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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缉捕

夜半三更,霜华正浓。南清宫在如银的月光之下安静得可以听见心跳。

可晴站在泼泼洒洒的藤蔓面前,努力让自己不颤抖。那个人——那个人终于来了。她估计得不错,她呆在南清宫,确实还有机会。也不枉这几日,她夜夜等待。

她明显有所准备,如今长发未梳,一头青丝垂至腰际。身上着了单薄的中衣,外面披的披风,还是左苍狼送的。

她没有转身,只作未觉状等待。然而过去不久,只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

怎么回事?她缓缓张望,慕容炎居然并没有进来。

他那样的人,不会软弱到真的把谁当作谁的替身。相思如同遮住新月的浮云,片刻之后,消散得毫无痕迹。

可晴怔住。

宫外,慕容若带着藏歌和几个亲卫准备去挖宝藏,雪盏大师没有再提供什么帮助。慕容渊当初把藏宝图交给他,足见十分的信任。他不能占据宝藏拒不交还,也不能直接将图献给慕容炎以搏恩宠。

万般无奈之下,只有助他将宝藏拿回去,也免得辜负这一场信任。

彼时,冷非颜接到消息,有陌生人混入唱经楼,到夜里也没出来。她正准备潜入唱经楼看个究竟,突然之间,封平带禁军围住了整座楼台。楼中的僧人们都被惊起,封平下马,又往后退了几步,慕容炎缓步进了唱经楼。

冷非颜藏身于梁上,没有下去。燕楼并没有向宫里传消息,他却来得这样快。端木家族势力都在晋阳,显然没有这样的消息网。是谁给宫里送的信?

她正皱眉,突然不远处的梁上,有一团黑影。冷非颜握了暗器飞燕扣,正准备发一枚过去,底下的火把光线透上来,她怔住。没必要看清那个人的脸,但是显然,她已经认出那个人是谁。

藏歌。

藏歌也在看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下面的禁军已经将唱经楼所有僧人全部聚到一起,开始搜查。大燕的每个僧人都有祠部碟,封平命一个一个仔细查。

慕容炎走到古佛面前,看见佛身座部,已经被挖出一个可容一个人的洞穴。封平也不用他吩咐,立刻派人下去,不一会儿,来人上来,禀报道:“陛下,下面全是金银珠宝!说罢取了几块金砖上来,上面还刻着慕容渊在位时的年号。”

慕容炎将金砖翻来覆去看了一眼,笑:“父王真是有心。”他扫视唱经楼的僧人,说:“把人交出来吧。”

唱经楼的僧人们瑟瑟发抖,这时候,谁也不知道慕容若在哪里。慕容炎说:“孤自登基以来,到底哪一件事对不住诸位?诸位非要帮着庶民慕容若,扰乱皇权?”

僧人们跪下:“陛下,这……古佛在此时候已久,太上皇以前也多次前来礼佛参拜。贫僧们确实不知他是何时埋下宝藏,更不知会有人前来挖取!还请陛下明察!”

慕容炎说:“唱经楼距王宫不足二十里,居然可以任由逆党来去。既然你们看不住这个地方,就换一批人来吧。”

他向封平一示意,封平一挥手,手起刀落,几十名僧众瞬间人头落地。血溅古佛,慕容炎抬起头,看向血迹森然的佛身,许久说:“重新搜查,务必找出慕容若。”

封平答应一声,再度令兵士严查。冷非颜身轻如纸,哪怕是禁军抬起头仔细查找,也不能见她踪迹。藏歌毕竟是藏剑山庄出来的人,这些禁军倒是发现不了。

地上的血交汇流淌,至慕容炎足边,他轻轻微旁边让开一步。藏歌右手一直握剑,突然长剑如虹,自梁上合身扑下来!那时候他离慕容炎确实非常近,封平又正在搜查佛像之后,他觉得自己是有可能得手的。

但是就在同时,冷非颜一剑快如闪电却悄无声息,瞬间格开了他的剑刃。然后片刻之间,端木伤的剑就到了。三剑相碰,端木伤也是一惊,冷非颜的剑快而无声,远出他意料之外。

慕容炎没有动,端木伤已经和冷非颜一起,将藏歌逼退十几步。

藏歌之前并未用心习武,后来藏锋死后,身手确实精进不少。但即便如此,在端木伤面前他就不够快,何况是加上一个冷非颜?

眼见是必死之局,冷非颜一剑斜来,看上去似乎是跟端木伤争功,想要拿到他的人头。然而这一剑却不偏不倚,正好将藏歌逼到窗口。藏歌哪还犹疑?侧身出窗,一个纵跃跳出唱经楼。

夜色中人影如烟,端木伤和冷非颜俱都追出去,却又哪里追得到?长街人海茫茫,只有任他自去了。

端木伤声音阴冷:“你这是什么意思?”

冷非颜说:“我也正想问你,明明有机会取他性命,你却处处手下留情,难道你跟这个人是旧识?”说完,又冷笑,“也是,当初藏剑山庄盛时,你们端木家族没少拍过藏二公子马屁吧?”

端木伤大怒,拿剑指她:“你!”

冷非颜岂会惧他,说:“怎么?你还想杀人灭口?”

端木伤不敢动手了,怒哼一声,转身走了。

慕容炎在唱经楼找寻无果,及至下半夜,只得命人撤了。慕容若进入晋阳城时,他还得到过消息,但是随后,就再无音讯。慕容炎这样的人,不允许有什么事在掌控之外,当即下令封闭城门,全城找寻。

他本就是有心放任慕容若,看看他入城之后有何图谋。如今虽然发现了宝藏,但是人如泥牛沉海,这可不是他希望看到的事。

封平将整个唱经楼封锁起来,所有僧人的尸身,就地掩埋。

是夜,雪盏大师正在禅房诵经,突然外面有沙弥急急来报:“主持,宫里传来消息,唱经楼发现废太子一党踪迹。陛下深夜查封了唱经楼,里面数百僧众,都已经被杀了!”

雪盏背脊微僵,许久之后才问:“可有抓获叛党?”沙弥说:“并没有听说。”

雪盏一声叹息,说:“下去吧。”

出家人心慈,当初慕容渊掌权之时,一向尊崇僧侣佛法。如今他虽身处异国,然而总有人还是念着昔日一分恩情。慕容若进入唱经楼,也许并不是所有人都不知晓,只是没办法做这举报领赏之事罢了。

或许不值,但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正想着心事,窗外有人轻声道:“师父?”

雪盏大师敲木鱼的手微顿,心下叹气:“殿下,夜色已深,殿下入寺何为?”

外面果然是慕容若,他说:“慕容炎已经发现弟子踪迹,现在外面全城戒严,禁卫军连街搜捕,还请师父行个方便。弟子天亮便行离去,绝不拖累师父。”

雪盏大师沉默,许久之后,说:“殿下,法常寺僧众数千,老纳实在是不能……”

慕容炎的为人,他还不清楚吗?

外面一阵沉寂,许久之后,慕容若说:“如此,弟子打扰了。”

脚步声渐渐去远,雪盏大师也无心再念经——人心如此,趋利避祸,我敲这木鱼有何用?!

他推开门,只见山风抚林,花叶招摇。

慕容若跟藏歌出了法常寺,正准备下山,突然看见山门之前,站着一个人——端木伤。藏歌瞳孔微缩,这个人,是如何跟来的?然而仔细定盯一看,这个人只是与端木伤六分相似。他神情渐渐凝重——端木柔?!

果然,端木柔缓缓走近,说:“殿下,别来无恙?”

慕容若也吃了一惊,说:“是你向宫中传递的消息?”

端木柔说:“我也不想,但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如今大燕天下已定,建功的机会不多。他是听闻慕容若潜入晋阳城,立刻就联络了端木伤,两个人是无论如何,要取慕容若的首级,向慕容炎邀功了。

今日慕容炎前往唱经楼,端木伤随行保护,端木柔却带了端木家族的人处于暗中。冷非颜有意放走藏歌,他们也并未出面,就是为了让藏歌找到慕容若。

果然藏歌找到慕容若,告知了唱经楼的事之后,也知道晋阳城会立刻戒严。到时候禁卫军挨家挨户搜查,慕容若这样的生面孔,如何躲避得过去?

只好再次向雪盏大师寻求帮助。端木柔是乐意的,这件事牵连越大,则端木家族的功劳就越大。至于剑下死谁,那不是他应该关心的事。无论江湖还是朝堂,哪一个世家的声名,不是鲜血染就、白骨奠基?

可是雪盏并不打算收留慕容若,他们这才在下山之时,将二人堵住。

没有其他的人头,就只取这一个,也是可以。慕容若这个废太子的头,还是有点份量的。

慕容若身边只有四五个忠心的侍卫,这次入城本就艰难,如何能够多带人?

此时他看了一眼藏歌,心下有些慌乱。藏歌眉头紧皱,冷非颜的事他一直没有时机问,这些天他瘦了好多,仇恨与爱恋都沉积在心里。只有偶尔想到那个边城的女孩,可以让他心生温暖和快乐。

可原来,那也是虚假的,那个人在他面前撕下面具,露出下面狰狞的脸。

他握紧手中的剑,轻声说:“你们护着殿下,先走。”

几个侍卫答应一声,端木柔缓缓说:“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他的头必须留下,”他看一眼藏歌,说:“藏二公子的人头,也得留下。”

说罢,手中剑气如虹,破风而来。

法常寺松涛竹海之间,残枝四溅,飞叶伤人。端木家族十余位高手,围攻慕容若在内的七个人。很快有侍卫负伤,慕容若拿着剑,却不敢上前。他那样的身手,在端木柔手里走不过五招。

藏歌额头上渐渐溢出汗珠,他本就不是端木柔的对手,如今还要护着慕容若,简直如同雪上加霜。眼见乃必死之局,慕容若转身就往上山跑——只有上山,向雪盏大师求助,说不定有一条活路!

端木柔怕他走脱,几次欲破开藏歌的剑网,然而藏歌用尽全力,竟然一时之间也与他斗了个不相上下。等到慕容若跑远,他再也无法保持那样的速度和力量,被端木柔一剑刺入右胸。

藏歌闷哼一声,端木柔下一剑刚要封其咽喉,其实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直奔他要害!他只得举剑相挡,一转身,另一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至他腰际。端木柔惊出一身冷汗,慌忙回剑相挡,这一剑虽然回得快,然而已经有几分狼狈,再无高手风范。

这个人是谁?

他定睛一看,眼看的人黑巾蒙面,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这是雪盏吗?

他心中惊疑,手中剑已经弱了几分威风,被对方三五招之内,逼得失了方寸。幸而这时候身边有端木家的人赶来支援。端木柔正要喝问来者是谁,对方却不跟他多说,拉起地上的藏歌,几个起落,消失在松林之间。

有人想上去追,冷不丁被对方一把暗器打成了筛子。山木乱草横生,端木家族的人不敢追了。端木柔沉声道:“藏歌不要紧,去追慕容若!”

十几个高手答应一声,拾阶而上,去追慕容若。

数百级石阶之上,法常寺寺门之前,眼见慕容若再无生路,雪盏大师只得缓缓打开寺门。慕容若几乎连滚带爬地扑进去:“师父!”

雪盏缓缓叹气,说:“寺中有地道,你且入内躲避。”

慕容若连声道谢,再顾不得其他,在一个小僧的带领之下,潜入了法常寺地道之中。端木柔上山之后,雪盏站在寺门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原来是端木盟主,未能远迎,但请恕罪。如今夜深人静,几位施主深夜造访蔽寺,有何要事吗?”

端木柔说:“雪盏大师,逆党慕容若一路逃往法常寺,我等追至山下,见他拾阶而来,大师不会不知道吧?”

雪盏说:“竟有这等事吗?老纳确实未曾得见,诸位施主如若不信,还请入寺搜查。但是法常寺乃千年古刹,历来受天家供奉,也不是任何人说搜就能搜来的。请问几位施主,既然缉拿逆党,如今几位在朝中所任何职?”

端木柔怔住,雪盏说:“请哪位大人出示印绶。”

端木柔怒道:“你简直强词夺理!”

雪盏双手再合十,低诵佛号:“如此看来,盟主不会奉皇命而来?”

端木柔说:“我端木家族如今执江湖武林之牛耳,抓拿一个逆党,需要出示什么印绶?难道雪盏大师不认识我吗?”

雪盏大师寸步不让,说:“话虽如此,然而法常寺毕竟是个讲王法的地方。岂能任江湖人说搜就搜?”

端木柔说:“如此看来,大师是要赐教几招了?”

雪盏大师说:“不敢当。”

端木柔眉头微皱,这雪盏大师今年已经将近古稀,若论内力,自己这里的人,真有人是他的对手吗?万一输了,可不仅是颜面受损,能不能活着就是个问题。

他咬咬牙,转身对身后的心腹道:“回去向陛下请旨。”

对方答应一声,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