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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苒手里捏着申请表,浏览上面的同行名单,加上自己和顾远航一共四人,心里略微放松,但是再看出行日期,外宿三晚,顿时又觉得别扭。
李图笑呵呵地从边上踱过来,凑近她道:“听说您老又被钦点伴君出巡?”
涂苒没做声,只是利落的将申请单折成整齐的一半大小,塞进文件夹。
李图不死心:“明摆着创造机会和舆论嘛,也不嫌累,想玩个婚外情还要扯这么些手段,看来他不单想要你的人还要你的心。此去一路,任重道远,要么好好把握,要么干脆走人,或者回家让老公养你。”
涂苒不承认:“别瞎说,本来没事,也被你们这些人以讹传讹嚷嚷成有事了。”不过一个常偷腥的男人,想玩糖衣炮弹怀柔政策,让手段看起来格调高些,肯定不会愚蠢到当她还是个春心萌动的小姑娘,乱来也该有个尺度。
李图哪能这样被她糊弄住,反而点着她:“你这样的,算是历练出来了,不动声色惹得人心痒难耐,让人丢不开手。容易陷进去的小姑娘,人反而不喜,没劲儿没挑战。你说,究竟是他着了你的道呢,还是你如了他的愿?”
涂苒拿他没办法,干脆道:“有些事没挑明就不算个事儿,反正这会儿大伙儿对我还算客气,随便办个事能一路绿灯开到底,也没什么坏处,就这样吧。”
李图摇头,说话跟唱戏一样:“你只想到其一,考虑不周哇。我们做药的,和医院总有联系,你老公那家又是这儿的大客户,经常来往。我知道你这人如何不表示别人也知道,这要是一传十十传百的,你老公那里听到什么难听话,你也无所谓?即使清者自清,你觉得无所谓,你老公在他们医院能抬起头来做男人?男人最怕什么?最怕头上顶着绿油油的帽子。那帽子可是广大群众用巨大舆论力量给帮忙戴上的,就跟紧箍咒一样,常人还取不下来,一辈子得跟着走。常说女人难做,女人害怕蜚短流长,其实男人也一样,只是角度不同而已。”
涂苒低头想了想,觉得这话不无道理,嘴里说:“你还挺能操心,不当妇联主席真是浪费了人才。”
李图又点着她:“为了小家的安定团结,你得为你男人想想,有些事要处理得干净漂亮,别给人留下把柄,又不能把关系弄僵。看看,我这个没结婚的都知道呢,你平时心也挺细的怎么就没这种自觉性呢?”他顿了顿,“反正我觉得,你还没进入已婚的状态,别看每天下班就回家买菜做饭挺忙乎的,但是考虑问题又跟单身的时候一样。就说中午吃饭吧,周围哪个大姑娘小媳妇不是把自己的那一位挂嘴边上?只有你从来不说,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你未婚,到现在,我们公司有谁见过你老公啥样啊?”
涂苒轻轻一摆手:“咳,我不习惯在公众场合谈家里的事。习惯问题,这也要批评?”
李图手指头摇了摇:“错,这不是害羞也不是不习惯,这说明你没有把婚姻当做你现在生活的一部分,要是爱情已经渐渐转变成骨血相连的亲情,哪能提也不提呢?”他事儿妈一样凑过来,神秘兮兮的问,“你和你老公怎么处的啊?他对你不好么?没干系,有啥说啥,我就是你的娘家靠山。”
“去,”涂苒笑着轻踹他一脚,“长篇大论,就是想偷窥人的隐私。”
“哎呀,我是什么样的人有啥关系,鞋子合不合脚只有你自己知道啊……”李图笑着起身出门,留下涂苒兀自心烦。
顾远航在她跟前明示暗示早就一堆,她只当不知,顾远航这样的人,哪肯被人当傻子一样糊弄,就算只让她得了丁点好处,也是要连本带利讨回去,究竟是商人品性。这次出差就叫人疑虑重重,去个地级市探访客户哪里用得着公司老总亲自上阵?
但是,接下来的发展又让她觉得自己想多了。
涂苒一行到达当地已是中午,顾远航带着他们先同办事处主任和几个大型药业的老总一起吃饭,席间对公司长远规划和市场保护方面的问题侃侃而谈,双方把酒言欢,好感又增进一层。涂苒不得不承认顾远航在工作时的个人魅力,这人不单能说会道,脑筋也好使,从来只有他忽悠人跟着自己思路转,一时风头无二。
下午又和两位老总以及otc代表一家一家走访药房终端,考察产品上柜率和销售行情。临近晚饭时分,才到其中一家公司做新产品宣传,一整天的安排满满当当,下榻酒店以后更无闲暇,人困马乏,各自回房,或者写方案,或者起草代理协议,忙完已是深夜,倒头便睡了。
第二天的行程大致相同,走访终端,拜访各公司,发放资料,商谈代理,晚上回去做资料整理,数据分析……条条分明,事事利落,连涂苒也由衷佩服,虽说她跟着顾远航共事已久,但总能从他身上学到新的东西。
繁忙的工作一直持续到第三天下午方才消停。
一时无事,涂苒就想出去转悠下,看能不能带些土特产回去。临下楼,见一位同事拖着行李箱从房间出来。涂苒心里诧异,忙上前打探。
同事说:“我和小周都是这儿的人,过来一趟自然要回去看看,顾总已经批了,还给我们多放了一天假,又连着周末,可以连休三天。”
涂苒又问:“小周人呢,已经走了?”
同事说:“小周下午还有业务,晚上才走,不过顾总也批了,反正是要走的。”
涂苒心里一跳,却也没表露出来,只笑道:“希望你们玩得愉快,下周一公司见。”她转身回房,思来想去就给李图打了个电话。
李图在那边阴阳怪气地笑了半天:“你找我有什么用,难道让我去捉奸,我又不是你老公。要不你扯个油头立马回来得了。”
涂苒搁了电话,却想:“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不知道还要拖到几时,既然逃得了今天逃不过明日,不如一锤子定音把这事从此了结了,至少能堵住别人的嘴。”
选了个适当的事后,她又给陆程禹去了个电话,。
那边这回倒是接了,她心里忐忑,嘴上却软软地说:“老公,你忘了我今天生日吗?”她料定对方不记得。
陆程禹果然只是“嗯”了一声,颇有些疑惑的意思。
涂苒心里不由一笑,问他:“你准备送什么礼物给我?”
陆程禹反问:“你想要什么?”
涂苒放低声音,慢吞吞地说:“我想要一次完美的……”最后几个字声如细蚊。
那人开始有些诧异,随即轻轻笑了笑,明摆着听清了,却坏心眼地问:“完美的什么?”
涂苒面红耳赤,还好对方瞧不见,一赌气,干脆说:“sex!”有些话借别人的语言说出来,自我感觉要婉转得多。
“这么远,不太好办。”
“你不是说9号休假么,今天8号你又上白班……”
“嗯,可是明天有个学术会议,我把休假推迟了一天。”
“你来不了?”
“来不了。”
“不来了?”
“不来。”
“那好,再见,”涂苒一把掐断电话,坐在床边发呆,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活了二十多年,从未被人拒绝得这样彻底,自己还偏偏不信邪,一定要没脸没皮地往枪口上撞。
她心底甚至腾起哀怨:这绿帽子可是你自己硬要戴的,拦都拦不住。
冷不防听见门铃响。
认命地打开房门,顾远航站在外头,他已经换下正装,一身休闲打扮,更显年轻。
顾远航冲她微一摆头:“到点了,难得有空,找个好地方一起吃饭去。”
涂苒说:“顾总,真抱歉,家里有事,我……”
“不急这一时……”顾远航眼底神色了然,打断她的话,“小周已经帮忙定好位子,人也在那里等着,这几天工作都累,别让人久等。”
吃饭的地方不大,也没什么特色菜肴,胜在食材新鲜,口味清淡。
三人入席,边吃边聊。
顾远航见菜单上有一样黄芪乌鸡鱼翅汤,便叫服务员端上三盅,每人一份。
他自己略品一口,微点头道:“小地方,做成这样,也还过得去,”又对小周和涂苒说,“特地给你们点的,这两天工作辛苦了些,女士吃这个大补。”
顾远航对于看人下菜碟儿,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自是轻车熟路,对着两位女下属,既不表现出特别热络,言语又风趣随和,分寸拿捏恰到好处,小周也是话多的人,席间绝无冷场,笑声不断。
顾远航忽然看定涂苒:“怎么今天话这样少,累了?”
涂苒笑笑:“老总在这儿,我们哪敢说工作累。”罢了,只低头吃喝,或是附和着略微说笑两声,再没多余的话,一是因为心情欠佳,二来也不想在言辞上给人的肖想的余地。
顾远航微微一笑,怎能摸不透她那点小心思,可恨的是她在人前刻意冷淡,这会儿又见她只顾自己小口小口地吃菜喝酒,手中执着银色筷子,小指尾端微微翘起,脸色粉中透红,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沾染酒渍的嘴唇饱满鲜美像是能掐出水来一般,顾远航心头一把火骤然腾起,他下意识的扯开衬衣领边的扣子,举杯,含了半口酒缓缓吞下,戏言:“小涂指导忙了这么几天,不曾归家,这会儿想是惦记着家里的那位。难不成回得晚了,会被人收拾?”语气淡然,而言下之意甚是轻浮。
涂苒拣了点菜送进嘴里慢慢嚼没搭理,一旁的小周对着这情形却是最先沉不住气,尴尬笑道:“涂指导是去年结的婚吧,都没请我们这帮同事去喝杯喜酒呢?”
涂苒这才说:“我们没办婚礼,我这人懒,我先生工作忙,都不擅应酬,只简单请两边的亲戚吃了顿饭而已。”
顾远航接话道:“你这样的不擅应酬,以前当业务员是怎么混过来的?涂指导过谦了。”
涂苒笑道:“顾总还是叫我小涂吧,我刚进公司的时候还是您带着我工作的,那时候您也是指导。”
小周奇道:“原来顾总和涂指导还有这样的渊源。”
“师徒一场,我可是跟着顾总学到不少东西,”涂苒边说边为三人都斟了些酒,再端起自己的酒杯,向顾远航认真道:“师傅,这杯我敬您,谢谢您这么些年在工作上对我的帮助,让我受益匪浅。虽然只小您几岁,但是我拿您当老师一样敬重。”
顾远航盯着涂苒没说话,也不同她碰杯,半响才一语双关道:“涂苒,我倒要看你能端到什么时候。”
“先干为敬,”她喝完自己的酒,又对小周笑道:“你看,顾总都不给咱们女同志面子,难为我们还为公司做牛做马。要不就是我面子不够,想让咱两一起敬他才肯喝呢!”
小周本不想趟浑水,听见涂苒这么一说又不好不表示,只得端起酒杯道:“顾总,我也敬您。”
顾远航仍是看着涂苒,不觉微摇着头一笑,拿起酒杯和小周碰了碰,一仰而尽,不多时,招手道:“服务员,这边结账。”
小周也巴不得赶紧走,无奈行李还放在酒店,少不得又一路同回。到了酒店门口,顾远航拦了辆出租,对小周说:“你上楼去拿行李,我叫司机在这儿等着。”小周谢过他,连忙跑去楼上。
他这会儿又回过头来瞧着涂苒,似笑非笑,像是在说:“看你还有什么招。”
涂苒抿着嘴,一言不发,转身要往里走,被人一把拉住。
顾远航握着她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这都入夏了,手还这么凉,刚才给你点的汤也没喝完,女人不补怎么行?”
两人之间离得很近,涂苒几乎要被他揽进怀里,呼吸里都是陌生的男人气息,她使劲要抽回手,终究不敌,心里一急,张口就说:“别逼我,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顾远航看了她一眼,又往地上瞧了瞧:“仔细看路,别弄脏了鞋,”说完松开她的手。
涂苒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才发现身后的台阶上一滩污渍,不知谁醉了酒呕在这里,想是自己刚才转身时险些踏上,这会儿忙往旁边挪了几步,已有酒店里已有服务员取了清洁用具出来,仔细打扫。
涂苒心里拧着一口气,神经紧绷,就怕顾远航做出什么事来教人不得不扯破脸皮,这会儿见他这样,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人只是不着痕迹的撩拨,而她却有了大动干戈的意思,相较之下,还是道行浅了些。
顾远航看着她,带了点戏弄神色,将先前同她相握的那只手放在嘴边作势轻咬一下,低笑:“做什么慌成这样,我还真怕你变成一只小兔子。”
涂苒脸颊微热,嘴里说:“顾总,您早点休息,我先回房去了,”她一边暗自烦恼,一边又防着眼前的男人,全没在意周遭微妙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