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不知是夸她还取笑她,“装娇拿俏你最在是行。”
闻声薛纷纷不满,理直气壮道:“我才没装!”
她一举一动之间颇不老实,在傅容腿上来回挪动,只觉搁在腰上的手愈发滚烫,禁不住低哼一声要挣脱。傅容身子一僵,她便趁着这缝隙逃了出来,立在一旁忙道:“我话说完了,将军记得那天腾出时间来便是。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说罢不敢再看傅容一眼,匆忙从书房离开。
直棂门半掩,可以觑见傅容双腿伸展了些,手按在额头上揉了揉眉心,嘴边扯起一抹自嘲笑意。
端午没几日便到了,薛纷纷早叮嘱了饭饭要准备粽叶糯米,坐在一旁看她包粽子。甚至有模有样地学着拿起两片叶子,却洒了一地的糯米,被饭饭嫌弃地哄了出来。
前天有丫鬟送来府里包的粽子,她拆开尝了口里面竟然是蜜枣,丫鬟告诉她要用蜂蜜蘸着吃,饶是薛纷纷这样爱吃甜的,也不大习惯其中味道,吃了几口便悻悻然放下了,眼下正巴巴地盼着饭饭的肉粽。
待煮好后她首先遣人给傅家二老送去了些,毕竟礼尚往来,总不能让人落了话柄。饭饭手艺果真得了家里厨子真传,粽子里鸡肉爽滑香嫩,香蕈切丁搅拌在糯米中,又加了栗子等提味,薛纷纷眯起眼睛十分满足,“好吃的要飞起来了。”
饭饭扑哧笑出声,“小姐也就这点出息了。”
“我就说嘛,只要活着便一定能遇到好吃的。”她难得没有反驳,专心致志地拆下一个粽身细线。余光瞥见门口有人,偏头望去讶异地咦了声,“将军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明日是端午节,傅容早早地便搁下手头事物,酉时一到便从军卫回府,惊得杨书勤频频看他,“将军今日家里有急事?”
傅容手下动作不停,思量片刻道:“嗯。”
脑海里是薛纷纷那晚殷切期盼的小脸,他本身便对节日没多大在意,然而薛纷纷如此期盼,竟惹得他也跟着盼望起来。
眼下薛纷纷不待他回答,便忙招手让他坐在一旁,亲自给拨了个粽子送到面前,“将军快尝尝我们家的粽子,比你们将军府的好吃一百倍。”
傅容接过后并不急着吃,而是一本正经道:“什么你家我家,将军府便是你日后的家。”
她一番好意莫名被斥,薛纷纷兴致顿失哦了一声,想了想仍旧不甘心,“可平南王府就是我家。”
真是别扭的不行,傅容咬了一口恰好吃到一整块栗子,满口咸香,他蹙起眉头将粽子拿到跟前仔细看了看,“肉的?”
薛纷纷故意拿话噎他,“我家的粽子就是肉的,只有你家的才是甜的。”
傅容睨了她一眼,没同她一般计较,将剩下大半个粽子吃入腹中,吃习惯了便觉得这味道尚且不错,比之甜粽可谓各有各的滋味。
翌日一早薛纷纷赶在卯中起床,饶是如此傅容已经起来多时,听闻莺时说他正在正堂候着,说是薛纷纷收拾好了便去找他,两人一同出门。
薛纷纷不喜让人等候,匆忙命莺时伺候着洗漱穿衣,头发披散在肩便要冲出门去,好歹被莺时眼疾手快地拽了回来。莺时担心她不耐烦,便梳了个不太麻烦的朝云近香髻,头戴珠翠,又给她换下睡衫,穿上藏蓝实地暗花对襟短衫,下配三[织金串珠璎珞纹裙[马面裙,娇美可人。
莺时总算放心地让她出去,因着是跟傅容一块,这回便没有让她跟着,她不放心地嘱咐道:“小姐万事都跟着将军,街上人多,别挤丢了才好。”
薛纷纷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不屑地反驳道:“万事跟着他才容易走丢了,他认路的本领还没我好。”
莺时一想也是,便没再说话。
正堂里傅容等了约莫大半时辰,此刻终于等得人来,放下茶盏乜眼看去,顿时愣了愣。
只见薛纷纷立在门口,妆容精巧,笑意盈盈,乖觉讨好地说:“让将军久等了。”
傅容茶盏放了两下才稳,他不露声色地站起来走过去,“那便走吧。”
薛纷纷颔首跟在他身后,奈何傅容腿上又没有要等她的意味,她只得加紧步伐才能跟上,小手下意识地攀附着他玄青色直裰,“我们去哪儿?”
傅容垂眸看了看,放慢脚步道:“门口备了马车,想去哪里跟车夫说一声便是。”语毕想起那晚薛纷纷生气的原由,不由得补上一句:“夫人想看赛龙舟吗?”
“想!”薛纷纷脱口而出。
傅容翘起嘴角,从她兴趣盎然的脸上收回目光。
赛龙舟的地方在东街,街尾临着一条河,河边建玉石拱桥,岸边栽种柳树,夏日碧绿成荫,是行人歇息闲谈的好去处。车夫将两人载到这边后便在原处等着,实在是因为岸上人多,里三层外三层地挤着,别说马车,连人都难以走动,大抵都是来看赛龙舟的。甚至还有摆了摊子在一旁押注的,赌哪号船能一举得冠。
恰好此次比赛尚未开始,岸边停着统共五只船只,船头饰以龙纹,龙尾雕刻鳞甲,栩栩如生,船首标识甲乙丙丁戊用以识别。薛纷纷好不容易带着傅容挤到前头去,到了押赌注的桌前,从怀里摸出一锭碎银子拍上去,“我赌乙船会赢!”
傅容偏头问道:“为何?”
薛纷纷朝岸边看去,停在靠左边那只龙舟上,目光自得,“因为乙船上的人好看。”
傅容扬了扬眉,不置可否。
然而一局结束却是甲船得冠,乙船排在中间,薛纷纷不服气,白失了一锭银子,待到下一局时又赌了一把。
连输两局,她看摊主的眼神恨不得将人戳成筛子。
摊主向后缩了缩,“夫人要不再来一局试试……”
“不来了,哼。”薛纷纷将空荡荡的荷包系回腰间,正欲拖着傅容去别处,拽了几下他非但纹丝不动,反而还将薛纷纷带了回去。
便见傅容放了约莫十两的银锭在桌上,淡声道:“这回还是赌乙船。”
薛纷纷错愕地张了张口,正要将那银子收回来时,已经被摊主收入囊中,她心疼不已,“都说不玩了,你怎能这么败家!”
傅容揉了揉她头顶,“夫人且看着。”
说着便往岸边走去,停在乙船跟前,不知跟一旁裁判说了什么,便见龙舟上换下一人,他回头朝薛纷纷招了招手,举步踏上了龙舟。舟上统共三十几人,见得他来忍不住侧目,有几人甚至认出他来,十分熟稔地朝他打招呼,笑容爽朗,毫不拘谨。
开赛时间将至,只听岸边一声锣鼓声响起,船桨拍打水面,几只龙舟纷纷离岸。不知傅容跟一船的人交代了什么,便见乙船初时速度略慢,后来逐渐赶超身旁船只,配合默契,不多时便已占据首位。
龙舟逐渐远离岸边,重点那河岸远处竖着锦旗的地方,薛纷纷立起脚尖眺望也看不到头。只能隐隐瞧见傅容的身影,在众多人种格外出众挺拔,挥动的手臂孔武有力。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她跑到赌注摊子那儿问:“哪队赢了?”
摊主不情不愿道:“乙船。”
薛纷纷欣喜雀跃,连忙收了钱装进荷包,绣金鸳鸯戏水荷包瞬间鼓鼓囊囊,挂在腰间颇有几分分量。她从岸边挤了出来,特意立在高处眺望傅容身影,希冀能从人堆里觑见他身影,然而比赛的人大都从岸那边回来了,却仍旧不见傅容身影。
她随手抓了一个问道:“方才换上去的那个人呢?”
“你说傅将军?”对方摸了摸头左右一瞧,“方才回来还在后面跟着,怎么这会儿就不见了?”
薛纷纷不由得头大,该不是又走丢了吧?
早知道不该高估他本领的!做什么让他一个人去风头,薛纷纷悔恨不已,只得沿途寻去。
然而哪还有傅容影子,看比赛的人具已散去,岸边稀疏几人,薛纷纷来回寻了三四遍也没找着人。
“……这什么破本领!”她禁不住咒骂了声,恨不得将傅容摁在地上撬开他脑子一探究竟。路是直的,统共就一条,竟然也能走丢!
拱桥对岸是一处繁华地带,与岸这边判若两地,酒家客栈鳞次栉比,来往行人摩肩接踵,生意兴隆,繁荣昌盛。
薛纷纷正欲走回桥那边坐马车回府,再命人出来寻找,谁想才从拱桥下来,便有对面客栈一小厮模样打扮的人过来道:“姑娘,打扰了,店里有位客人托我带句话给您。”
薛纷纷抬了抬眼,“什么话?”
那小厮拱了拱手道:“姑娘可是把钱赢回来了?”
闻言薛纷纷怏怏不乐的神情一转,眸子一亮问道:“那人年龄多少?”
小厮略一顿,眼珠子转了转道:“约莫有三十左右。”
薛纷纷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他,“他在哪?带我过去。”
“好嘞!”小厮爽快地应道,领着她往街对面一家装点大气典雅的酒楼走去。
这会儿正是饭点,一楼已经坐满了宾客,嘈杂热闹,小厮说那人在二楼雅间,薛纷纷不疑有他,便随着他步上楼梯,往楼上走去。
两人停在一扇花梨木镂雕花鸟纹门前,小厮道:“就是这儿了。”
薛纷纷心中纳闷,傅容怎么看也不是这般有情调的人,怎会挑这种地方?她虽怀疑,但眼看已经走到这步,便只得推开门进去。屋内熏香,转过琉璃小插屏,便见八仙桌后坐着一人,仿佛察觉她到来一般,抬眸睇来,眸中含笑,姿态风流。
薛纷纷顿住脚步,不再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