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洲,认识?”
女人只露出侧影,他们左右看看也没认出是谁,不禁问他道。
“嗯,我去看看。”
顾元洲的视线一直留在她身上没动,打了声招呼之后,又向他们要了水和纸巾,撇下一干人往前去了。
闻樱没吃东西,喝醉了也多是干呕,直到胃里泛酸,才有酸水跟着呕了出来。正难受,已经有人给她递了水,“漱漱口。”
男人的嗓音在旷野树叶的沙沙中,显得格外磁性低沉。
她默默地接了过来。瓶盖已经被拧开了,她漱了口,旁边又有一张纸巾递来,顺着纸巾往上看,是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一直向上看,是他无言询问的眼神,稍带着一丝探究和关切。
她同样没有拒绝,直到她将自己打理干净,才听他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闻樱拿出手机,亮着光的屏幕朝向他。
页面是他不久前发的一条信息,因为郊外的风景不错,顺手就拍了照发到了朋友之间的信息平台,而下面就有他所在地方的定位。
顾元洲确实对这个“巧合”有所猜想,市内偶遇是偶遇,偏远的地方还能发生这样的偶遇,着实少见。但他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一时哑然失笑,“跟踪我?”
她不说话。
她这一次醉酒与上一次的风格截然不同,彼时他们尚且不熟识,多是她强迫性的咄咄逼人,他可有可无地随她胡闹罢了。而这一次,纵使她一声不吭,他却也能从她的态度中感受到她许多情绪,仿佛是默然无声的委屈。
“那么,请问闻樱小姐,跟踪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我开车出来,也不知道去哪里……”她的声音微哑,“就跟着你的定位走了。”
人会失去方向,往往是被另一个人伤到了,又没有人能够倾诉。
他在一刹那心领神会,猜到了她身上所发生的事情,十有八九与另一个男人脱不开关系。
“有酒吗?”
“喝酒开车,小心被抓住关起来。”
“你管我?”她嗤笑,像在笑他管太多。
然而他却接,“嗯,我管你。”
他的话说出口的下一秒,她仿佛一个激灵,探了下额头的温度,轻声喃喃道:“大概是是喝太多了,不太清醒,我还是先回去好了。”但没等走出几步,就被人攥住了手腕。他抓着她的力道不轻不重,不会抓疼她,却又让人难以挣脱。
她停顿一瞬,偏了偏头,“顾管家不会想说,喝酒不能开车,要送我回去吧?”
“这世上除了酒,消愁的东西还多的是。”他问,“想试试吗?”
沈叶没想到顾元洲会将她拉入她的私人聚会,使她感到一点别扭之外,也有说不出的好奇。
身边的女人们互相攀比炫耀,叽叽喳喳谈论着名包名车,还有各自的男伴。其中有一个人见她脸生,不由问:“你是顾总的女朋友吗?”
她略有兴致地与她们聊了一会儿之后,就厌倦了她们的作风,她自认跟她们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只淡淡地道,“不是。”
她知道她进入顾氏公司并非是因为她本身足够好,毕竟对顾氏来说,她的学历远远不够。她也曾犹豫过是否要接受顾元洲的“回报”,这并非她矫情,而是她深知这样的人情只有一次,她必须要谨慎使用。
最终在顾元洲的诚心力邀之下,她还是放弃了学到半途的课业,进入了顾氏集团。
因为她相信自己的能力,事实证明,她抓住了这次的机会,确实也让人生有了很大的改变。她认为学历在社会上并不代表一切,能力才是,多的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表现的如同巨婴。她和他们不同,那些人哪怕不成功也只用换条路走就好,而她只有这一条路,所以她全力以赴。
顾元洲对她工作能力的看中和青睐,让她心里有了底气,同事对她的态度也渐趋改变。
她不是没有感到顾元洲对她的关注超过了一般的范畴,她亦考虑过,对方是否对她有意,这一次的私人邀请更是让她心里拉响了警铃。对于和上司之间的恋爱,并没有让她产生小女生的幻想,反而觉得头疼,一旦处理不好,这份工作都很可能丢失。
直到她看见对方和另一个女人的相处。
分明两人在最初没有任何的身体接触,但无论是他凝视她的眼神,还是给她递东西,与她说话的动作都流露出怜惜呵护的模样,而哪怕他们隔开有半个手臂的距离,仍然能让人感觉到他们之间的不同寻常,流动的空气似乎在他们之间穿插而过时,变得缓慢而意味悠长。
到后来,他让那女人在原地等,走回来对那帮男人道:“比赛,谁玩?”
她听见一片欢呼声,都在嚷嚷着“顾元洲你终于开窍了”“谁让你改主意了”。
“她心情不好,带她兜兜风。”
“英雄难过美人关,透露一下,那位醉酒的美人到底是谁?我们认识吗?”
他笑笑不回答。
“那这位‘普通员工’呢?”
“你们看谁车上有空位带她一程,我这里不方便。”
这话说完,沈叶能感觉到女人们瞬间向她投来的同情目光,她莫名有些尴尬和难堪。她早就和她们说过,她跟顾总不是男女关系,也不知道她们到底在背地里想了什么。当然,她也无法否认,骤然发觉他对自己的关注也许与感情无关时,心里仍然有一点失落。大约每个女人在发觉喜欢自己的男人其实并不喜欢自己,又或者转而喜欢上了别人,都会有这样的失落。
就在顾元洲为女人开门,请她坐到副驾驶位置的时候,那个女人向他们的方向看来一眼。
天太暗,她已经坐在车后座了,隔得太远看不清,却只听见前方传来一声低咒,“操!不会吧,这女人长得像……”
像谁?沈叶没听清,只能暗自猜测。
跑车如流光一般飞驰而过,先后几辆车争先恐后地向目的地疾驰。
顾元洲所说的“兜风”令闻樱大开眼界,跑车两面的窗户都降了下来,狂风吹鼓了跑车,她的眼皮就像粘在了一起难以睁开,极速的过弯让心脏狂跳,两道的树林景物向后不断掠过,刺激得让她险些尖叫出声。
“顾元洲——”
“别担心,这个速度还不是最快。”他操控着方向盘,视线专注地关注前方的路况,唇角挂着笑,认真而从容的男人有着别样的魅力。
她却无心去看,“你放我下去!”
“我以前心情不好,就会出来跑两圈。当你发觉所有的人事物都追不上你,那些让你烦恼的事情就会抛到脑后。”他笑道,“特别痛快。”
“我又不是你!”
“不试试怎么知道。”他看也不看她,却准确地捉住了她的手,与之交握住,“别害怕,闭上眼睛,你自己感觉。”
她心里漏跳了一拍,但被他抓住时只觉格外安全,一时竟也没有抽出来。
闭上眼睛,眼里仍有光影不断掠过,她能感觉到车仍在疾驰,血管里的血液随之加速流动,心跳变得飞快,而这一切令她压抑的情绪不断涌出。
当她睁开眼睛,倒退的风景就像乘着风的记忆,在眼前一一闪现。她靠在椅背上,任风吹乱了头发,想要发笑。
他突然说:“其实你不是想要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而是希望他能懂你在想什么,对吗?”
“顾总还是那么敏锐。”她升起了车窗,转向窗户的一面,不想看他,“他以前很好。有时候我想,如果他不是娶一个事业心太强的女人,而是愿意躲在他□□下的女人,也许会幸福很多。”
“不要替别人做选择。”顾元洲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他会后悔?”
他的车速在谈话中逐渐慢了下来。
她笑摇摇头,“他是一定不会后悔的,他这个人很小孩子气,就爱往前闯,不撞南墙心不死,你别想他轻易能后悔。读书的时候,有一次班级里组织爬山,我爬到半路崴了脚,就想要在半山腰上等他们下来。他硬要背我上去,说是不一起看日出就没意思了。别的人就提议轮流来背我,他还是不肯,最后硬生生一个人把我背到了山顶,日出早就没有了,他的脚也打颤到几乎迈不动……”
她说到一半,声音突然哽咽,车窗上是夜幕流光,倒映着她倏尔红了的眼睛,“他没觉得后悔,还冲我傻乐,说这一定是我没有过的体验,想忘也忘不了。”
他默然听着。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是他错了,还是我有问题……他现在就连陪我买一件衣服都不肯,他说他没时间,可是之前他陪那些女人去买东西的新闻登上报纸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他没时间?”
她的眼睑微敛,眼神显得疲倦,“有时候我想也许我们分开更合适,可是身边所有人都在劝你,再等等,男人总要经历这样不成熟的时候,他在变好,你舍得把变好的他让给别人吗……”
“我舍不得,长在人心上的东西,怎么轻易舍得?”
当他们最后一个开到了目标地点时,她看见前面的人都已经刹车停了下来,还有喝倒彩的声音。顾元洲却在他们想要围过来之前,一脚踩上油门,瞬间如离弦的箭一般开了出去,不顾后面大喊大叫的人。
闻樱猛然向后一仰,等正回身子,刚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他把纸巾放到她手心。
“擦一擦,我们去买衣服。”
等他们回到市中心的时候,恰好各大商场还没停止营业,只是将近停业的时间,人流量逐渐减少。闻樱被他领着去了几家她喜爱的品牌商店,试了几套礼服。这个行程定的太仓促,她几乎是被他拽着往前走,情绪都没能转变过来,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来到最后一家店,将近打样时间,只剩下一位店员,她心神恍惚,反而是顾元洲替她挑了一件,让她去试。
店员羡慕地道:“您先生的眼光可真好。”不待她反驳,就贴心地替她关上了门,还指引着男人去沙发椅上坐着等她。
闻樱换上了衣服,发觉这衣服的拉链不好拉上,她试了半天也没成功,不得不叫门外的店员进来帮她。
听到试衣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她仍半侧了头去够拉链,一边道:“我合不上拉链,能来帮我一下吗……”
她穿着银紫色长裙,后背半裸,露出光滑细腻的肌肤,礼服的布料紧紧贴着,勾勒出她窈窕的身线,钻饰的腰带如星光环绕,使纤腰看上去不盈一握,身下裙摆像鱼尾一般撒曳,光看背影便使人心旌摇曳。
身后的人闻言抬手替她拉上,随着链齿发出咬合的声音,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有侵略性。她忽而察觉到不对,猝然回过头。
背后站着的不是店员,而是顾元洲。
“又来了一位客人,她去招待了。”
他解释,末了低头在她耳畔道:“很好看,需要我替你把吊牌剪掉吗?不要又忘了。”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透着懒散,不经意间散发的雄性荷尔蒙如同引诱。
她脸颊红的发烫,狠瞪了他一眼,“出去!”
他举双手作无辜的姿势倒退了一步,就在离开之前,却收到了好友疯狂呐喊一般的短信息。
“顾元洲你说清楚,今天坐你车的那个女人是不是阎正奇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