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忍足侑士并不是什么特别优秀的男生;她说,我柳生铃奈的座右铭,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她还说,值得我全力以赴、能让我打起精神同其他女生争风吃醋的男人,他也要有让我争取的价值!
她说了很多很多,最后总结陈词:“现在的忍足侑士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了那样的价值!”
呵!鼓掌、撒花!果然呢!这就是他所认识的柳生铃奈!这就是他记忆里,什么都要力争最佳,什么都要苛求最好的柳生铃奈!她对自己严格要求,对自己的男朋友也同样吹毛求疵,现在,当她发现他达不到她所期望的高度,没有她预想中的那么优秀天才,所以,连试着挽回和争取都免了,是么?柳生铃奈……她真的有在意过他、喜欢过他吗?他们之间的交往,他们曾有的那段感情,对她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有吧!
社团办公室,他和她相对而立,芳井夹在他们两个中间,尴尬无比。
“那个忍足学长,你不要误会,铃奈她刚刚是、是开玩笑的,她……”气氛僵持间,芳井硬着头皮开口打圆场,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早已恢复如常的林奈出声打断。
“那不是玩笑,是事实,没什么可以掩饰的。”林奈淡淡地这样说,云淡风轻的表情,纯粹陈述事实的口吻。
闻言,芳井不由得倒抽一口气,一边用手肘捅了捅林奈的胳膊,一边留意着忍足的反应,不自然地陪着笑。
可惜,林奈并没有理会芳井不赞同的暗示,面无表情地,她看向忍足,一字一顿,清楚地道:“刚刚的那些话,你认为我有哪一句说错了?好,暂时撇开其他学校网球部的人不提,单在冰帝里,就和你遇到过同样遭遇的`户相比,你觉得你胜得过`户吗?同样是因为一次失败就被y教练踢出冰帝网球部,可是,你面对失败的态度和`户为了重归正选队伍所付出的努力有一丝一毫的可比性么?失败并不可耻,逃避才真正可耻!你以为这阵子你不来网球部参加部活、你觉得这些天的放学你天天陪着女朋友出去约会、看电影就能磨灭你惨败给越前龙雅的事实?忍足侑士,冰帝的天才……呵!这就是冰帝公认的天才么?简直讽刺!”她把话,说得很不留情面,仔细听,还有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隐藏其中。
听着她的话,芳井脸上的笑实在是挂不住了,再看忍足……他的脸色沉得和锅底一般黑。
看到忍足的表情,芳井暗叫一声糟,如果说之前她还抱着一丝希望,觉得铃奈和忍足还有望破镜重圆的话,那么现在……这两个人之间破掉的那面镜子根本就已经碎到连渣都不剩了!
铃奈啊铃奈,你知不知道男人是需要哄的?我明白,你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会假装不知道……
想到这儿,芳井叹息在心底,索性闭上嘴巴,安静地当起壁上观,识趣地不再出声。
芳井不说话,短暂的沉默后,忍足似笑非笑地开了口。
他挑眉对上林奈冷漠的眼神,语调不无嘲弄:“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是么?柳生铃奈,既然你觉得我如此一无是处,那么之前,你为什么要提议和我交往呢?”这句话,在他们以前争执冷战的时候,他问过她很多次,而每一次,他都没有答案,然而如今……
他不觉上前两步,凑近她的耳畔,用只有他和她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他说:“你会选择我,是因为我是你‘预定’的男配、回到那个世界的钥匙,对么?”
很浅、很淡的一句话,却让林奈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不自觉地扭头去看他,满脸的不敢置信。
他没有理会她的表情,只是微微垂着眸,让反光的镜片遮去了他眸底所有的情绪。
“你……”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想问我是怎么知道你的‘秘密’的,是么?”慢条斯理地将双手插.进裤袋,他缓缓地偏过头,对上她力持镇定的脸。
这时,她终于注意到了他的眼睛,镜片后,冰冷、如狼一样的眼睛。
再无温情、再无怜惜,有的,只是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和愤怒。
她不自觉地蹙起眉头,感觉胸口有一块地方,钝钝地疼。
“因为打击过度而衍生出来的另一个人格,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努力地想要回归原位,却不知道为什么,执着地认定我是你‘预订’的男配、认为在我的身上有你回家的钥匙,于是,有意图地接近、压下自己母老虎的本性伪装成纯真的白兔,示弱、装可怜、扮恐高,一步一步,接近、利用,直到后来发现我并不能‘开启’你回家的门,失去了价值,便毫不犹豫地舍弃,寻觅下一个猎物了,是么?”他看着她,唇边虽然有笑,可惜,眼底却没有任何的温度。
回忆,舞会那晚,当他闻讯赶到二楼的客房,想要去救迹部时,碰上的那个女孩——那个女扮男装,在阳台上亲昵地喊他“前女友”奈奈、并递上那杯酒的女孩。
他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不想知道她的名字,当时的他,急着想要找到迹部,想要确定迹部是否无恙,然而,就在他打算往别墅门口去的时候,那个穿着一身黑色燕尾服、给人的感觉相当诡异的女孩挡住了他的去路,告诉他:“别追了,打扰别人‘办事’是会遭天谴的!”
办事?办什么事?
“迹部景吾被下了那种药,而救他离开的却是奈奈……你说,他们两个会办什么事呢?”女孩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幽幽地这样说。
轰——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心底有个声音要他追上去,可是脚步却被骄傲硬生生地留在原地。
你们分手了……你们分手了……
一遍一遍,那个声音在呐喊,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捏成拳。
看着他的样子,女孩轻笑一声,瞅准时机,补上最后一脚:
“喂,忍足侑士,知道奈奈当初为什么会选择你当她的男朋友么?你们交往了这么久,你应该很早就感觉得到,她可不像你所以为的那么喜欢你,甚至,按照她现实、冷静的性格,应该不会喜欢上像你这种爱好看文艺片、满脑子浪漫主义的男生吧?”
一句话,戳中他的死穴,是啊!为什么她会主动来招惹他?为什么当初她会开口要他当她的男朋友?他们在一起,意乱情迷的时候很少,每次和他在一起,她总是冷静自持,从不会像其他女孩那样紧张、娇羞,就连他们确认关系后的第一次约会,她都显得漫不经心,并不十分重视……这样的她,根本让他感觉不到半点她喜欢他的痕迹——既然不是喜欢,那么又是什么呢?面子?
“如果你真的了解过奈奈,就该知道,她不是那种虚荣的女孩!她很强,也有足够的能力自己给自己挣面子,并不需要依靠一个男人来给她挣脸面!”似是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什么,女孩摇摇头,似是为林奈不值。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抿着嘴角,冷冷地看着女孩,似是在无声地命令女孩把话说清楚。
“看过<东京少年>么?虽然奈奈的情况没有美奈都那么复杂、戏剧性,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相差不远。美奈都和自己的笔友夜,呵,其实这个笔友夜不过是她自己衍生出来的第二个人格,或者说,是她身体里住着的另一个灵魂,两个人相爱,却因为寄宿在同一具身体里,相爱而无法得……而奈奈,她则是认定自己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灵魂,觉得现在这个世界不是她原本的世界,只是她的一个好朋友虚构出来的小说世界……”
“我的哥哥是奈奈的主治医生,我刚认识奈奈的时候,她还是个自闭症患者,后来,一场车祸后,她莫名其妙从自闭的世界中走出来,却慢慢地性格大变,再也不记得我,直到某次因缘巧合下,她走进我家开的占卜屋,正好是我帮她占的卜,让我套出了她的‘秘密’……”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但是如果你有心,可以去调查她的病例,你家也是开医院的,相信这点小事应该难不倒你才对……或者,你还可以去立海大或是奈奈之前和她外婆住过的冲绳问问,那些熟悉柳生铃奈的人都会告诉你,以前的柳生铃奈和现在的奈奈到底有多大的差别……”
“用科学的话来解释,她这种变化就是典型的人格分裂,因为曾经的自己太过懦弱、不愿面对现实,才会在一次特定的环境下,演变出另一个与之前的自己截然不同的人格……至少,对于奈奈的改变,我哥哥给她父母的诊断书上就是这样写的……”
“奈奈认定这是她一个朋友构筑的世界,她想要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所以我就用塔罗牌骗她说,只要做好她在这里该做的事,她就能回去……”
“她相信了自己是她朋友故事里的女配,觉得主角用来讲故事、配角帮忙推情节,甚至,她这个女配还要找到她预订的那个男配,和男配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才是她朋友那部小说的最后结局……”
“在她看来,只有‘故事’结局了,她才能回到她原本的世界,过她原本的生活,所以,她才会毅然选择进了冰帝,找到了你,忍足侑士……”
“因为你是她认定的男配,因为你手里掌握着她‘回家’的钥匙,所以她才会有意识地接近你、利用你……”
“很不可思议是吗?其实到现在,我也觉得匪夷所思,毕竟像奈奈这样一个人,不会这么迷信,可惜,这真的是事实啊!”
“现在,奈奈在明知迹部被下了药的前提下,还选择跟着迹部一起离开,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今天晚上,她可能会做迹部的解药,和迹部发生什么亲密的关系……要知道,不管从哪个方面看,迹部景吾这个‘男配’可比你这个‘男配’可靠、华丽得多!”
听着女孩的话,他身侧的手,越来越紧,指甲陷进肉里划出深深的血痕,然而他竟感觉不到痛。
他不相信!这么不科学的事,他一个字都不信!
可是……既然不信,为什么胸口那块地方还是那么痛呢?好像硬生生地被人割裂了一道伤口,鲜血淋漓,留下无止尽的空虚和黑洞。
女孩怜悯地看了他最后一眼,然后,拍拍他的肩膀,留下一句:“言尽于此。”后,转身选择离开。
离开的时候,女孩同前来寻找他的小仓千代擦肩而过。
看着小仓千代担忧的目光,恍惚中,他想起了那个女孩总是冷静、犀利的眸子。
那个女孩,不会为他哭、不会为他掉眼泪,她只会咄咄逼人地对他,用她的要求命令他,她要力争最佳,所以他也必须优秀,她觉得她是为了他好,却忘记了去问,赢得比赛、争取第一到底是不是他心底真的需要。
爱与不爱,在不在乎,一目了然。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就像是负伤野兽的嘶鸣,凄厉而又绝望。
那天晚上,他跟着小仓千代回到大厅后,他喝了很多酒,舞会散场,小仓千代扶着他坐上了出租车,他们回到他在东京的单人公寓,他们……发生了关系。
在身体和小仓千代结合的时候,一滴眼泪顺着汗水落下,他知道自己,再回不了头。
午夜的电话响起,那个铃声让他知道那是谁来的电话,可是他不想接也没有心情接,直到小仓千代替他接起,他才故意装作刚睡醒的样子,一个翻身将小仓千代压在身下,没有刻意掩饰呻吟,只是因为知道电话那头,有谁在倾听。
你在我心里留下一道伤,我痛七分你也要受三,这样,我才会知道,我们这段感情,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独角戏。
他承认,他真的是一个相当自私的男人,他不无私也不伟大,受了伤的狼,在默默地舔舐伤口前会将伤了他的那个人,撕咬得连渣都不剩!
你无法陪我去天堂,那么就让我们在相互折磨中一起下地狱!
她在他的心上划了多少刀,他会努力回报同样的数字,爱的反面是恨,一墙之隔,一线之差,该怪谁?能怨谁?或许,一切本就是一个错!
现在,看着她苍白的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再不似平日里那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柳生女王,他知道自己的心里,是有一丝报复快感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是永远包不住火的,柳生铃奈!”他笑,低低地笑了。
自那晚以后,也许他并不相信那个女孩的话,但是他还是有意识地去调查林奈曾经的种种,调查的结果……呵,竟真的和那个女孩说的分毫未差!
以前的柳生铃奈,自闭、内向、懦弱、胆怯,不敢靠近生人,是一只典型的兔子,如今……强势、自信、咄咄逼人,如此极端的性格反差,如果不是人格分裂,又该如何解释?
只是……她真的把这里当成她朋友虚构的世界?她真的认为自己是女配?
那么他呢?他对她而言,又算什么?‘回家’的钥匙?认定的男配?不管是哪一个理由,都是同样的讽刺!
他不想相信这么荒谬的认定,然而,他刚刚随口的一句试探,她脸上的表情,打破了他最后一点幻想。
他们之间的交往、她会和他告白、要他当她的男朋友果然是出于这么可笑、荒谬的理由?!
呵!柳生铃奈,你果然让我大开眼界!
她没有说话,确切地说,此时此刻,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什么。
在这个世界,知道她“秘密”的人只有一个,所以,几乎不用任何的怀疑,她就能肯定到底是谁泄露了她的秘密。
只是……凉越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不觉蹙起眉头,一时之间,有些无措。
她的无措,忍足看在眼里,嘲弄地笑在心里。
“呵,无言以对了是吗?那么,要不要我替你回答呢?”他看着她,话语是没有掩饰的讥讽。
她的眉,蹙得更紧。
“你放弃我的理由,是因为迹部对么?因为迹部够华丽、够有钱、够优秀,所以他才是你值得争风吃醋的对象?呵,我怎么会忘了呢?当初,你还特意送过迹部便当啊,可惜,迹部的身边已经有了音田来栖,你排不上队,于是,你才会把目标锁定在我身上?反正你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当女配,只要是个男人,只要还过得去,都可以被你搜罗来当你认定的男配?”伤人,从来都会伤己,他不想说这些话,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负伤的野兽张开利爪,反击、撕咬,却忘了去问,在伤口下的那颗心,到底是在为自己还是在为她疼。
“不是我,也可以是别人,现在,经过那一晚,你终于有机会攀上优秀的迹部,什么都要第一的你,又怎会在这个时候放弃?什么越前龙雅、什么凤长太郎,只要能钓到迹部,你又怎么会‘纡尊降贵’地对他们产生感觉呢?你……”
忍足的话还没有说完,“啪”地一声,火辣辣的痛楚袭上他的脸颊。
他的脸被打得偏到一边,鼻梁上的眼镜摔落在地。
他的面前,女孩高举着颤抖的手,面色,苍白如纸,蓝色的眸光里,是愤怒还是绝望?或许,就连她自己都已经分不清楚。
眼前突兀上演的这一幕让一旁的芳井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
一时间,这方天地,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连时间的流逝,都已感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