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纱翩翩,烛光熠熠。
火红的喜字处处皆是,这是谁家的洞房,又是谁人的良宵?
杜若身穿一袭大红喜服,踏入了这间喜房,脑海之中,一片空白,不知自己从哪里而来,这又是准备做什么?
“阿若,你还愣着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响起,那是坐在喜帐中的新娘娇羞嗔她。
“夫子?”
杜若缓缓走近喜帐,晃了晃脑袋,想确认自己是梦,还是醒?
衣袖被喜娘悄悄扯了扯,新娘等不得她愣头愣脑地,自己将喜帕给揭了开来,仰起那张艳若桃花的脸来,凉声道:“阿若,你真傻。”
“夫子……”杜若看得呆了眼,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嗯?”商青黛往后仰倚在喜被上,挑眉笑道,“后面之事,还要我教你不成?”
杜若慌乱地摇头,“夫子,我们……我们这是……这是在做什么?”
商青黛冷艳的脸上浮起一丝玩味的笑来,“洞房花烛夜,你说,我们……该做点什么?”
“洞房花烛夜……”杜若喃喃念了一句,心头蓦地火热了起来,这个词无疑是世间最旖旎的词。
“过来。”商青黛一声令下,对着她勾了勾小指。
杜若心跳如擂,乖乖地走近了她,“是,夫子……”
“不许叫我夫子了,以后要叫我……”商青黛微微仰头,凑到杜若耳畔,细声道了一句,“娘子……”
杜若又羞又慌,侧目瞧她,只在她眸中看见了一个满面红霞的自己,“夫……娘……子?”
“傻……”商青黛冰凉的手指忍不住戳了一下她的脑袋,“是娘子。”说完,冰凉的唇已落上了她的脸颊,让杜若的心乱到了极点。
“我……”
“傻瓜,”商青黛又躺了下去,勾住了她的颈子,“再靠近我些。”
“夫子……”杜若想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这最简单的事,袖中一片空空,哪里有她的手?
“我的手!”杜若一声惊呼,断手之处却开始猛烈地疼了起来。
“阿若——!”身下,响起的是商青黛的惊呼。
杜若泪然摇头,直起了身子,凄声道:“夫子,我没手了,我是个废人了,我……我是个废人了!”
她再看了商青黛一眼,却发现视线中的一切已经变成一团模糊,夫子不在了,洞房不见了,她的手也不见了,一切一切,都不见了。
“我是废人……我是废人……我是废人……”
山洞之中,回响着杜若的梦呓之声,一句一句,无助而惊恐。
兰先生走到了床边,摸了摸杜若滚烫的脑袋,突然扬起手来,一巴掌打醒了杜若。
杜若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满身冷汗的她顾不得颊上的火辣辣,下意识地举起双手,反复瞧了又瞧——手还在,还在,只是……右手小指已经不见了。
“还好……还好……我不是废人……”杜若喜极而泣,又想起了夫子,她连忙从榻上翻下,跌跌撞撞地扑到了商青黛床侧,伸指探上她的脉息,感觉到了那有了生机的脉息,她含泪笑道,“夫子不会有事了……不会有事了……”
她将夫子的手紧紧贴上自己的脸颊,真实的温暖触感,让她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不是梦了,这次不是梦了,呵,真好,不是梦真好。”
“嫁衣蛊一出,必须一命换一命,但是,”兰先生沙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不知为何,我突然喜欢你这丫头了,所以,阎王就算想要你的命,也得先问问我。”
杜若回过神来,连忙转身对着兰先生蓦地跪了下去,重重叩了三下头,喜声道:“谢谢先生救命之恩,我代夫子,一并谢谢你。”说着,又忍不住叩了三下响头。
“你先别欢喜,我虽将嫁衣蛊母逼到你小指中,一刀除之,但是你体内的毒素尚在,须留在我这儿好生调理一段日子。”兰先生走了过来,扶起了杜若,“我这里素来不养闲人,所以你留在我这儿的这些日子,你得为我做些事情。”
“只要先生吩咐,我定从之!”杜若又恭敬地对着兰先生一拜。
“话别说那么快,到时可别后悔。”兰先生冷冷说完,走近商青黛,仔细看了看她的气色,“经脉初接,她得躺上一年方才可以下床,我素来不喜伺候人,小丫头,你……”
“我来照顾夫子。”杜若重重点头。
兰先生语气中有些赞许的意思,“丫头,你这会儿脑子转得倒是快。我是想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杜若。”杜若认真地回答。
“药?”
“嗯!”
兰先生忍不住笑道:“你确实是一味人间难得的药。”
“额……”
兰先生赞然看了一眼杜若,揉了揉肚子,“奇怪,怎的突然觉得饿了?”
杜若懂事地道:“我去给先生做东西吃!”
“嗯。”兰先生微微点头。
杜若跑到了半途,忽地停下了脚步,回头挠了挠脑袋,“先生,您这山洞里的灶台往哪里走啊?”
“出了这石屋门,往右拐,走上十步,你就能瞧见一个石台……”说完,兰先生笑道,“若丫头,我脾气向来不好,若是做得不好吃,我是会罚人的。”
“嗯!”杜若连连点头,才转过头去,又不放心地转了过来,迟疑地问了一句,“先生,夫子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兰先生眯眼看了看商青黛的脸色,“许是明日,又或是明年,我已做完我能做的,其他的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杜若担心地看了看夫子的脸,笃定地道:“我相信先生的医术,也相信夫子会醒来的。”
“嗯?医者又不是神仙,做完本分,也只能看老天了。”兰先生说完,不悦地轻咳了两声,“还不去做吃的?”
“是!”杜若快步走出了石屋。
兰先生摇头一笑,转身坐在了床边,细细看着商青黛的脸,有那么一瞬,仿佛看见了若梅的脸。
“十年前,我来不及救你,十年后,我救了青黛,你对我的怨是不是能少一些呢?”她幽幽说完,为商青黛掖了掖被角,温柔地笑道:“我不会让谁再伤害她了,若梅,无论如何,我会护她,一世安然。”
目光温柔,润润的一如二十年前的她——
大燕南京临淮,地处水乡之心,素来富饶,因为临近南疆,所以许多南疆巫医多喜在临淮治病扬名。
临淮许氏,以医传家,一脉相传银针十八法,医术甚是精湛。
只是,医者难自医,当年许家独女若梅被不知名的蛊虫咬至中毒不醒,许大夫倾尽一生所学,都没办法把若梅救活。情急之下,他只好用重金招募蛊医来救治许若梅。
那年,刚好游医到临淮的兰先生知道了此事,便来到了许家,给许小姐治病。
一月之后,许小姐终是痊愈,许家上下除了重金相酬之外,还专门设下了酒宴,重谢于她。
那日,实在是喝了太多,飘飘然根本走不得,只好在丫鬟的搀扶下,准备在许府住上一夜。
“兰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该由我来扶恩人回厢房歇息。”当身侧那熟悉的香味儿飘起,许若梅温柔地扶住了她的身子,兰先生顺势看向了她的脸,却发现,这一世,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入了心。
许若梅双颊酡红,兀自带着七分酒色,原先还不觉得她美艳动人,可现下一看,已足以一世难忘。
“有……有劳了……”兰先生慌乱地应了一句。
许若梅已将她的仓皇看了个清楚,她窃笑了声,默默扶着兰先生退下了酒宴,一路来到了厢房之中。
她将兰先生扶着躺在了坐榻上,屏退了其他丫鬟,自己转身去给她把帕子打湿,拧干了拿了过来,亲手给兰先生擦了擦脸,“洗把脸,会舒服些,爹爹是真心感激你,把藏了多年的老酒都挖出来给你喝了,这会儿定是晕得难受吧?”
兰先生怔怔然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勾唇道:“晕得……正好……”
“嗯?”许若梅将随身针囊打了开来,准备给她行针,“瞧你都说胡话了,兰姑娘,我先给你行针活血,然后去命人给你煮碗醒酒汤。”
“若梅……”
兰先生突然抓住了她的手,笑然唤了一声。
许若梅愕了一下,当瞧见了兰先生那灼灼的目光,只觉得双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兰姑娘,莫要胡闹。”
“在南疆,若是遇到了心仪的人,你知不知道我们会做什么?”兰先生突然开口一问。
许若梅笑问道:“难不成真如传说中的一样,给心仪的人中蛊吧?”
“那不过是传说……”
“哦?那你们会做什么?”
“别人我不知,也不想知道,我只想你知道……”兰先生突然从榻上翻身坐起,将许若梅扯入了怀中,“我遇到了心上人了,若梅。”
许若梅先是一惊,可眸中分明没有半点厌恶之色,她只是有些黯然,“可惜,兰姑娘是女子,并不是男儿。”
“那又如何?!”几乎是霸道地吻上她的唇,兰先生将她压在了坐榻上,给了她一个几近窒息的吻,“你瞧,女子亲女子,其实也并没有不同,我吻了你,也没瞧见老天给我一个惊雷,让我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