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悦连忙向承延帝行礼,起身之后仍旧低着头。
“凌子悦,你的脸是怎么了?”承延帝是知道云澈与凌子悦颇为亲近而且以云澈的性格是不会恃皇子的身份欺负他人的。
承延帝的问话令凌子悦一怔,随即想起云澈带自己来承风殿的目的。如果此次不抓住机会让承延帝知道程贵妃的为人,日后在这宫廷中云澈母子将一直处于劣势。
“启禀陛下,凌子悦前几日对程娘娘不敬,所以……”凌子悦斟酌言辞不知该如何表述才能令承延帝明白是程贵妃在无理取闹。
但是在承延帝看来这却是凌子悦一个孩童所表现出来被欺凌之后的懦弱。
“所以什么?凌子悦,还记得朕曾经对你说过希望你将来做一个直臣,朕想听你直言相告。”承延帝放柔了声音,他看的出来凌子悦脸上的伤势很明显是受了掌掴,竟然对一个孩子行掌掴,到底是谁这么残忍。更不用说凌子悦乃云恒侯的庶子,云恒侯府乃七大开国功臣之一,凌子悦这个功臣之后竟然在宫中被人掌掴,传出宫去外人要如何评论?
凌子悦咽下口水,平静下语调道:“启禀陛下,那日凌子悦随九皇子偶遇程娘娘,娘娘赏赐了糕点与殿下。只是殿下素来不喜甜食,凌子悦担心殿下拂了娘娘好意,于是替殿下吃了一块……是凌子悦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区区一个侍读竟然去拿娘娘食盒里的点心,实在是不敬……”
“这有什么不敬?小孩子吃些点心都能令她不悦了?”承延帝眉梢挑起,“她赏给了澈儿,以澈儿的性格转头就会与你分食,他吃了和你吃了又有什么不同?”
凌子悦地下头沉默了。
“是程贵妃遣人来打了你?朕真是不敢相信程贵妃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陛下,此乃殿下从掌掴凌子悦的宫人身上取下的腰带。陛下闻闻上面是什么气味。”锦娘将那条腰带呈给了承延帝。
承延帝还未置于鼻间就闻到了那抹淡香,乃是程贵妃寝殿独有。
“卢顺,朕这就要去程贵妃那里!朕倒要看看她现在是有多跋扈!”
“父皇!父皇留步!”此时云澈奔出承风殿,跪在了承延帝面前,“仅凭一条腰带如何说明那些子掌掴子悦的宫人是程娘娘派来的?请父皇切莫为了莫须有之事坏了与程娘娘的感情!”
云澈越是求情,承延帝对程贵妃就越是气愤。
“陛下,您此去与程娘娘对质,程娘娘必然数落凌子悦的不是,条条有理……就算陛下真要追究,程娘娘只怕也早就遣走那些宫人,陛下只怕找不到凭据……”锦娘低头以恳切的声音道,“况且若是程娘娘知道是凌子悦告了她的状,只怕凌子悦所受的就不止是掌掴了。”
锦娘所道句句在理,承延帝很快冷静了下来。
“凌子悦,”承延帝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若这一切真是程贵妃所为,朕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卢顺,你去取些上好的化瘀膏来送到阿澈那里,再吩咐御厨晚膳做一些可口的米粥和小菜也送去阿澈那里。”
“喏。”
云澈不着痕迹吐出一口气,待到承延帝走远,赶紧上前托起凌子悦的脸。
“怎么回事?还是这么肿?”
“没关系,现在已经不疼了。”
“不疼才怪!”
当夜,本意欲宿于程贵妃宫中的承延帝已然完全没了兴致,静坐于案前批阅奏疏。
夜深人静,卢顺捧着一个布囊缓缓行到承延帝的身旁。
“陛下,这是宁阳郡主送来的密奏。”
“宁阳的密奏?”承延帝狐疑着翻开奏疏,一字一句的读下去,眉头越发紧蹙。
卢顺随着承延帝的情绪也跟着紧张起来,远远瞥了一眼,才发觉那似乎是名单什么的东西。
“给我传廷尉府林肃!”承延帝用力拍在书简上,啪的一声回荡在宣室中,令人胆战心惊。
这么晚了去请廷尉林肃?满朝文武之中,林肃行事果断一丝不苟,只有大事承延帝才会交到他的手中。
林肃赶到宣室殿时,已是子夜。
承延帝不发一言,只是命卢顺将密奏送至林肃面前。
林肃看了那奏疏中的内容,沉静的双眼中一缕惊诧闪过。
“微臣惶恐。”林肃匐于地上,不肯抬头。
“别人惶恐,你林肃可不惶恐!朕还没死呢!就已经有人盯着朕的位子了!朕要知道这一切是真是假!你给朕查!狠狠查!”
“是!”林肃叩首领命离开。
宁阳郡主掀起了硝烟,只是此时,卢顺还看不出来到底这矛头是指向谁。
但无论是谁,依照卢顺的经验,宁阳郡主没有取胜的把握,是绝不会主动出击。
是夜,云澈轻轻扯开被褥,小心地压在凌子悦身后。见她眉头微蹙,云澈将手掌轻轻覆上她的脸颊,感受到温暖的凌子悦向被子里缩了缩。云澈见她终于睡安稳了,这才微微叹了一口气,自行穿上外衫,走出了殿门外。
守夜的宫人赶紧跟了上去,“殿下这么晚了是要去哪里?”
“我要去趟母亲那里,你们不必跟了。”
云澈甩开宫人,来到了洛嫔的寝殿。洛嫔被宫人唤醒,披上外衫起身,云澈便坐在了她的榻上。
宫人们正在掌灯,亮光未起,云澈的双眼在这一片漆黑中显得宛若黑曜石般闪烁。
“澈儿?这么晚了怎么来我这里了?”那一刻洛嫔睡意全消,胳膊揽过儿子的肩膀。
较之洛嫔的疼爱之情,云澈要显得生疏许多。
“母亲,这一切都是你计划的吧?”云澈的声音充满寒意,像是金属器皿相撞时发出的声响。
洛嫔顿了顿,随即扬起一抹无奈的浅笑,“你这孩子,没头没尾地说些什么呢?”
“真要澈儿说的明明白白吗?”云澈欺向洛嫔,眼神锐利割开洛嫔一切伪装。
“澈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自然要与母亲说的明明白白。”洛嫔扬了扬手腕,寝殿内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那些掌掴子悦的宫人根本就不是程贵妃派去的,而是母亲你派去的,对吧?”
那一刻的云澈宛若蓄势待发的野兽,洛嫔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良久,她才开口道:“是,又如何?”
“儿臣自然不能拿母亲怎么样,就算知道真相也只能烂在腹中。母亲的计划本来漏洞百出根本谈不上高明,宁阳郡主随便出一招都比这精彩。母亲这计划胜在利用了儿子对凌子悦的情义。母亲知道子悦若是受辱儿臣必不会忍气吞声,又有锦娘在一旁帮衬。儿子还奇怪,当时明明侍卫都已经赶来了为什么不将那些宫人押到父皇那里,他们若真是程贵妃派来的,就是板上钉钉父皇自然会与程贵妃计较。锦娘让那些宫人走,是为了不让母亲的计划败露!”
洛嫔蓦然按住云澈的肩膀,极为认真道:“那你可曾明白母亲的用心良苦!”
“儿子当然明白!母亲是要父皇与程贵妃产生嫌隙,一点一点让父皇越来越厌憎程贵妃,巩固你在宫中的地位!”
“你以为母亲要的只是这些吗?母亲做这一切是为了保护你!他日太子即位,你真的以为程贵妃会让我们母子在封邑逍遥吗?她心胸狭隘,母亲此时得宠,他日她能不报复?”洛嫔心痛道,她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对她这般不解。
云澈别过头去,洛嫔所顾忌的,他自己何曾没有想过?
“母亲……以后无论您想做什么,儿臣都会向着您。但只求您一件事,别让子悦再受辱!他是儿子身边的人,母亲想过儿子每每看见她因儿臣而受辱心中难安!”
洛嫔将云澈搂入怀中,轻拍着他的背脊道:“母亲知道,母亲知道!子悦是这宫中难得为你所信之人。它日母亲一定善待于他!”
云澈暗自叹了一口气。
翌日,云澈与凌子悦前往学舍时,凌子悦脸上的红肿消退了不少。课业结束之后,因镇国公主唤人来了,云澈前去承风殿陪伴,而凌子悦则自行回去携芳殿。
待到她回到云澈寝殿,竟然见到太子云映坐于书案边,似是等候多时了。云映笑意淡然,正如同他的名字,仿佛流云倒影于静水之上。
“太子殿下!”凌子悦正欲行礼,太子便托起她的胳膊。
“子悦,不是同你说过,若是没有他人在根本无需行这些虚礼。”云映拉着凌子悦坐于案几边,笑道,“我在这里甚是无聊,就翻了翻你写给老师的文章。字字珠玑,颇有真知灼见。我本年长你数岁,现在看来学了这许多年学问倒是不及你了!”
凌子悦本对方这般夸奖,不禁低下头去,连耳根子都红了。
云映却止住了笑意,轻轻抬起凌子悦的脸,“我听闻母亲曾派宫人掌掴你,所以特意来看看。虽然知道这几日过去你脸上肿痛说不定已经康复,但还是放不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