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花开 > 72、七二章全文阅读

我终于明白为何我听到他的死讯时快要昏厥,为何他失忆忘掉我时那种空洞的难过,为何看他对小瓯那样笑时,心中那股无法言喻的苦涩。

他曾数次向我诉说他对我的爱恋,当时的我心存怀疑、不愿相信,甚至在怒极之时说出伤害他的话。

我说:只要你还是周卿言一日,我便不会喜欢你一日。

现在他不是周卿言,他是陆明之时,我却意识到了自己对他的感情。

他喜欢我时我不懂自己的心,我懂时他已经忘掉了我。

这是上天在惩罚我之前对他的无情吗?

多么可笑。

我可笑,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我,转身却忘掉我的周卿言也可笑,唯一不可笑的是大声说出喜欢小瓯的陆明。

他和杨呈壁一样,敢于面对和追求自己的感情,而我,永远只会躲在自己的保护壳里,不愿意去爱人,也不愿意接受他人爱我的事实。

我此刻非常难过,发自内心的难过,比当初知道池郁利用我去刺激锦瑟时还难过,比娘为了锦瑟的幸福赶我下山时更难过,比我以往十七年来的任何一天都要难过。

可是我不能表露出一丝一毫,不能。

对面的雷公子已经磨拳擦脚,呼喝喽且挥刀希ゼ且涞闹芮溲运坪跻餐袅宋涔Γ浞芰Φ挚苟魅丛勇椅拚拢绦氯ブ挥斜蛔岬姆荩£彼淙宦匙偶保粗荒茉谝慌园罄坠幼∈郑灰胫芮溲约平稀

这是属于他与她的故事,我却不能束手旁观坐视不理。

我咬牙压下快要溢出喉头的难过,一手拉开一名喽碛忠唤捧呖桓觯铝饺褪帐傲四侨喝耍幼爬淅涞乜醋呕肷矸6兜睦坠樱担骸盎共豢旄夜觥!

雷公子只愣了片刻,立马一句话也不说,忙不迭地挥手带着一群人离开,速度快得离谱。

周卿言整了整凌乱的衣衫,俊脸浮上一道笑容,“我现在知道了为何我要找你当护卫。”

小瓯瞪了他一眼,笑着走到我身边,说:“花开姑娘,想不到你功夫这么好,刚才真是谢谢你了。”

我没有开口,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泄露自己的情绪,只生硬地点了下头,“嗯。”

周卿言勾起的唇角缓缓垂下,眼神十分复杂地看着我,再眨眼时又已经是刚才的模样,“小瓯,我们继续赶路吧。”

小瓯点头,“嗯。”

再赶路时,周卿言与小瓯说说笑笑,没有再和我说话,我也无心去听他们之间的对话,只浑浑噩噩地跟着他们,脑中一片空白。

小瓯是个心善的姑娘,一去到镇子里时就有无数难民围上来,有感恩带谢的,也有哭着请她帮忙的,但不管是谁她都微笑应对,没有一丝不耐和敷衍。他们称呼她为活菩萨,只因这种危难时刻她主动出来替人治病,并且不收任何费用,连药材都免费赠送。

她替人看病时,周卿言站在她身边替她安抚他人和准备药材,将后续事情处理的头头是道。

这样的两人站在一起何其般配。

而我?不过躲在远远的角落,看着一大片受难的难民,以及努力帮助难民的他们。

在这里,我如此多余。

正当我再也忍受不住,想要离开之时,却见到远处有一名样貌熟悉的男子正扶着老人缓缓走来,当下抛开了哀愁,快速跑到他的面前,惊讶地喊道:“路遥?”

路遥见到我时同样惊讶不已,但很快就苦笑了一声,说:“沈花开。”

他叫住旁人帮他搀扶住老人,叹了口气对我说:“很惊讶我还活着吗?”

“是。”我点头,“你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极其低落地说:“当初主子和你掉下悬崖,我却侥幸逃得一命,我自觉无脸再回丞相府,所以远走他乡,谁知二十几天前听说主子没死,奉命来罗州治水,于是欣喜之下立刻赶到这里,但我来时主子已经失踪,我又没脸去见马力,所以一个人在洪水附近寻找主子,可是到现在还没有主子的消息。”他懊悔地红了眼眶,说:“第一次我救不了主子,这次我还是没救到,我真是该死!”说罢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我叹了口气,“他没死。”

路遥倏然抬头,瞪大眼睛问:“你说什么?”

“你可知今日来替人治病的那位女大夫?”

“知道,附近的人都知道这事,有病的都赶着来这里,我方才扶的那名老人就是。”

“那位女大夫救了周卿言。”

“有这样的事?”他狂喜之余立刻说:“我这就去见主子。”

“慢着。”我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淡淡地说:“还是等会吧,他现在有些事情。”

路遥不解,“主子有事情?”

“他在帮女大夫的忙。”

路遥了然,晒黑的脸庞露出笑容,“看来主子和这位女大夫的关系不浅。”他用手肘抵抵我,“你说她该不会就是以后的丞相夫人吧?”

丞相......夫人。

我缓慢地眨了下眼,强压住心中苦涩,说:“或许。”

路遥乐不可支,不知是因为找到了周卿言还是因为丞相夫人的事情,“我还在想哪天才能抱上小主子,这样看来,很快就可以了......”

待到小瓯与周卿言忙完事,收拾东西出来时,路遥猛地跑到他勉强跪了下去,泣不成声地说:“主子,路遥该死,现在才找到主子!”

周卿言眼中闪过类似惊讶的情绪,笑着说:“难道你也是我的护卫?”

路遥迷茫地抬头,“主子不认识我了?我是路遥啊。”

周卿言打趣说:“路遥?我还马力呢。”

路遥傻傻地说:“主子记得我与马力啊。”

“......”他看向我,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极力让自己与平常一样,淡淡地说:“他是跟了你七年的护卫,路遥,另外还有一个叫马力。”

周卿言饶有趣味地笑开,说:“还有这回事。”

路遥不敢置信地问:“主子不记得我了?”

小瓯见状安抚地说:“你家主子失忆了,暂时记不得你。”

路遥起身,“看来这位就是菩萨心肠的女大夫了,以后我家主子就拜托你了!”

小瓯看了周卿言一眼,哭笑不得地说:“我能帮到的地方自然会帮。”

“姑娘是主子的救命恩人,也等于是我的救命恩人!”路遥拍了拍胸口,说:“以后姑娘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

小瓯捂嘴轻笑,说:“好,多谢路遥大哥。”

路遥黝黑的脸庞竟然有些泛红,结结巴巴地说:“不,不谢。”

周卿言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似乎十分满意他们之间的和谐气氛。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三人,突然觉得自己在这里十分多余。

若说一开始守在这里是因为他失忆后没人在身边,现在路遥来了,他身边有保护他的人了,是否意味着我可以离开了?

或许......是的。

他们三人一路说说笑笑的回去,我则安静的跟在他们身后,如同我的身份一般,只是为了保护和守在他的身边。

回去时天色已暗,由于小瓯家里已经没有空房,路遥只得在镇上找了地方住下,晚上在小瓯家用过饭后,路遥赶回住处,我与周卿言、小瓯则各自回了房间。

回房后,我坐在桌子前看着烛火出了神,火焰在我眼前扑腾腾地燃着,蜡烛越来越短,如同我的人生一般,一眨眼,十七年的时间已过,却什么都不曾留下。

我的梦想是下山后自由自在的去各地游玩,洒洒脱脱的过日子,将旅途中经历的一切存进脑中,以便老了以后有回忆的东西,当然,只限愉悦的事情。如今我下山快一年,经历的事情说不上多却也不少,但竟没有一样事情能叫我能放到愉悦的回忆里去。

尤其今天的事情,叫我有一种抹去过去一年内所有记忆的冲动。

像周卿言一样,不记得,便不会心痛。

我将食指放到火焰上方,在它灼伤我的时候收回,看着食指上发白的地方,突然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为何他忘掉了一切,我却还记得。

为何他喜欢上了他人,我却喜欢上了他。

为何每次总是这样,我喜欢的人都在看着别人。

我如今已经可以坦然面对池郁,却万万不能坦然面对周卿言。

他与我认识一年,在我记忆里刻下的笔划深刻又疼痛,叫我怎么能忘掉。

我对池郁的爱恋叫我难过,对周卿言感情的领悟却叫我心脏钻心的疼痛。

我......好想忘掉,忘掉所有一起经历的事情,忘掉所有一起认识的人,忘掉我与他之间的点点滴滴,来报复他对我的忘却。

我仰起头,逼着眼泪在眼眶内旋转,却迟迟不落下。

或许是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对吗?

我敲响了隔壁的门,在周卿言惊讶的眼神中进门,在他笑容浮上还未定形之时跪下,低着头说:“主子,我想离开。”

我低着头,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只听他许久之后笑了一声,难辨喜怒,“你要离开?”

“是。”我咬紧牙关,闭了闭眼,说:“路遥在这里,我也不必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我想离开。”

他的声音低沉动听,慢慢悠悠的似乎漫不经心,“你要去哪里?”

“我一直的愿望便是走遍天下,若非因为刚下山时钱袋被偷,阴差阳错的成了主子的护卫,如今早该在世界各地周游。”我努力使自己说话的语气波澜不惊,“我斗胆恳请主子放我走,三年之后,我必定回到主子身边效忠主子。”

他沉默了下,语气冰冷地说:“我为什么要放你走?”

我脑中闪过与他一起的那些画面,每一幕都记忆犹新,“我与主子签了三年的契约,如今虽然才一年不到,但与主子一起经历了许多生死事情,虽谈不上是交心之情,却也不是普通的主仆之情。”情......虽然都是情,却那么的截然不同,“离开之事,我并不期望主子一定准许,只是请主子念在过去的情分上答应,若主子不答应,我也不敢反抗,但我与主子私人的情分,恐怕也就到此为止。”

我和他虽是主仆,实际的关系却远远不止,若今日他同意放我走,等我平了情伤之后或许还能与他做成朋友,若他不同意放我走......今日之后,我与他只有主仆情分。

过去的沈花开与周卿言,就当他们都死了吧。

他比上一次沉默的更久,再开口时声音已有些颤抖,“看来你是非走不可了。”

“是。”要我日日夜夜对着他与小瓯......想到此,我便气血上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的脚步纹丝不动,任由鲜血染上黑靴继而消失不见,笑着问:“你怎么了?”

我用袖子抹了抹嘴,僵硬地说:“没事。”

他说:“你起抬头,看着我。”

我依言抬头,见他俊美的脸庞阴沉不定,唇边却仍勾着优雅笑容。

他蹲下,不顾男女有别,一手覆上我的胸口,淡淡地问:“疼吗?”

眼前的他熟悉至极,熟悉的笑容熟悉的神情,熟悉的......阴狠霸道。

“沈花开。”他握住我的手,缓缓覆上他的胸口,接着紧紧地握住,不顾我的疼痛,怒形于色地说:“你可知我这里更疼。”

我还未理解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已紧紧地抱住我起身,毫不温柔的将我扔到了床上,接着一步步走进,怒极而笑地说:“不过小小挫折而已,你竟然就想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