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恪是吊威亚不慎摔落受的伤,情况颇为严重,按理要卧床休养几个月,更何况是动作激烈的武打戏。这样一来,剧组方面就犯了难,如果戏是刚开始拍,换演员还来得及,偏偏是将近结尾的时候闹出这样的事,后面的戏份不算多,但也不少,如果都让替身来代也不合适。
闻樱去看江恪,他刚出了手术室被推到病房里,额头迸出冷汗,嘴唇微白,看见她的时候却还笑了一笑。
剧组来了不少人,原还在围着他说说笑笑,见到她不由纷纷停下了正在说的话,只因她上次留给人的印象太深刻,人们看她就多带了一层眼光,便只是轻蹬高跟鞋的步伐,都觉得她气势凌人。
闻樱也没空管小鱼小虾,她和副导演点头打了招呼,便回头站到了床边去看江恪:“怎么样?”她站得近,眼里的关心表露无遗。
江恪立即说了句:“还好。”然而他刚一答完,手臂上就被闻樱的指甲盖儿划了一道,他心里一悸,猛然反应过来,又虚弱地道,“可能是麻药的时间还没过,暂时还能忍……”
“毕竟是骨折,不是小事。”她拿放在一旁的热毛巾给他擦去了汗,很心疼的样子。两人又你来我往默契地唱了出大戏,她才直起腰道,“你先好好躺着,我和副导演说句话。”
江恪做出虚弱小可怜儿的样子歪在病床上,惹来众人的安慰。
闻樱带头往外走,副导演也说不清是为什么,还真听了她的话,跟着就出去了。
“江恪受了伤,后面的戏你们准备怎么拍?”到了走廊的拐角处,她转回身问。
要不是导演还在片场继续拍戏,她也不会就近找副导来谈。
副导演摸不清她的意思,只小心翼翼地回答:“这……后面索性镜头不多了,我们也不敢让他太累,就露个脸,其余动作部分就让替身来完成吧,后期把脸换上去行。”
“您说笑吧?”她说着,还当真轻笑了一声,把人直看的莫名心绪起来,她才慢条斯理地道,“我们阿恪这部分的宣传一直都是绕着亲身上阵这个关键来,粉丝也很买账,临到结尾突然换了武替,假如粉丝不满意闹出来,剧组能担这个责任?”
“这……”
“说实在话,阿恪先前在网络上一直很波折,我们团队也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做好这方面的维护,如果因为剧组保护措施做不到位的原因,让他失去了粉丝市场。”她停顿,意味深长地道,“我想这对电影来说,也会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对于这个认知,双方都非常清楚。毕竟一开始,他们就是看中江恪在大陆这边的人气,再加上形象非常符合人设要求,才诚心力邀。请了人又让他受伤,又要做损毁他人气的事,不管哪一条,剧组都站不住跟脚,因此,她才能用咄咄逼人的态度对人。
副导演被她一席话说得冷汗涔涔,只能硬挺着道:“那也不能叫电影为了他推延……这不是小事!”
她向前走了半步,高跟踩在坚硬的地板上发出轻笃声,让对方的心跟着一提 ,这才笑道:“何必推延?照常拍摄就可以了。”
“……您的意思是?”他犹如惊弓之鸟。
“改剧本。”她魄力十足,果断地道,“让编剧根据阿恪的情况修改剧本,男主角身上可以发生类似的事件,造成他腿部受伤,打戏部分可以从这方面展开,如果改得好,我相信不会影响主线剧情,反而会增加支线剧情的笑点。”
比起电影日期延迟,这个要求实在是太小了,副导演差点一口就答应下来。
“拍摄的时间线并非顺延,难度不小……”
闻樱没有再争辩,这只是对方最后的挣扎,她轻声笑道:“那就是剧组的问题了,我相信有您在,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她用这一句话结束了话题,重新走回病房去看江恪的伤势。
在办完公事后,这一次是真心实意地关心。对于表演认真的演员,她都有着好感和敬意。
在她到医院之前,江恪的助理其实就联系过她,对方表示江恪在手术之前,就交代了他,想要在休息几天后继续拍戏。这并非没有过前例,非常刻苦的演员为了保持戏的连贯性都会带伤上阵,在戏份结束后,再进行二次手术,但骨折的严重程度更高,他有这样的意志力,她自然要替他减少前进的阻力。
“周洲?我在赶过去的路上,你等等啊。”云鸥肩膀和脸夹着手机,催促司机再快一点。
“她呢?”周洲问。
“你说姐?她太忙了,有事走不开,你放心,谁敢在剧组给你捣乱,我一定给你揪出来!”
“哦。”周洲按下免提键,将通话转到后台,然后熟练地点开微博,一刷新,往下划拉几条,就看见首页上出现他想要的信息。
自从上一次的吻照爆出后,闻樱的名字就是首页常客,如果是和杨森又或者是江恪在一起,那跑上热搜也不是难事。这一次同样如此,“江恪片场受伤骨折,闻樱急去探病”的信息一出来,依旧追这则八卦连载的人,就转发得飞快。
除了文字,还有配图显示闻樱一边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一边听电话,表情褪去了往日的淡然,显出几分焦急。
所以他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才会一直占线。
周洲其实没有受太大的伤,他们的剧还在筹备期,因为是奇幻电影,大多数场景都要采用无实物表演,后期再加上特效效果,所以现在还在上一个针对这项表演开设的培训班。而周洲难得的遇到了瓶颈,没有发挥出自己的实力,剧组里又有演员和他竞争男一号失败,只能饰演另一个角色,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四处传播他是靠关系上位,而非网上大炒特炒的演技,剧组里的气氛也因此变得紧张,在一次故意针对的情况下,他被道具划伤了手掌。
云鸥不负众望,一到剧组就抓出了搞鬼的人,只是个小角色,不必多加衡量,立刻被选角导演踢走了。
事情看似和平落幕,但闻樱却在听到云鸥的汇报后,亲自去走了一趟。
他们培训的地方是在一个类似于舞蹈室的课堂里,四面八方都是镜子,方便他们清楚的看见自己的表演。周洲就站在演员之中,显得格格不入。其他人多是和拍档喁喁私语,间或看他一眼,只有他在专注地听老师讲解。
然而到了练习表演的机会,他的发挥却总是差那么一点,比起他来,和他对戏的男演员发挥堪称精彩,显得非常真实。
闻樱对这人有印象,对方正是原轨迹上应当获取男主演角色的人,虽然是新人,但科班出身,他跟随的一位老师和尹乘导演是好友 ,所以有门路参加试镜。
在这样的情况下,周洲的压力可想而知,他拿到了角色,却还不如失败者的表现好,不由得让人怀疑他拿到角色的原因。
“演不好就别来丢人现眼。”对方不耐烦又带点轻蔑地跟周洲说道,“都已经过了半个月了,还是这么半死不活的样子,真不知道你给导演灌了什么迷魂汤!”
周洲垂下了眼睫。
就在这时,闻樱叩了叩门,引来教室里的人的注意。
乍然看见她,教室里炸开了锅。
“卧槽这不是那个……闻樱嘛!”
“啊啊啊我之前还在天涯刷过她的八卦楼!这是本人啊!”
“金牌经纪人!如果被潜能出名的话,我好想被她潜……”
小演员们好一阵交头接耳,望着她的样子和看明星差不多,毕竟他们本身就是演员,除了个别自身崇拜的明星之外,经纪人对他们来说诱惑力反而更大。
闻樱如今在外界的名声虽然不太好,但业内却是抛开了作风问题,对于她的工作能力都达成了一致的意见。简单归纳成四个字,就是“捧谁谁红”。她放言还能捧出第二个影帝,能不能做到两说,但足可见野心不小。不想和有野心有能力的经纪人合作的演员,都不是好明星!
比起他们浮于表面的惊讶神色,周洲强自压住了情绪,在和老师告罪出门。
众人这才想起来,周洲的经纪人就是她!
在她的运作下,连这样的演员居然都能大红,成为尹导新电影的男一号,这不由让人蠢蠢欲动,更想搭上她的车。
而他们蕴含特殊意味的视线落在周洲身上,使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时间,他的脚步走得更快了。
“你怎么……来了?”他问。
“想你就来了。”她话刚出口,见他猛地抬头,方一笑道:“哟,我们的大牌周洲终于肯抬头看我了?”
他别过了视线。
“我发现你和其他演员相处的不好。”
“嗯。”他没有否认。虽然她在最开始带他的时候就教他要和人好好沟通相处,但他执行起来依然非常艰难。
她果然道:“和人打好交道无疑会对你的工作展开有好处,这一点江恪就做的很好,所以他卡戏、受伤都会让人轻易地原谅他,保证后续的拍摄正常运行。”
他知道她说得没错,江恪确实很厉害,但他听了依旧觉得有些难受。
然而她话锋一转,突然道:“但人总有例外。周洲,你就是这个例外。”
他意外地抬眼看她。
“虽然有点残忍,但亲爱的,这就是天才的特权。”她轻笑道,“他们需要努力去做的事,你完全不用去理会。你只需要表现得足够好,足够让人震惊,那么没有人会再和你作对。”
他眼睛一黯,“可是我……”
“可是你遇到了瓶颈?这很正常,其实我刚刚看了你的练习表演——”见他陡然屏息,她笑笑道,“确实有点糟糕,你觉得无实物表演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没有觉得失落,相反,连他自己都能感受到他触摸到了壁垒。听到她的提问,他仔细思忖后答:“想象力?”
“是的,想象力。”闻樱道,“但不是没有根基的想象力。”
他点了下头,刚竖起耳朵要继续听,却只听她说:“你来坐着,我给你讲个故事。”
他目露疑惑。
他们在培训班所在的建筑物里面找了个有长椅的角落,她坐下后,指了下旁边的位置,他跟着坐下来。
她说讲故事,就真的开始讲故事,她讲了一个关于大海的故事,故事的名字叫做海的女儿,也就是美人鱼的故事。
周洲不觉得有任何不耐烦,她的声音,即使是在讲众人熟知的童话故事,也让他慢慢地沉醉其中。讲到故事的结尾,美人鱼化作泡沫消失在海面上空,她问他:“这个时候如果让你来演王子,你能幻想自己站在甲板上,看她化作泡沫的样子吗?”
他略微思索后,发现自己一睁眼,眼前就是蔚蓝的大海,和摇晃的船体,就连情绪都能从心底蔓延开。他在她的讲述中入了戏。
周洲倏尔反应过来,看着她发怔。
“想到了?”
“嗯……”他沉吟着,迅速拿出手机,查看起需要的资料来。
无实物表演,虽然几乎没有道具和布景的帮助,但不代表他不能在这之前借助其它手段入戏。他太过执着这是一门新的技能,只想着要凭空幻想,将那些文字都转变成脑海里的场景。但这个故事和星际宇宙有关,他既不是观星家也不是宇航员,没有参照的实物,怎么可能凭空想出这类的背景?
在翻阅了许多星际图片和所需资料后,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感觉。
而一旦找到情绪,他突然非常想回到教室,继续未完成的练习。他无所谓那些背后议论他的人,一直以来他的困扰都来自于自己,但她来了,而他之前的表现又那么糟糕,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表演给她看。
但等周洲侧过头,才发现闻樱不知什么时候,侧靠在他的肩头睡着了,这使他的眼神蓦地变软。
他在不弄醒她的情形下,悄悄给她拍了一张照片,摩挲着手机屏幕。
随后,他垂眼微思后,在他们五人的工作微信群里发了一条信息。
“鸥姐,她累得睡着了,需要我送她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