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川斜斜倚在宽大的座椅里,瞥了一眼会议室正中央正襟危坐的那个男人,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陈雷点了根烟夹在指间,深深抽了一口,见欧锦天仍旧是那副嗜血的危险表情,深知此地不宜久留,耸耸肩说,“欧总,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他说罢起身正要往出走,就听见身后传来淡淡的两个字,“有事。”
陈雷一回头,就看见李子川一脸风雨欲来的了然神情,又见一直闭目养神的欧锦天悠悠然睁开了狭长的丹凤眼。隔着镜片的阻隔,那双深得看不见底的眼眸里依旧泛着幽冷而犀利的光,就连已经对冰山崩塌有了免疫的陈雷也不禁在心里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他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问,“欧总还有什么事?”我都已经连着开了七天的高层会议了,就算当初的中美军事演习也没有这么隆重过,你还有什么事要抓着我不放?!我虽然没有结婚,可我也是有私生活的人……纵然不满,陈雷也敢怒不敢言,只得在心里默默腹诽。
李子川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青蓝色的火苗微微攒动,忽明忽灭,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笑着为反应永远都那么迟钝的陈雷答疑解惑,“私事。”
青蓝色的火苗伴随着“啪”的一声消失在眼前,他放下手里的打火机,无所谓的耸耸肩,笑容轻佻,语调轻快,“简而言之,可能就是我背着欧总做的那些事败露了呀……”
陈雷瞠目结舌的看着那张笑得若无其事的脸,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直到手里的烟燃到了尽头,指尖突如其来的灼热硬是让他从强烈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再看看李子川那副冰山崩于前还不知死活的脸,掐了手里的红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你还笑得出来?!”
李子川单手支着下巴,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澄澈的眼睛中立马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又不知死活的在六只眼睛的注视下伸了个懒腰,才不紧不慢的开口,“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很精彩的故事,欧总你说呢?”
他说着又打了个哈欠,肚子也十分应景的发出一阵阵不满的控诉。半掩的门缝中瞥见一道倩影,一个箭步冲到门口,看着一不小心步入禁区的小秘书,笑得人畜无害,“哦呀,小许可,麻烦你给我们送三人份的蛋糕以及咖啡过来好吗,记得欧总的那份要多放糖哟……”
欧锦天脸上神情未变,随时都透露着一种冰山崩塌的危险讯号。陈雷默默的统观全局,死到临头亏他还有心情吃蛋糕……蛋糕?!
再看看大boss那一副王八之气全开的模样,忽然自心底对天才少年李子川油然而生出一种敬佩之情。
这个时候,果然只有糖分才能拯救冰山于既崩吗?
陈雷环顾四周,特地选了个可以在第一时间及时出手制止双方的位置。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去年冬天在“水月”走廊里的那番话……如果腹黑天和小狐狸真的为了一个女人而不顾多年的兄弟情要翻脸,那么就算是不忍心他也要亲自下手清!君!侧!
如果他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几个月前,他是该与高雅联手,极力促成李子川和林朵朵的!陈雷的内心正在做着激烈的斗争,这个时候,再撮合他们……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怎知李子川偏偏不领陈雷的良苦用心,好死不死坐到了欧锦天身旁去了!陈雷正暗暗生气时,李子川的小秘书端来蛋糕和咖啡,飞速的往三人面前一放,话都来不及说一句就飞速离开这个气场诡异的人间炼狱。
“噗嗤”一声。草木皆兵的陈雷一个激灵,慌忙循声望过去,李子川正面带歉意的笑容拿纸巾擦拭着欧锦天雪白的衬衫上突然多出来的那几朵褐色的花,他敢怎么喷他……他真的不想活了?!
欧锦天皱了皱眉,一把拂掉李子川的手,伸手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溅在眼镜上的咖啡,缓缓开口,“你活腻了?”
陈雷心里的那根弦瞬间绷紧。他脑补出的战争一触即发时,只见李子川一脸纯良无害的模样,推了推面前的那杯咖啡赞叹道,“这么高纯度的液体糖喝了这么久居然只长了一颗蛀牙……不愧是欧总,陈雷你说呢?”
陈雷不禁长长舒了口气,原来是拿错杯子了……端起杯子刚喝一口,那句毫无意义的称赞还没说出口,就被味蕾带来的强烈冲击给淹没了。
那一瞬,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樗懒耍鸬奶逄u炊辉傧袷翘穑谷松鲆恢盅岫窭础o芬丫焕钭哟u懒耍荒芘绯觯荒苡镁u砹ζ白糯哟酥笱屏说奈o涨啃醒氏氯ィ彼蛋捣6模獗沧铀僖膊怀蕴橇耍
“你们玩够了没有。”欧锦天不耐烦的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一口果然心中不再像之前那么烦躁,演这种戏码之前至少要确认他喝到的是不是高纯度的液体糖再说!
陈雷出师未捷身先死,喉咙里的灼烧感让他已经无暇去顾及好战友的生死了,自顾自去倒了杯水来漱口。
李子川摊摊手,有些扫兴的说,“被看穿了呀……”
陈雷喝到喉咙里的水险些喷出,忍着咳嗽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李子川,只见少年低下头,长长的刘海瞬间垂下来,遮住眼睛,辨不出神情。
“在我坦白从宽之前,我能不能知道我究竟在哪里露出了马脚?”李子川低着头,身后一片逆光。
如果不是早上的高管会议尾声时,顾倾国发来的那一条言简意赅的短信,他都不知道,自己千算万算,事情终还是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欧锦天心满意足吃光了盘子里的最后一口蛋糕,拿着纸巾动作优雅的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奶油,然后轻挑唇角,笑着赞叹:“李子川你不去做导演真是浪费人才了。”
意外的没有得到李子川的响应,倒是陈雷不由自主的聚精会神起来,欧锦天的唇角挑起一丝嘲弄的笑容,“就连我都没看穿你安排的戏码,差一点就要不知道你的良苦用心了。”
沉默再三的李子川抬起头,原本清澈无垢的声音变得低沉而略带沙哑,脸上的笑容分外萧索,“我就像是一个正在被双规的问题官员,问题太多,都不知道上级掌握的犯罪证据究竟是哪一件了。”
从那次在追忆的酒吧里遇见正在表演钢琴独奏的程澈,到后来那个风雪飘摇的夜里她突然冲出路面撞倒他的车上,再到她被暂时安置在欧锦天的那栋宅子里以及那次被苏媛媛目睹了欧锦天金屋藏娇的事……甚至他们结婚,结婚后程澈一点点走进他的生活……自己插手的太多,现在看来老实交代究竟什么事自己没有参与比较容易吧。
“那么,就一件件的交代。说不定,有些事我真的还不知道。”
那天,盛世的第一办公室一直大门紧闭,散会之后两位高层和大boss一直都没有出来,午饭晚饭都没有吃,直到全公司都下班了那三个人依旧没有出来。
李子川也不做无谓的遮掩,一五一十的把关于程澈的事交代给欧锦天。欧锦天一言不发,神情凝肃,直到李子川说报告完毕之后,他依旧托着下巴沉默不语。
陈雷心惊胆战的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大boss,横竖都嗅出来一股暴风前安宁下的暗涌,清了清嗓子,小心试探,“欧总,天色不早了……”
欧锦天这才瞥了一眼暮色笼罩的窗外,没有表情的脸上久违的出现了一丝笑容,意味不明的说了声,“很好。”
沉默了整整一下午的人,在听李子川那声情并茂时不时还要扯几声□□说的冗长报告之后,就换来这么言简意赅两个字的简短批示?
就连当事人也被欧锦天意味不明的“很好”以及那张冰山脸上罕见的笑容给镇住了。他瞠目结舌看着身旁随时都有可能崩塌的冰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很好?!”
随着欧锦天起身的动作,陈雷一直没有松懈的神经再次绷紧,眼睛不动声色随着欧锦天那只手臂而动,身体已经早如弦上的箭,蓄势待发。
李子川忍痛割爱,把自己喜欢的女人献给上级领导,这件事能不能将功补过?
欧锦天慢条斯理的推了推架在鼻子上的眼镜,那只牵动着陈雷全身所有神经让他坐立难安的手终于缓缓落下,随后重重拍在李子川的肩膀,居高临下的看着发表了长篇演说的李子川,嘴角再次惊现一抹笑容,“很好。”
这一次看似由衷的盛赞,就连当事人自己都懵了,仰望着身侧笑容经久不息的男人,酝酿了好几次才鼓足勇气找回自己不耻下问的优良品质问,“我为欧总鞠躬尽瘁做了这么多事,不知欧公子所指的是哪件?”
欧锦天的手按在李子川的肩膀上,笑得更加渗人,“每一件都很好……”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早已被冰山崩塌的盛况吓得目瞪口呆的陈雷,笑容变幻莫测,“你撞掉了林烈那个混蛋的孽种这件事……”
惊魂未定的陈雷被欧锦天突然抛出的爆炸性问题给彻底击垮了。李子川心里也不由紧张起来,这件事,他早在事发当晚就已经把消息给封锁了……如此一来,欧锦天对程澈好不容易萌生的那一点爱意会不会被他和林烈之间的互看不顺眼给抹杀了?!
他清楚的记得,早在程澈和欧锦天结婚以前,他曾和欧锦天提过一个关于和“聚星”的合作案,当时欧锦天一听林烈的名字就直接否定,原因就是单纯的看那个人不顺眼。
那个时候还没有程澈这一层关系,他宁可牺牲一大单生意,就为了换自己一个心情舒畅,现在他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会不会把程澈给掐死?
李子川慌了神,站起来的时候差点被椅子给绊倒,一个趔趄才站稳脚步,目光再次被欧锦天那只手给吸引过去。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他绝对不相信,那只苍白看似毫无战斗力的手,是可以把人骨头捏碎的……他要掐死程澈,不过分钟之间的事,易如反掌。
面对李子川的罕见失态,欧锦天不动声色的捞起放在一旁的外套,边穿边向外走去,临出门前对他的得力助手高度赞誉,“意外的好。”
意外的好?!
这是一种什么情况!李子川伸手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苦笑一声,他已经落伍了,他思维的奔逸程度已经被欧锦天赶超,远远的甩了多少个段数了。
“欧总,”陈雷听证了一下午,此时终于回过神来,慌忙不迭唤住了手已经搭在门扶手上的欧锦天,“欧总的意思是?”
欧锦天停下了脚步,朝怔在原地的那两人望了望,“等我灭了“聚星”再给你们论功行赏。”
从他知道程澈就是五年前在达拉斯艺术区那个带给他光明的格子衫少女之后,他就一直在找机会想要知道程澈在离开他的这段时间都做了些什么事。
直到今天上午他去医院补牙时无意间遇到了顾倾国,突然想到那个时候在程澈被李子川开车撞伤的那个夜里自己还和顾倾国聊过爷爷的病。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不知道是顾倾国心理素质差经不起诈,还是他和李子川的同学关系单薄一点也经不起考验,总之该说的不该说的他全都说了。
在那个状况百出的夜里,他和顾倾国聊完爷爷的病情就在医院外遇见正在追赶飞车抢包的抢夺犯而一头撞进他怀里的程澈。在他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离开不久后,突然冲出马路的程澈就撞到了李子川的车上。
所以他刚刚入睡没多久,李子川就带着一群白大褂破门而入,不由分说抽了他一大袋子血,用来挽救一个跟他血型相同却意外流产的病人。
他清楚的记得,程澈和高远签订的那张卖身契上面的日期,正是他遇到她的那一晚。
如果不出意外,她所做的那些蠢事,自然也是为了林烈。
以前的事他可以不去计较,但是从他确认程澈就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个人时,他就没办法让与自己血脉相连的那个小女人再与任何男人扯上丝毫关系。
不管程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里与林烈那个混蛋有过怎样的过去,从今天起,他要她的心里,眼里,意识里,思想里,信仰里,全部都只有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