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真田香惠子(三)
自那天之后,已经多久了呢?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又或是一年两年?
我木然的挥动着手里的竹剑,任由它毫不留情的打向谁的身体。耳边传来什么人的怒吼,可是我听不见,也不想去理会。
“你为什么不留住她?你明明可以留住她的!”
那个我称为叔叔的人这么对我怒吼过。这些日子以来,这句话不断的在我耳边响起。我留得住?我哪里留得住姑姑?我又怎么留得住姑姑?
转头习惯性的看向母亲,她那日渐惨白的脸庞正一成不变的看向父亲。那个明明是我的血缘至亲,却完全不在意我的男人。
低下头,静静的将竹剑装入黑色的布袋子里,我习惯性的将失落掩藏起来。不,现在,在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什么好失落的了。我抱住手中的竹剑,一声不响的向屋里走去。
由于上次的事件,为了怕有人旧事重提,也怕类似的事情再度被人看见,爷爷……不,是宗主大人下了严令,不准叔叔再靠近我的房间。可是自从姑姑走后,我似乎就再也没有看过什么人到我的房里了,甚至连佣人也没有来。
将竹剑放到桌上,换好衣服,我走进吃饭的餐厅。
排放整齐的餐桌(一人一个小型的那种)依旧是中规中矩的坐法。我的脚随着记忆慢慢的坐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一声不吭的一口一口的吃着饭。
或许这个家,没有我会更好一些吧?
严厉的祖父,完全将我弃之不顾的父亲,眼里只有父亲的母亲。以及完全不把我当成人的兄长,这真的是我的家吗?
“……惠子,香惠子?”
母亲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我茫然的看向她。
“幸村伯母在和你说话呢,你这孩子!”
我抬头望了一眼微怒的幸村伯母,低下头继续吃饭。
“对不起啊……”母亲有些神经质的声音传进我耳朵。我还是沉默不语。
幸村伯母并不喜欢我,我知道。
她那大人的微笑里,藏着深深的厌恶。我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我的个性让她讨厌,还是因为我的处境让她不舒服。我只知道,每次她跟我说话,话题都让我相当不舒服。像什么好多女生给精市哥哥写情书啦,老师又夸了莹哪方面做得好啦,然后眼神就会有意识的飘向我,仿佛带着嘲笑。
可是她是精市哥哥和莹的母亲。
所以,我只要不回答就好了。
一顿饭终了,幸村伯母带着怒气离去的时候,眼神里仍然带着那个我讨厌的东西。可是我选择忽视。
母亲情急的追了出去,父亲也站了起来。我稍稍恢复的听觉被他们的对话吸引了。
“哼,母亲也好,女儿也好,都是光看见就让人生气。”彦一叔叔不改对母亲的厌恶,冷冷的说。
“彦一!”父亲大吼一声。
“干什么啊?说不得?”彦一叔叔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孩子们都在这里,以后你少说两句吧!不要再给他们带来不好的影响了!”父亲说出这句话,让垂头丧气回来的母亲惊讶的看向了他。
“算了吧!”彦一叔叔猛然站了起来,一脚踢翻了桌子,撞开母亲的肩膀,冲了出去。
父亲看着用炯炯目光看着他的爷爷,叹了口气坐下继续吃饭。母亲也抚着心口坐了下来。
我把白饭吃完,再吃完鱼。看了旁边的腌菜一眼,站了起来。
“香惠子,你已经吃饱了吗?”妈妈问到,我点了下头。
“那好,我们先回去吧。”
“香惠子,对不起,姑姑在这里实在呆不下去了……”
“我知道自己很自私……”
“香惠子……姑姑会回来的……”
“香惠子……”
我猛然睁开了眼睛。
原来是梦啊……
我叹了口气。
咦?妈妈呢?
我疑惑的看向旁边冰冷的棉被。想了想,爬起来向外面走去。
夜凉如水。漆黑的夜空仿佛要吞噬一切,我慢慢的走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朦胧中,似乎有什么人的争吵声从二楼传来。我仿佛听见了母亲的声音。
我随着楼梯走了上去,楼道旁供着佛像的檀香发出让人晕眩窒息的味道。越往上走,声音就越大,越清晰,
“……所以我说,那种女人本来就不应该进家门的!就算美奈子已经过世了,哥哥也不应该将她带进家里!这样做对得起美奈子吗!”
叔叔的咆哮,带着满满的怨恨。我忽然想起白天时那场争吵。
“彦一!别再说了!”父亲急切的声音,仿佛很痛苦似的哽咽着。
我一步一步地走上楼梯,毫不意外的看见站在门后的母亲。
“我们家在政界的影响,哥哥真的不顾了吗?”叔叔狂怒的吼着,完全不管不顾了,“美奈子的感受,哥哥真的不顾了吗?我的感受,哥哥真的不顾吗?甚至连裕一郎他们的感受,哥哥真的也不顾了吗?”
父亲正要挥出的拳头,停留在最后那句话响起的同时。
我静静的看着他们,一言不发。楼道上安静的诡异。
耳旁传来有人下楼的声音。难道是爷爷?我转头看去,却看见了我那两个面无表情的哥哥。
“叔叔要吵,能不能小声一些?我和弟弟明天还要上课!”裕哥哥生气地嚷道,似乎对这出家庭伦理剧选择的时间段非常不满。我甚至可以看到他脸上的血丝。
“这是什么话!难道你们也允许……”彦一叔叔似乎还不死心,想将他们拉成同一战线。
“请小声一些,叔叔!这样会吵到邻居的。”弦哥哥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彦一叔叔,以实话实说的语气陈述道。
“啊!香惠子!”
母亲仿佛发现了一直站在楼道口的我,急急的走过来抱住我。
“你不是睡着了吗?怎么在这儿?如果有空,可以多去练练剑道啊!妈妈不是说过了吗?行事要注意点!这样会丢人的!你是这个家里的女儿,一定要保持仪态!你怎么还是这样疯疯癫癫的呢?香惠子,你一定要争口气!不要总是落在人后!……”
我任由母亲絮絮的叨念着,这么多年来早已习惯。母亲一直希望我是个出色的人,一直希望能借由我来得回父亲的注意力。可是母亲,难道我这个女儿,只有这个作用吗?
我不禁哀伤的看着她,可是她没有停下。
“香……香惠子!你……”
父亲看向我,喃喃的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是又仿佛无法开口。
“香惠子你怎么了?爸爸在叫你啊!赶快过去!”母亲惨白的脸色忽然染上难得一见的红晕,微笑着推了我一下,“快,快过去啊!”
我看着她,失落的低下头。
我不想过去。
在曾经的日子里,这个家里除了姑姑,从来没有一个人温言细语的对待我过。就算我渴求着这种温柔,但是我害怕他下一刻也会像以前一样毫不留情的推开我。
转头看向楼上的兄弟。裕哥哥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弦哥哥却扭过了头,似乎是害怕与我对视。
我的唇不禁微微牵动,难道到了今天,你们的报复还不够吗?
母亲再次推了一下,暗示我快过去。
无奈何,我慢慢的走了过去。
正在这时,不若上次酒醉,而是完全清醒的叔叔冲了过来,我本能性的一退,却踩空了楼梯,向后仰去……
“面!”
裕哥哥挥动着竹剑打向我,可是我傻愣愣的呆在了原地。
“死丫头,你干嘛不回击?”裕哥哥恶狠狠的说着。
“手……动不了了。”我喃喃的说。
在场的人一愣。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叫动不了?”裕哥哥火大的说,“刚刚不还好好的吗?吃饭也没见你动不了。”
“可是一握竹剑,就好像动不了……”
“说什么胡话!”爷爷严厉的说着,“把剑捡起来!不要为输了找借口!”
我僵硬的拿起竹剑,重新摆好姿势。
“开始!”
话音刚落,我的剑也应声而落。
手臂的僵硬酸疼在持续着,爷爷叫来了管家去请医生。
“什么?不能练习?你说不能练习是什么意思?……”
当我从医院醒来时,听到的就是父亲这句咆哮。
看着医生嘲讽是的白色背影,我忽然感到不能呼吸。
不能练习?什么不能练习了?谁不能练习了?
“肌肉痉挛?那是心志不够坚定!该多多锻炼!……”
“真田老先生请您冷静一点。病人现在的情况,如果勉强她继续训练,只会加重病情,最终会让人受不了的!”
“这样的训练就受不了了?真是没用!”
爷爷愤怒的扔着什么东西,发出剧烈的声响。
“父亲!求求您,不要这样!”
母亲哭泣的声音痛彻心肺,我的鼻子一酸,脸颊痒痒的,也滑下泪来。
爷爷看着哭泣的母亲,皱了皱眉头走了出去。
“丢脸啊!香惠子,不愧是‘那种女人’的野种!”彦一叔叔噙着笑,幸灾乐祸的说。
“彦一你够了!”父亲一巴掌扇在叔叔脸上,“你闹出的事情还不够多吗?”
“哥哥!”
“给我出去!”
“哼!”叔叔说着,转身而出。
父亲看了已经坐起来的我一眼,也走了出去。
“香惠子?”母亲看我醒过来了,跑过来握住我的手,“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我坐了起来,抽噎着点点头。
“对了,”母亲将竹剑递到我手中,“试试看,快!拿起来试试看!”
无法拒绝母亲渴求的表情,我站起来。可以当握住剑柄的一刹那,摔下楼的感觉再次席卷我的脑海。
“香惠子,你怎么能这样就放弃呢?来,拿起剑,再试一次!……”
母亲再次将剑递到我手里,我却没有握住,掉了下来。
“啪!”头上一阵晕眩,母亲给了我一耳光。
“真是没用!连个竹剑都拿不稳!你这样让妈妈以后怎么在这里立足?”
妈妈含着泪伤心的说。
我缩回被窝里,害怕得看着母亲哭得昏天黑地,曾经跌倒在泥泞中时感到的恐惧再次袭来,我,又要被丢下了吗?
妈妈,香惠子会努力的,你不要生气……
妈妈,香惠子会好好练习的,然后让爷爷承认,妈妈不要哭了……
妈妈,香惠子会和哥哥姐姐们好好相处的,妈妈千万不要不理香惠子……
我心里堆积了好多话想要说,可是动了动嘴,却张不开。
我害怕着爬向妈妈,战战兢兢的想要握住她的手,可是她猛地甩开了。
“走开!这种时候不要打扰我!”
我傻傻的看着妈妈,忽然喉咙疼痛起来,母亲惊醒了似的扑向我,我才隐隐约约意识到我在狂叫。喉咙越来越疼,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了两个哥哥震惊的脸,母亲泪痕满面的脸,爸爸有些惊慌的脸,佣人们模糊不清的脸……一个个在我面前闪过,最后,归于沉寂。
我只知道,这我拥有的,清醒记忆的终结点。
======================================
所谓骨头,就是花花的精神粮食,是花花的更新的动力,是花花灵感的来源哦!
征集文案了~~!某花对现在的文案越来越不满意了,请大家都试试,多帮花花出点东西。不管是eg的,抒情的,动人的,好笑的,嚣张的……凡是大家想得到的东西,都请留在下面,某花感激不尽!!
最后,希望国外的大大,或者英文很好的大大不要再留英文了,花花的英文很差,看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