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边骂钱唐,边忍不住飞快的看完剩下的剧本。
人人都有恶趣味,钱唐的恶趣味更是不紧不慢,弄得我都想知道接下来怎么泼狗血。比如弟弟到底喜不喜欢哥哥,将军的儿子到底喜不喜欢哥哥,满朝文武到底喜不喜欢哥哥,江南名妓知不知道她的干妹妹其实是男的,尚书的女儿知不知道她的斗嘴对象其实是男的,那哥哥得到王位后还能不能再变成男的。
这种剧本是真精彩,隐隐的让人欲罢不能,反正超级吸引人。但好看归看,倒也不能深琢磨。尤其是再想到主角可能是我,我就想哆嗦:男魂女身,怪里怪气的,干嘛不好好写个女的啊。
钱唐在电话里听后,声音有点奇怪:“嗯?”
“嗯?”
“你当初不是让我把你写成男的?”
我愣了下。我跟钱唐基本无话不谈,早忘了以前随口跟他说过什么。再加上前段时间硬记下来那么多台词,大脑的确也出现重度损伤和断层。
钱唐提醒我:“你说你希望当男孩,说自己什么都吃,不愿意穿裙子,没留过长头发,也不会哭。你说你不怕失败,天天缠着我——”他顿了顿,不动声色的指责我,“你当初可是让我为你记了不少笔记。”
我不由哑口无言。
一方面,我觉得钱唐的小抄本实在是人生黑历史,有机会得烧了它。另一方面,现在的我吃的比虫子少,总穿裙子,头发是假发,拍戏发烧还烧哭了。想想都太他妈丢人。
“总之——”我气急败坏的打断他,“你能不能再改改剧本呀?”
钱唐干脆了当的拒绝。“这就是成品。我也没功夫。cyy现在忙,答应你的剧本,估计是我近两年最后动笔的东西。”
……那你就不能多上心点来写啊。但我忍住这话,试探的说:“呃,那我能不演这剧本吗?”
钱唐在另一端似乎沉默了两秒,又好像是我错觉。他温和的答应,只说:“你自己去和秀佳打好招呼。”
我听钱唐这么说,内心有点难过:“为什么和秀佳打招呼啊?你不才是我的经纪人吗?”
钱唐笑了,他说:“特长生,你可真是能折腾人。”
秀佳在我眼中的形象,一直是严肃活泼的,而且她近来越来越有镇定决断的大将之风。但这次她听完我的决定后,立马急眼了。她问我是不是被长沙热糊涂了,并善良的劝我直接跳到长江里清醒一下。
“我的祖宗!怎么又不演了?这剧不就是钱爷特意为你写的吗?”
我把心里话说出来:“呃,我觉得这剧本是个三俗片。”
她都跳脚了:“三俗?你嫌这剧俗,降低你格调?怎么,你现在拍了两部电影,就可以嫌弃别的东西庸俗?你觉得你的鉴赏能力,比金牌编剧都强?我跟你说,编剧只要把故事解释合理,让观众有想看下去的动力就算合格。剩下的就是导演和演员的本事,你身为演员,要把编剧塑造的形象展现的合理,这就是你的工作。你懂不懂?”
我点头:“我懂。我懂。”
秀佳破口大骂:“你懂个屁!”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秀佳气得拿床上的布鲁特抽我,打着打着,她自己也笑了。
但笑完后,秀佳愁容满面:“春风,我每次觉得你成熟了点,你就开始给我掉链子!人家把路都给你铺好了,金光大道就在眼前,你偏不走。我也不教训你,你先告诉我,你自己有什么打算?”
呃,我其实没什么打算,但我不打算拍钱唐那破剧。如果钱唐认为亲手写剧本就能让我感激,那我是挺感激的。但我也得承认这么点程度上的东西难以满足我。假如一定要拍个白烂的傻剧,其实随便拍个就行吧,倒也不一定非得是钱唐的剧本。
连卫导不是也放话,让我继续努力磨练演技吗?我倒是的确想试试点别的东西。
秀佳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她冷笑:“是啊,不一定非得是钱唐的剧本,你当然可以试别的东西。但我实话告诉你,剧本往后肯定有,角色也要多少有多少。但都是差的多,好的极少,选择余地更窄。就算碰到好剧本,还分了一二号,每个公司都有自己当前最想照顾最想捧的艺人,你能确定自己能当女一号?而拿到差剧本,你跟着别的草台子混,能混出什么鬼来?”
我不出声。
秀佳再深呼一口气,一副跟我促膝谈谈人生的郑重表情:“春风,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不想拍?是累了吗?还是——”
我说:“因为我要脸啊!”
秀佳眼睛一瞪,又要说话。这时候手机在旁边响了,我连忙接起来。是蔡林珊约我晚上唱k。秀佳在旁无声撇嘴说不行,现在参加公益宣传活动,不能出现在夜场。
我暗暗希望蔡林珊能提个更正常的要求,这样我能立马答应。只可惜显然指望不上蔡林珊的大脑,除了唱k,她居然想不到其他业余活动,嗯嗯啊啊的说不出其他。
我这头还干着急呢,秀佳突然再说:“你问她城里有没有好的spa馆,今晚你俩可以一起去。”
放下手机后,我挺不好意思的望着秀佳,感觉她看透我的小心思。
秀佳摇摇手,她说:“算了,你今晚先去和别人玩一玩,放松下。这么长时间,你也一直很老实。这样吧,剧本的事,你别急着推,我们先缓缓——”
“因为太容易了。”我终于解释说。
她没懂:“什么?”
我伸开双手,胡乱的在面前套了个巨大的圆:“钱唐给我弄的这一切,太容易了。”
在我爸无数次给我上过的严厉版人生指南里,他曾经告诉过我:要小心所有看似容易的事情。我估计他的意思是人在面对容易做的事情时,反而会放低警惕和要求。但我更估计我爸只是想简单给我找点罪受,让我不好过。
但这么多年下来,我也习惯了。懂吗?你说我自命不凡也好,受虐妄想狂也行,眼看钱唐这狗血横流的剧本,特意为我打造的角色,也许外人看上去这是金光闪闪的大道——我就是忍不住先怀疑一下。
编剧实际上比导演更容易在演员身上打下深刻烙痕。至今合作过的两位电影导演,风格有所不同,话里话外可都是让我远离钱唐。我不清楚为什么,但能隐隐感觉到原因:钱唐的剧本为什么能卖到那么高的价钱,依旧还有人买,就因为有些演员不能离开他的剧本。而有些离开他剧本的演员,演艺生涯便再也没有起色过。
我自己可是真喜欢钱唐,就算他心眼那么多身边人那么乱,我都义无反顾的喜欢他。在这里我也就不表白了。但这点喜欢小事,跟姑奶奶的天大尊严比起来,可能还是尊严更重要。我说了,我这人就特别要脸哇!
秀佳说:“嗯,我有点明白你的意思。”过一会,她摇摇头,“不不,我还是不明白。春风,你脑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得再跟你说说——”
她第一次没说过我。
剩下几天公益宣传的录制,我在秀佳敬佩的眼光中(我自己这么认为的),过的扬眉吐气。而蔡林珊的存在,也让我心情非常之好。贾四半开玩笑,说我终于找到知己了。嗯,其实也不是知己,蔡林珊岁数虽然比我大,但她知道的东西显然不太多,是不是?
“哇,导演旁边一般坐的是录音师呀!我还以为是副导演呢,那副导演是干什么的?”
我想了想:“嗯,他应该是管盒饭的吧。”
蔡林珊满脸敬佩的看着我,我觉得自己简直有点喜欢上她这种小白兔了。不过,蔡林珊显然也不格外需要我喜欢,她父母在南方很有背景,而且特别疼她,最近还交了个男朋友。
“他也是演员,虽然脾气怪了点。但对我特别好。之前他自己吃到新摘下的黄杏,觉得好吃,当天立马给我空运了三箱!”
我听了后直流口水,回去恳求爱沫说我也想吃黄杏。。
爱沫冷冷的说:“性燥,痘痘,首映。”
“吃一点点!”
爱沫想了会,她说:“成都。”
于是等结束完这节目录制,熬到成都先去为大熊猫签名时,我才拿到一小盒黄杏。不过那时候,我又没有食欲了。
别看电视里的大熊猫憨态可掬,圆滚滚惹人爱。实际上,它们无比无比无比的臭。进入熊猫馆前,摄影大叔提醒我憋住气,我还八卦的问他:“为什么呀?”
他没来得及回答,然后我就被迎风爬来的大熊猫熏得差点流出眼泪。
真心形容不出那味道,有次钱唐坏心的喂我吃了块法国的绿奶酪,我当时随口就吃了。嚼了几口发现不对,苦着脸吐到皮沙发上。被逼着用湿抹布沾着清洁水擦——就那种混合的食物呕吐化学味道放大个十万倍,是大熊猫的体味。
而且它们的毛摸上去特别硬,指甲特别长,看人时小眼睛圆圆的,阴阳怪气,完全没有国宝的觉悟。之前长江珍稀动物什么的,至少它们都还在水里,我只能想象炖了或者红烧的口味。但在成都,我一直没思考好大熊猫该怎么吃。
爱沫给我订的黄杏,我吃了几口就放下。
我问她:“今天咱们坐车回来,看到路边的人打麻将,他们桌子边放着的那堆小吃是什么?”
爱沫想了想:“都辣。”
“哦,那没关系,我可以喝水,你给我弄点来尝尝行吗?”
爱沫刚要点头,秀佳突然冲进来,她果断的说:“收拾行李!”
我烦死了:“行了,我不吃不行吗?”
“什么吃不吃的?”秀佳蹙眉,“今天晚上飞广州。”
但广州的首映仪式不是两天后?
秀佳微笑,她看上去心情很好:“春风,你可是赶上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