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类似的枪战时有发生,只是很少有人不开眼,敢动到雄踞一方的邵阁天头上。
街道上行人尖叫逃窜,枪声不绝于耳,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闻樱当然是第一时间就想去保护邵廷玉,动作却慢了一步,反被邵廷玉护在身下。已经成年了的男人胸膛宽阔,似乎能用怀抱撑起一个令人安心的地方。
她恍了下神,第一次认识到他已经不是自己一直护在身后的小男孩了。
“啊——”子弹穿入玻璃之际,孔四小姐发出害怕的尖叫。
“别吵!”
邵廷玉一手护着闻樱,一手摸枪,手臂伸出玻璃车窗外,从辨别方向到连开三枪几乎只在眨眼之间,目标人物顷刻倒地。
“车里不安全,母亲……”
他停顿了一秒,毕竟转移过程中,在没有掩体的情况下,同样很危险。
闻樱点点头,怕他不当一回事,不得不叮嘱:“让人照顾四小姐。”
简单来讲,从车里快速转移到建筑物下面,花不到三四秒的时间。
但孔四小姐还是一个女学生,骤然遇到这样的事过于紧张,虽然有人护在两侧,在听到枪声时却下意识地抓住了闻樱的手臂,自己缩到了她后方!
保护圈经她一个拉扯露出了空档,眼见一声枪响,就是冲着闻樱的方向!
邵廷玉瞳孔骤然一缩,等回神时已经挡住了她,右肩上被钉了一颗子弹。
他抬手刚要开枪,手臂肌肉不自然地一抖,射偏了。
紧要关头,闻樱干脆利落地一枪打出。
这是之前邵廷玉刚送的那把女士枪,危机时刻,她一直握在手中。
大概是危机激发人的潜能,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开了枪,确实一举正中。
有那么一刻,她想起了小时候玩的气球打枪游戏。每回打枪时,时间都好像过得极慢,就像电影播放时的慢镜头,子弹飞在空中,嵌入气球,然后,“砰”地炸裂开来。
邵廷玉抓住她冷得和冰块一样的手,扫了那人一眼,“没死。”随即让人补了一枪。
似乎在用这个动作告诉她,人不是她杀的,不用害怕。
闻樱不知道对方究竟死了没有,只是因第一次杀人而带来的阴霾,一下子挥散开来。她的小狼狗,已经可以保护她了。
除了一开始面对猝不及防的偷袭,他们这一方的人稍显混乱之外,随后军队训练有素的素质立即体现出来,暗杀者或抓或逃,溃不成军。
孔四小姐也被安然送回了家,她到家之后嘴唇仍旧发白,像是想对闻樱说什么,但是惧于邵廷玉的目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次的事,与其说这次的事是正儿八经的暗杀计划,倒不如说是一次试探,一个警告。
回到宅邸后,大帅得知了消息也只安抚了受伤的邵廷玉,其余的并没有多说什么。
邵一沣得知闻樱没受伤,同样也懒得追究。
如果不是知道邵廷玉能保护好闻樱,他一开始就不会放她出去。
邵廷玉的伤倒没有大碍。他从枪林弹雨中过来,挡枪时避开了重要部位,在做过处理后,只要不大动,日常养着就能好。
闻樱还是第一次经历枪战,对那些男人来说是家常便饭,对她来说却是惊心动魄的一次。
到了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忽地有人推门进来,流泻下一片灯光。
“谁?”
“是我。”邵廷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借着月光,闻樱看见他怀里还抱着一个枕头。
她问:“怎么了?”
他小心地掀起被子的一角,“杀了人,睡不着。我能和母亲一起睡吗?”
尽说反话。
闻樱忍不住笑了,道了句“好”,任他钻进了被窝。
有另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的感觉显然是不一样的,他身上的气息源源不断地传来,让她一直紧绷的心神放松下来,再闭上眼睛,暗杀者额头中枪,直愣愣倒地的模样也不再一次次出现。
她安心地准备入睡,却听旁边的人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她隔着被子拍了他一下,“快点睡。”
“……晚安吻呢?”他忽地问起。
直到分房睡之前,闻樱都会在他额头亲一下,是小时候安抚他的绝佳利器。亲吻能传递许多情绪,饶是他以前什么都不懂,再多的暴躁不安都会因此平息下来。
闻樱还没回过神,就发觉身边的人坐起来,然后探过身,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动作很慢,非常温柔,干净的气息随之传递过来。
“我长大了,还是我来亲母亲吧。”
他自顾自地说完,就重新躺了回去,侧着身,像小时候她哄他睡觉时一样,轻拍了拍她的被子,“睡了。”
闻樱哭笑不得,却又感到异样的安心,就在他有规律地安抚下睡着了。
斗争的事情可以放到一边,但爆炸发生之前,在咖啡馆看到的那一幕,闻樱还记在心里。
她让邵廷玉顺着这个方向探查,果然发现芈兮和黑帮的领导者方同恺有着密切的联系。
其实在这之前,她就曾经疑惑,自己之所以无法完成任务,是芈兮隐藏了一号关键人物。至于为什么光源图上没有显示……假设对方和她一样能在任务完成后拿到各式各样的奖励,那么有一件奖励能达到隐藏的效果,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她怀疑方同恺就是关键人物。
一般来说,除了光源图之外,她接近亮度高的人物,会有一种微妙的牵引感。如果能当面与对方见一面,或许就能进一步确认了。
她让小狼狗替她关注,却不说缘由,他也不问,就将搜集到的信息都放到了她面前。
直到某一天,确认对方光明正大的现身百乐门,闻樱思索再三后,央邵一沣带她去。
比起邵廷玉,常年在这类地方出没的邵一沣显然更合适当引领者。
他假如不领兵作战,倒有可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外交官。在和各方打交道的时候,自然会约在热闹的歌舞厅等地方。
这个时代的人们并不避忌在声色场所议事,反而是一种潮流风尚。
邵一沣做了一个西洋礼节,非常绅士地道:“愿意为母亲效劳。”被闻樱白了一眼。
他倒不惊讶闻樱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位继母是位很奇特的女性。她熟读女子规训,看似一板一眼,却又懂得因材施教的道理,将邵廷玉抚养成材。
在许多小事上都能透露出她的求知欲,她不反对他们自由恋爱,甚至对其充满向往,收到配枪当礼物也不会一惊一乍,在经历过一次险情后,枪就没再离过手,甚至私底下请了人教授如何使用它。
比起真正的柔弱而需要人保护的守旧女人,她的一举一动更像一个现代的独立女性,深知一切都要依靠自己的道理。
她的规矩和刻板都是家庭环境带来的结果,有时候他看着她那一身华丽古朴的衣裙,就像看一个沉重的枷锁,戴在她身上,禁锢着她对新世界的向往。
但他同样认为,枷锁始终会被卸下,没有什么能阻挡她对新事物的了解和期待。
谁知他们刚到人来人往的歌舞厅大门前,没等进门,就在外面遇见了方同恺。
这次,对方穿了一身黑西服,裹藏着充满爆发力量的身体,整个人显得很斯文,彬彬有礼地和邵一沣打了招呼。
在明面上,他们还没撕破脸。
邵一沣挑了下眉,似笑非笑,“还没多谢方老大对我母亲的照顾呢。”
方同恺这才将视线投到了闻樱身上,不知怎么,只一眼,他就看见了她隐藏在繁饰华丽打扮下的暗流,大约是这气息过于相似,不禁让他想起自己来,不觉一笑。
如果不是邵阁天的太太,倒不妨引为知己。
闻樱和他点点头,看似平静,心里却大舒一口气。
在两人靠近的那一刻,她只有一个念头,果然是他。
就在双方你来我往交锋之时,一个助手模样的人附在方同恺耳边说了几句话。
方同恺再次打量了闻樱一番,供手冲邵一沣笑道:“没想到少帅冲冠一怒为红颜,是我莽撞了。”
邵一沣暗自纳罕,面上不动声色,与对方辞别后,才有人过来说了一番话。
“怎么?”闻樱见他脚步一停,不由问道。
邵一沣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笑了,“不愧是母亲的‘亲儿子’,那小子端了方同恺的一个老巢,还剁了他副手的一双手。母亲猜猜,后来怎么着?”
她在宽袖的掩饰下,拧了下他胳膊,“别打马虎眼,快说!”
“他居然把这双手给孔家送了过去,当着孔四小姐的面打开了盖子,听说孔四小姐吓得面无人色,他只道,是上回让对方受惊的赔礼。”
闻樱倒吸一口凉气。
邵一沣倒是鼓起了掌,还对她眨眨眼,“一箭双雕。我说什么来着?你儿子不想娶的人,没人敢逼他。”
虽听了骇人的新闻,但到底事情尘埃落定,任务的事也有了进展,闻樱第一次到歌舞厅来,还是想见识一番。
说来,她倒觉得依小狼狗这脾气,倘不是他喜欢的人,能快刀斩乱麻反而是那女孩子的幸运了。
想来还是那次孔四小姐拉她挡枪的举动触怒了他,虽然她同样在一瞬间对对方好感尽失,但说来也不算很大的错,只是过于自私利己而已。
夜幕降临,百乐门钢塔顶上熠熠闪着亮光,爵士乐队吹奏出浪漫的舞曲,供大舞池中的人摇摆身体,曳步而舞,尽显风情奢靡。
这一种令人陶醉和享受的慢掉有着感染性,闻樱在百乐门时暂且不敢出格,回到房间后,用留声机放了一首舞曲,试探性地在木质地板上轻飘飘地摇摆,不时点着脚尖旋开一个舞步。
思绪随之一缕一缕漂浮到眼前。
她想起芈兮,她今日不在百乐门,不知是去了方同恺那,还是与邵阁天厮混。
凭对方的手段,她再去笼络方同恺已然变得不现实,除此以外,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方同恺从光源图上消失,即死亡……
想到这里,她刚打了一个寒噤,手就被人拉了过去,随即被扯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邵一沣带领着她,跟着舞曲节拍摇摆着,低头轻笑,“跳得真好看。”
闻樱没说话,他也没再开口,两人跳完了一曲,他才问:“想不想做别的尝试?”
“嗯?”她仰头发出疑问的声音。
他将礼盒送到她面前,她打开来,只见里面放着一件织锦缎丝绣凤尾的旗袍,华丽而优雅。
她犹豫地看了看他,他眼中的笑意含着鼓励的意味,她点了下头。
过了片刻,她方从洗浴间里走出来。
她一向是保守的穿着,衣裙延伸到每一寸肌肤,无限疼爱地将它们珍藏着。
这是第一次,她露出了光裸雪白的脚背,那一双胳膊从短短的袖子里伸出,光泽而白腻,颈间露一段儿宛若粉荷的颜色,只是看着,就给人无上的精神冲击和享受。
纵然邵一沣对她的肌肤有过无数次的想象,却都不如这一刻的美丽给他震撼的感觉。
他的黑眸立时黯了下来,将另一个盒子里的高跟鞋取出,心甘情愿地单腿屈膝,捉住她的脚,替她穿上了鞋子。
随后他做了一个邀舞的动作。
她将手放到他掌心里。
但许久没穿高跟鞋,一个旋步时,她蓦地歪了下脚跟,随后摔进他怀里。
邵一沣像是再也忍不住,托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你说你不喜欢乱七八糟的称呼,所以我问了你的婢女。”他随之俯下身,低哑地声音,带着微微灼热的气息接近她,“你的小名是锁儿,是不是?”
闻樱抓皱了他的衬衣,点了点头。
“锁儿……”他哑沉地轻笑,伴随着一个吻落在她鼻尖,“让我打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