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了敏之的酒后,几个公子又接着闹开了。划拳的划拳、喝酒的喝酒,并不时地邀上敏之陪喝几杯。
敏之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划拳后,只觉万分无趣,正想着要不要找个借口离开时,那邀敏之前来的赵安公子顶着三分醉意一手揽上敏之的肩膀,笑嘻嘻地道,“无趣,实在是无趣得很!”
见赵安公子发话,那划拳嬉闹的几人停下动作齐齐望着他道,“依你之见,如何?”
赵安公子半边身子的重量全靠在敏之身上,一手揽着他的肩膀一手端着酒壶,颇感神秘道,“今天难得贺兰公子也在,咱们就去街上走走,如何?”
一众人立刻反应回神,皆都相视大笑起来,“好主意,好主意啊!”
独留了敏之一头雾水暗自愣神。既是‘街上走走’,为何几人神情这般古怪?
才刚想完,只见赵安将酒壶往桌上一扔,也不管那壶倒在桌沿洒了一地的酒水,揽着敏之就往外走去,“贺兰公子,今儿兄弟几个可是特地为了你,才作陪同去街上的。一会儿你要是尽兴了,可别忘了兄弟几个啊!”
后面跟着那几人也笑嘻嘻地道,“就是。贺兰公子每每想的好玩意儿,既新鲜又有趣。”
几人说笑间,已经走到了楼下。敏之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风若廷,想要回去找他问清楚,身子却被赵安公子揽着动弹不得,又见赵安唤人牵来几匹骏马,不由得疑惑道,“不是说出去走走么?要这马儿做什么?”
那几个公子之前便已喝了不少,敏之来后又跟着闹腾了许久,几壶黄酒下肚,早已酒不醉人人自醉。如今见敏之这般相问,皆哈哈大笑起来,“到底是贺兰公子,说话就是打趣。”
“看来贺兰公子是有更好的玩意儿了,”后面一公子伸手拍上敏之的肩膀道,“说来听听,让咱们兄弟几个也能跟着沾沾光。”
一阵胡乱嬉笑后,无一人正面回答了敏之的问题,反而推搡着让他坐上了其中一匹白马。
敏之第一次骑马,坐在上面只觉手足无措。还来不及回头看风若廷是否也跟着上马,旁边直接翻身跳上马背的赵安公子伸手一甩鞭子,催促着马儿朝前狂奔而去。
左右后方坐稳马背的几人也跟着双腿一蹬马肚,赶着马儿往赵安离去的方向追去。
几匹马儿同时撒蹄狂奔,连带着敏之的马也跟着跑了起来。
四、五匹骏马奔驰在长安大街上。以赵安为首的几名公子在策马进入朱雀大街后,纷纷扬起手中的鞭子抽向路边的行人、摊位。一时间,哭闹声、惊呼声、闪躲声、叫骂声,纷乱而起。
许多闪避不及的行人皆被长鞭抽中,霎时衣衫破裂,皮开肉绽。而那些被马儿踢翻或是被鞭子卷跑的小摊位,则是货物洒了一地,凌乱的散落在街上的每一处。
敏之抓紧手中缰绳跟在后面奔驰,眼见赵安公子等人如此疯狂玩乐,不但生生摧毁了这大好的繁华街道,更是无端伤及过往行人,当下心中既感震惊又觉生气。
也不及多想,敏之双手用力一拽缰绳,试图使马儿停下脚步。谁知那力道用得不对,让马儿嘴角感到一阵抽痛,反射性身子扬起,将敏之狠狠摔下了马背。
敏之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几圈后,被随后赶来的风若廷抢前扶起。
不等风若廷替自己查看伤口,敏之忍着脚上的剧痛一瘸一拐地走至路边一哭泣的小女孩面前,伸手轻抚她脸上那道刚添上的狰狞伤疤,心中猛地一阵揪痛,“是不是很痛?”敏之怜惜地看着那小女孩稚嫩的眸底布满了惊恐与委屈,顿时心底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内疚,“对不起,是我不好,没能劝阻他们……”
话还未说完,只见一只手从旁伸了过来将敏之用力推开,敏之未曾做防身子往后跌了去,被及时赶来的风若廷一把扶住。
“滚开!不需要你来假心假意。”一妇人将小女孩抱在怀中,防备的目光在看向敏之时迸射出一股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憎恨,“这长安是你的,我们的命也是你的!”那妇人怨恨的神情仿如要将敏之生吞活剥般,“你只顾拿我们的命玩乐好了,人在做,天在看!”
妇人的怒斥声引来其他路人的纷拥而至,“每月都要折腾我们几次,这还是在天子脚下,当真是没了王法了。”
“每次都仗着骑马跑得快欺负我们未瞧清楚,今天你自己落单,我们也要让你尝尝被鞭打的滋味。”
众人越说越见激动,愤怒膨胀至极点时竟吆喝着要动手教训敏之。有几个胆子大的,更是捡了地上的蔬菜朝敏之身上扔了去。
风若廷忙将敏之护在身后,右手抬剑对向百姓将激愤中的民众挡在了对面。
而那头赵安等人早已策马奔得不见人影。他们也不知敏之从马上掉下被百姓围攻,还以为他又先行离去寻别的乐子去了。
“谁敢上前,”风若廷冷若冰霜的眼眸毫无一丝温度,“杀无赦。”
见众人皆被长剑骇住,风若廷微微侧头朝身后的敏之道,“公子请先行上马。”
敏之看了看众怒难息的群众,心知多说无益,便掏出袖袋内的一袋碎银放在旁边的小摊上,转身朝路中的马匹跛了过去。
风若廷侧目之际才见敏之脚已受伤,当即一边盯视着蠢蠢欲动的众人一边往后退去。迅速撤到敏之身边后,顺手牵过骏马翻身跃上,然后伸手一把抱住敏之的腰身将他带坐后方,策马朝太尉府的方向疾奔而去。
回府后,得知敏之受伤,荣国夫人既惊又慌,忙唤人传御医前来诊治。又听闻是从马上跌下,吓得老夫人差点当场昏了过去。
好容易被丫头们劝着稍平了几分担忧,正巧见御医从敏之房内走出,忙上前细问伤情。得知不过是脚踝扭了,并无大碍,这才终于落下心中大石。又想到敏之两次三番皆从马背跌落,想来定是与马犯冲的,当即传令下去,从此不许大公子骑马,但凡要外出,一率改乘轿子或是马车。
武后听闻敏之再度失足落马,虽是虚惊一场却也受了些许轻伤,当即差人前来传话令敏之在府好生休养,只管等病好了再参与早朝。
敏之自是巴不得的很。虽受了点腿伤,却因祸得福又在家中躲了几日不用去早朝。
在府中避了好几日世后,终于到了伤好须得早朝的日子。这天敏之照旧三更起床,梳洗后乘轿赶到宫门候旨,满是困意的挨至五更随众大臣一起入宫,站在了殿外的阶梯口。
百无聊赖地站了半晌,敏之侧目往左偷瞟了一眼,果不其然见薛御郎就站在台阶的另一边。
想到那日他对自己的言语污/秽,敏之顿觉心中好感全无,正想着此人怎的这般品性时,只听见一持事太监站在殿门口朗声道,“皇上有旨,宣,兰台太史令贺兰敏之晋见。”
敏之心下一惊,抬头见那太监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心想着,终归是躲不过去的。索性眼一闭心一横提步往大殿走了去。
一脚跨进大殿,只见各种表情不一的脸正直盯盯地望着敏之走进。而大殿之上,唐高宗正坐与黼金蟠龙椅上。旁边紧挨了坐着的,是皇后武氏。
敏之走至殿前边跪边在心中快速思忖道,也不知那电视里下臣晋见皇帝时都是怎么说来着?一时紧张竟全忘得干净。眼下也不容多想,只得挑了那最原始的喊道,“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高宗微笑点头。
敏之起身垂首站定,却仍掩不住内心的好奇抬速瞟了一记殿上的人。
只见唐高宗身形微胖却面颊略带苍白,似有不治之症。面容和善而显清秀,不难推断出年轻时应当也是极为俊逸之人。
“宣旨。”高宗朝一旁站着的太监颔首示意。
那太监垂首朝高宗行了一礼后,将手中大红的提花锦缎展开,朗声道,“贺兰敏之听旨。”
敏之也不知这圣旨来意为何,只得俯身跪了下去道,“微臣接旨。”
“噗——!”
旁边一老头没能忍住的笑了起来。敏之倍感莫名地扭头望去,见那人正是不日前在栖凤阁外遇见的那老头。
“贺兰公子,你得回‘万岁万岁万万岁’。”另一边有人轻声提醒道。
敏之忙回首再度喊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太监这才撇了撇嘴角,照着圣旨所云继续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贺兰敏之门著勋庸,珩佩缨黻,诗文翰墨,工敏清新。贵而不恃,谦而益光,少时沦苦,长而明德。朕怜思浚哲之朝,已重肃雍之德,今赐封为左散骑常侍,宜令所司,保此殊荣。钦此。”
一纸道完,嚼舌的古文听得敏之头昏脑胀,只有最后那句“赐封为左散骑常侍”总算是听得透彻,忙俯身磕头道,“谢皇上恩典,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宗点了点头,见朝内无事,便让太监赦令退朝。
下朝后,敏之拿着圣旨往外走去,刚出殿门,便见左右大臣纷纷上前打趣道,“贺兰公子,这算不算是鲤鱼跃龙门,连升三级呢?”
“什么连升三级,”令一大臣嗤笑道,“一道圣旨直接升到了佛座脚下。区区一个从八品官员如今一跃而上成了正三品下。”
正说着,只见狄仁杰从身旁走过,敏之下意识喊道,“老狐狸。”
称谓才刚脱口而出,敏之徒然住口暗自懊悔,却见狄仁杰停步缓缓回头,一双狭长的魅眼盛着流转波光望向敏之,“贺兰公子方才,唤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