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小玉知道自己在做梦。
漂浮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之中,没有光亮,没有声音,甚至连时间的流逝也感觉不到,除了那让人绝望无力、无边无际的黑暗,什么也没有。
她恹恹地垂下眼眸,知道自己又是因为情绪不稳而陷入奇怪的梦中。她极少做梦,只有当她的情绪出现剧烈波动的时候,才会产生这样奇怪的梦境。
“惜惜……”
忽然,虚无中传来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如高山雪水的清冽,却又隐含着让人动容的深情,从虚空中飘来,轻轻叫唤着她曾经的名字。
熟悉的声音,那个天纵奇才、生性凉薄,却独独对她一人另眼相待的如雪男子,她的……流云。
脸上不禁浮现悲哀的神色,她与他们,缘分是尽了吧,如今时空相隔,除非再次出现奇迹,否则他们再无相见的可能。
“惜惜……”
那个深情清冽的声音再次传来,她惊讶地发现,眼前的黑暗正被一抹柔和的光亮慢慢驱散。然后,一个雪白银绣广袖锦衣的俊美男子出现在她的面前,身上萦绕着淡淡的雾气,仿若谪仙的出尘气息,三分隐在他雪白的发梢,三分隐在他清澈的眼眸,三分隐在他含笑的唇角,另有一分,正从他圆润晶莹的指尖上,缓缓流泻而出。
冰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张陌生而悲伤的脸蛋,他深深注视着她,向来冷冽的眼眸溢满了温柔与爱恋,清澈如水的声音缓缓流淌在她的心上,“惜惜,我很想你。”
熟悉的冰凉让她怔了一下,然后握住了他的手,很冷,但确实是有温度的,她疑惑地看着他:“这不是梦吗?”
“是梦。你的梦。”南宫逸微笑点头,反手握着她纤细的柔荑,“但我是真实存在的。这是我的元神,我在时空中漂流了许久才找到这里来,惜惜,不要绝望难过了,我会带你回去的。一定!”
“元神出窍,时空漂流——你……成仙了?”她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如此轻描淡写,她却十分明白时空缝隙的危险性,稍一不慎,就会被时空之间的压力湮没元神,连渣都不剩。
“是啊,渡过天劫以后,突然头发变白了。”伸手抓起一缕散落胸前的雪白长发,他有些委屈的看着她,“惜惜,你连夜昕的兔子眼、燕离的烧疤脸都接受了,不会嫌弃我年少白发吧?”
“啪!”一声脆响,她猛地抬手一掌用力挥落他的脸颊,眸中平静不再,如被投入石子的湖水,泛开阵阵悲伤的涟漪,“我说过什么?生命之所以精彩就是因为它的短暂,才让你把力量压抑着的!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你成仙了,一个人默默看着沧海桑田星斗转移,你以为很好玩吗?”
“若非如此,我如何能穿过时空障壁承受时空之间的压力,如何能找到你?”南宫逸不在意地微笑,握着她的手,十指相缠,紧紧不放。“惜惜,我不会后悔,只要还能再见到你,我甘之若素。”
“流云,你太傻了。”轻轻敛下眼眸,她不敢看这个深情得让她觉得悲哀的男人,这样的深情,她何以为报?
“我的灵魂会不断穿越时空,你这次能带我回去,下一次呢?流云,不要再为我冒险了,时空缝隙并不容易穿过,你回去,然后把我忘记吧。告诉他们,都把我忘记吧,实在不行的话,让北辰给你们配个忘情散。你们本是天之骄子,不该为我这样的女人放下骄傲尊严,轻贱自己。”
“我,不值得。”
“值不值得,是由我说的。”手指沿着她苍白细腻的脸颊往下滑,轻柔地扣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眼看着他,他透着丝丝冰凉的气息吹拂在她的唇上,清冽的眼眸执着而疯狂,“我不管今后的生生世世,我这一辈子,只要我还是南宫逸,我就只认定你一人!你穿越一次,我便找你一次,一直,到我元神俱灭的那天。在我彻底湮灭之前,我绝不放手。”
“我知道你无法再爱,我也不求你爱我,我只求你能让我留在身边,我只求在我有生之前能陪伴你的左右,所以,惜惜,你要等我,嗯?如果——我无法带你回去我的时空,那么,我会过来陪你,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眷恋怜惜地在她唇上轻轻一吻,他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后变成片片光点,消散在黑暗之中。
无边无际的黑暗再次把那纤细的身影笼罩起来,她无奈地垂下眼眸,掩脸深深叹息。
流云,你何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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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特烈·威廉斯神色复杂地注视着那个脸上浮现淡淡哀愁,睡得极不安稳的少女。
接到李维斯的紧急电话,他再也按捺不住,扔下卡顿那一团让他焦头烂额的混事,飞了过来。
他终究是藏不住她。
早知道她的父亲是这样一个人渣,他就直接把他给解决了,也就不会惹出艾德里安和冥这两个麻烦来了。而且根据李维斯的报告,苏家兄弟竟然也对她有意思……
手指轻柔地抚上那张如玉的精致面容,他无奈叹息。
这个女孩光芒太盛,无论他如何隐藏也会被眼光独到的人所发现觊觎。想到她将来会属于某一个男人,他心中就止不住的疼痛嫉妒。
该死的卡顿传统,该死的誓约骑士,该死的他当年为什么头脑发热为了这个麻烦得要死的公爵头衔而答应当女王陛下的誓约骑士!
太高傲自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遇到一个可以倾心相待的人,于是当这个人终于出现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已经一无所有,无法再给予对方任何承诺。
他想爱她,但是他的身份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他不能爱她,否则,就是把她往死路上拖去。但是眼睁睁看着她投入别人的怀抱,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个心胸度量,光用想的他就觉得想杀人的难受。
单膝跪在他心爱的睡美人的床边,他轻轻握着她冰凉的手抵在他的额头上,像一个悲伤而虔诚的骑士在向他的誓约者恳求原谅,低声道:“小玉,请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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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梦了呵……
蓝小玉睁开酸涩的眼眸,静默地看着绘着精美花纹的天花板,眨眼,再眨眼,想把眸中的苦涩哀愁全部收敛起来。她并非无情,经过那么多年的纠缠,她怎么可能对流云毫无感觉?所以,他的痴,他的傻,他的执着,更让她觉得难过。
她不值得他那样做……
“小玉,你怎么了?头痛吗?”如醇酒般沉厚的声音轻轻响起,隐着一丝疲倦的沙哑与慵懒的性感,一只宽大温暖的手掌探上她的额头,来回抚摸了一下。“居然一口酒就醉了,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
她才注意到靠坐在床边的那个如同神祗般俊美耀眼的金发男子,他魅惑的金红色眼眸斥满熬夜而起的血丝,目光温柔地凝视着她。
她眨眨眼,眸中终于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波,有些意外地问:“菲特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下飞机没多久。”菲特烈说着往她床上一倒,就那样懒洋洋地躺在她的身边,霸占了半个床位,呼吸着混合着她的馨香的清甜空气,疲倦地闭上了眼眸。
“菲特烈?”蓝小玉不禁推推他的身体,“这是我的床,你要睡觉回去你的房间。”
“不要,我懒得走了。小玉,我很累,那些该死的猪头议员那样简单的事情也处理不好,硬要我收拾烂摊子,我已经两天没合眼了,就让我在这里躺躺吧……”他纹丝不动,模糊着声音可怜兮兮地说。
“飞机上睡不够吗?”
“我赶批文件,没时间睡。”
“好吧,床让给你,我要起来了。”看他一脸疲惫的样子并非作假,蓝小玉妥协了。
菲特烈伸手把她拉回床上,掀了掀眼皮,眯着眼眸看着她,扬唇一个极具诱惑力的妖孽微笑,“小玉,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吧,刚好我缺个抱枕,就委屈一下你了。”
那不知何时缠绕在她腰间的手臂一收,她被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像个大型抱枕般,被身边的男子紧紧缠着不放。
艰难地从那快把她闷得窒息的怀抱中仰起头来,她看着他线条优美但已经冒出几颗胡渣子的下巴,皱起了眉头,有些懊恼地挣了狰,“菲特烈,你什么时候有这种习惯了?我不是你的抱枕!放手,我不想睡。”
他没有反应,轻缓的呼吸声在她头顶上传来,仿佛已经沉沉入睡。
“菲特烈!”她停止了挣扎,声音却骤然变冷:“别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如果你不记得了,那我今天就可以离开这里。”
“我记得。”菲特烈终于开口,纠缠着她的手臂也终于松开,他支起手臂撑着脑袋看着她,神情惑人的慵懒性感,抬手轻轻抚弄着她的长发,他无奈地叹气,“小玉,除了我这儿,你还能到哪里去?你还没成年呢!”
蓝小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说话。
“李维斯把事情都告诉我了。”菲特烈摇摇头,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我虽不自诩好人,但我是真心对你好的,你知道么?你是我菲特烈·威廉斯唯一承认的家人,所以我才会把你纳入我的羽翼之下保护起来,否则你在医院的时候就被云那家伙给抢去做禁脔宠物了。”
他说着眯了眯眼,神情有些不悦,“早跟你说过不要跟云走得太近了,他并非你看起来的那样温柔可亲!云他的心可比不稀释的墨汁还要黑,还有他家那个小弟也是个混账,你小心别被他兄弟俩给骗了。”
“至于艾德里安和冥这两个冰块……你若真的讨厌,不想再见到他们,就跟我去卡顿吧,这得在我的眼皮底下,我才有把握护你周全。”
她沉默一会,然后摇摇头,轻声说:“菲特烈,谢谢你。但是我目前不想离开东华国。”
他弯起了眼眸,笑眯眯地说:“真感谢我的话就乖乖给我做抱枕吧,我好困。”
“不要。”毫不犹豫的两个字砸下,她直接拒绝。
“好吧。”他放下手,头一仰,倒在充满了她的气息的大床上,然后懒洋洋地一笑,“那给我一个晚安吻吧,我亲爱的小玉姑娘。”
蓝小玉扭头看看透过窗前薄纱溜进来的灿烂阳光,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地说:“菲特烈,已经是早上了。”
“卡顿现在正好是晚上睡觉时间。”他耍赖地说,“小玉,你都不肯给我做抱枕了,现在还不能满足我这小小要求吗?不就是个晚安吻么,吝啬什么嘛。”
明知他只是在哄诱她,但是看见他眸中隐忍压抑的痛楚,她终究是心软了。她厌恶强迫她的霸道男人,她厌恶因有所图而温柔的男人,她却无法讨厌这样一个纯粹地对她好的男人。
“菲特烈,你要记得你的承诺。”她轻声说,柔软的浅粉色唇瓣在他额上轻轻一吻,“晚安,祝你好梦。”
他微微一笑,满足地闭上眼眸,在他喜爱的女孩的气息缠绕之下,安心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