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帮你。”
五月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对面的少年,沉默了半晌,最终放下手中的茶碗,“你什么意思?”
黑发少年一身和服,收敛了平日的些许痞气,反倒格外古典英挺,此时端正地跪坐在五月对面,面带微笑,又重复了一遍,“我可以帮你,茶道。”
五月抿了一下嘴唇,“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安心在这里学习茶道么?”她又不是没事干觉得生活太过悠闲所以对这个有兴趣。
“知道。”西门总二郎说,“继承香椎家,摆脱联姻。”
所谓有着婚约的两个人此时面对面坐着,之间却掠过一阵沉默。
“你的目的呢?”五月轻声问,眼睛紧盯着西门,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帮了我,你要怎么样?”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个家伙不是一直在强调着婚约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么。
西门笑意加深,“我只是想看看,你能不能顺利解除婚约——虽然一直觉得订婚对我来说不是坏事,但是靠着这个来束缚别人,我还做不出来。”
五月挑眉,“只是这样?”
少年仍旧微笑,“你可以不相信的。”
五月一直觉得,西门总二郎是个让她很捉摸不清的人。这种模糊之处不在于像忍足侑士那种性格上的神秘性,而在于……“我感觉我跟他难以交流。”五月对前来探望她的香椎夫人说。
“你们是一起长大的,有什么难以理解的。”香椎夫人表情古怪。
五月叹气。
跟西门一起长大的人又不是她。少年有些突然的转变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香椎夫人捧着茶杯,“总二郎想要帮助你,这个未必不是好事。如果婚约解除了——难道他找到了比你更合适结婚的人?”
五月见自己母亲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呃……我不知道。但是……看起来不像。”
他说话的模样,却像是有些不相信她能够解除婚约似的。
“五月……我再问你一句,”香椎夫人沉声说,“你跟迹部君到底是怎么回事?”
“诶?”五月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是……”香椎夫人试探道,“喜欢么?”
五月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我现在不想想这件事。”
香椎夫人神色恍然,“你在逃避。”
“我没有。”五月淡淡地说,“只是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难道不是因为迹部君,你才这么急迫地想解除婚约么?”香椎夫人问。
五月答不上来,最终保持沉默。
和室之中一片沉寂,两个长相相似的人面对面坐着,旁边的热水上有袅袅白烟上升。
“不过……”香椎夫人缓缓说,“那孩子最近大概也有麻烦了呢。”
“嗯?”五月不解。
“网球赛。”香椎夫人简要解释,“他没有参加啊。”
原本应该出现在网球赛场上的迹部景吾,却一直在自己家里呆着,也没有因为暑假而逃脱学生会长一般处理文件的命运,每天都要对着来自各种部门的商业文件皱眉。
“虽然觉得你应该很清楚,但是我还是想说,把你叫回来不是为了伊琳娜的事情。”少年对面的沙发上坐着紫灰色头发的女人,看起来不是很年轻,却依旧美丽高贵。
迹部没有抬头,“啊嗯,我知道。”
少年在母亲面前一贯舍弃平日的自称,显得很是平和。
“不过……”女人搅着咖啡,“……你也该好好考虑一下那个孩子的问题。”
迹部顿了一下,“我不可能跟她在一起。”
女人笑了笑,“我很早就告诉过你,不要轻易说‘不可能’这样的词语。不过说起来,伊琳娜跟你一直很熟悉,你为什么不愿意跟她在一起?”
迹部把一份文件放到一边,声音没有波澜,“她只是个孩子。”
尽管出身于豪门,却被保护得很好。有时候任性得让人无奈,做事情不考虑后果——迹部想起沙也加缠着纱布的手,还有当初别人送到他手里关于以前的香椎五月的资料——或许跟以前的香椎五月还有一些相似之处。
却不是他喜欢的。
“如果你有足够的耐心,可以等她长大。”
“……我没有这个耐心。”
“哈,会说出这样的话,果然是小景呢。”
“我的妻子由我自己来决定。”
“呀嘞……”女人放下咖啡杯,抬起头直视着少年,“你这句话说得……似乎心里已经有了什么人选一样。”
迹部从来没打算隐瞒自己的母亲,“没错。”
“哦?”女人很感兴趣地挑眉,动作和平日里少年的风采无二,“什么时候小景也成熟了?”
迹部扯扯嘴角,“这个你现在不用管,我会自己解决。”
迹部夫人弯弯唇角,“我倒很是期待。”
“如果真的期待的话,就什么都不要做。”迹部少年眼神沉静,说话的时候有些严肃。
“啊……”女人往后一倾,靠在了沙发后背上,“看起来伊琳娜说的是真的了。”
“她又说了什么?”迹部皱眉。
女人看着自家儿子敛眉的表情,笑得意味不明,“无论如何,你很重视那个女生的事情,我现在已经完全明白。”
这句话之后,书房里沉寂了很久。
迹部亚纪子站起身来,不急不慢地走到书桌旁边,俯视着正在看文件的迹部景吾。
“如果家里有问题,你就不可能出现在球场上。我想让你明白的事情很简单,你是迹部景吾,所以无论是网球还是女生——你喜欢的东西,不能成为阻碍你东西。否则……就只能放弃了。”
少年一派冷静,把视线从文件上调转到眼前的女人身上,反倒露出一个笑容,一如既往的张扬和自信。
他的回答很简单,“这个我一早就知道。”
女人直起身子,收敛了笑容,转身就要出门,而在此时,迹部却突然问,“迹部家不需要用商业联姻来扩大家产,不是么?”
被问话的女人身形一顿,“没有绝对的事情,这个要看情况。”
“……”
迹部夫人出了书房之后迅速把管家叫到了旁边,而书房内的迹部则从旁边拿出了跟亲友通话的手机。
——迹部夫人沉声说,“调查小景身边的女生。”
——【如果最近你身边出现可疑的事情,及时告诉本大爷。】短信发送至香椎五月的手机上。
暑假过了一半,各种通讯手段都已经将白鸟沙也加小姐急迫的“去想跟旅游吧!!”的想法传达给了五月的时候,她也跟着老师和西门学到了不少东西。
于是至少在最后应付祖父大人之前,她还是一脸镇定呼吸正常,让西门有点惊讶,“我还以为你会很紧张。”
虽然内心os是【你哪里看出我不紧张的?】,但一向装逼的女生还是故意说,“紧张有用么?”
穿着和服的西门笑了笑,“不紧张当然好。”
他们在和室里坐了许久,直到后来管家来带五月转移地点,她站起来的时候腿软了一下,旁边的少年很及时地扶住了她,为了不把和服弄乱没有很用力,“放心,只是入门知识的考察而已,你没问题的。”
五月站好之后点了点头,“嗯。”
她在主厅呆了一个下午,西门少年就在旁边的和室里静坐了一下午,想坐在自己家里一样安静平和,期间接到了来自美作玲的电话。
“啊,好几次聚会你都没来啊。”
“有了未婚妻就不要朋友了么,你这家伙……”
“你该不会以为解除婚约就有可能跟小更在一起了吧?”
“没这么以为你解除婚约干什么?”
……
美作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他都能想象对方皱眉不悦的模样,却还是压低了声音,“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那边不说话了。
“先挂了。”
美作很快说,“总二郎,你……还喜欢小更么?”
“……我先挂了。”
结果并没有让茶道老师和西门意外,五月很顺利地通过了祖父的审查,茶道的学习也可以告一段落。
虽然结果让所有人都觉得欣喜和欣慰,但是五月始终忘不了在主厅里面祖父的眼神——一贯严肃的面容上,那双像是隐藏着无数情绪的眼神,让她没办法问出“我能解除婚约么?”这样的问题。
她像是一个一心想要逃离水中的人,却不自觉地越来越陷入漩涡,而且看不清很多东西。
周末的时候把东西搬回了香椎宅,香椎夫人让她出去走走,转换一下长期居住在大宅里的心情,当然,也没忘记提醒安全问题。
五月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于是没有去热闹的中心区,只是穿着一身休闲装牵着香椎夫人的爱犬出门散步,只在人少的街道上走。
金毛的大狗很乖,一路上不吵不闹,拉着它身后的五月慢慢走,让五月确实觉得很是清闲。
而在过马路的时候,他们等待红灯,却有人从背后拍了五月一下,女生回头,看到身后站着一个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少女,于是先扯了扯嘴角,“好久不见啊……”
那个女生笑容温和,整个人有一种奇异的包容力,眼睛里是不容错辨的喜悦,“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啊,五月。”
面对完全不认识的人,五月还是先退到了台阶上,任旁边的行人走过,“嗯……要一起喝杯茶么?”
“好啊,”女生点头,“我也正想问问你和总二郎的事情呢。”
五月一愣,尴尬地抽了抽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