜眼皮正在微微地颤动,顿时心里一紧,旋身折回去,回到她的身旁。
仿佛经历了几番的挣扎,白夜终于慢慢地挣开了眼睛,有些木然的眼神打量着这个世界。
朽木白哉握住了她的手,明明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此刻却又全都说不出来,只是说了一句:“你醒了?”
感觉到手上的触感,白夜慢慢地转过头,连日的昏迷令她的脸型愈加的消瘦,仿佛虚弱得连表情也做不出来,只是淡然着一张脸。
朽木白哉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低声道:“你终于醒了,我很担心你。”
这是他第一次直接亲口表达出自己的心意。
可是白夜却眨着一双迷茫的眼睛。
“你……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