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的脑子还真是时常有些转不过来,若不是陈衡提醒,说不定她就去问皇叔去了。
她冷静的想了想,回来的路上,她将文祥祥拽进了马车里,毕竟如今这个局势看过来,她唯一能够信任的只有文祥祥了。
她不知道皇叔瞒着她时疫的事究竟是为了什么,以她的脑子想过来,要么是怕帝都人心惶惶抑制时疫,要么就是想扩大这件事的影响用来达到他的某种目的。
阿九想想就觉得头疼,她平素最不喜这些名利争斗,奈何她如今身为帝王,就算不喜欢也不能够全身而退。
依着她如今的想法,她能够信任的只有文祥祥,她在马车里同文祥祥说了这等事,文祥祥立刻就变了脸色,连着问了好几遍情况。
“文祥祥,寡人命你偷偷去城郊莫家院探查一下情况。”阿九说着顿了顿,“不过在事情还没有定下来之前不许告诉凤阁程老,这件事情上你只能听我一个人的命令,等我召令,万事不可轻举妄动。”
文祥祥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阿九,“你想包庇傅衍?”
阿九闻言推了他一把,“在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们还不知道皇叔的最终目的,所以要查清楚。”
“不是包庇就好。”说着文祥祥就隔着车帘对着外面喊了一嗓子,“路边停一下。”然后就回过头来对着阿九正经道,“拿下傅衍的事还是要做的,我要是在查的期间要是有事,你就拖着皇叔不让他走。”
马车方才停闻,文祥祥就掀着车帘出去,连着回了几次头都是怀疑阿九的包庇行为,阿九最后不得已,将他一脚踹下了马车。
阿九其实对皇叔是有点私心的,她知道现下朝政大权全都在傅衍手里,就连朝中官员也有一大半站在傅衍那头,所以她很不理解傅衍这样的目的。
开始动摇她自己的信念是在她会给你看到傅衍仍在御案前处理这奏折,认真的模样让阿九都动容几分,阿九撇撇嘴,思考了半晌决定去凤阁找程老。
她要向程老确定的是陈衡这个人。
陈衡虽说是她表弟,可她对这个表弟毕竟接触不多,唯一一次就是那次在选举新臣之后,她也未曾见过他,只是约摸看了个影子而已。
她不了解陈衡,但也并不是不相信,只是想要做好完全之策,毕竟皇叔的权利不好夺,一旦惹怒了皇叔,指不定她的小命还能留到什么时候。
第二日,她叹了好几口气到了凤阁处。
这是座辉宏的宫殿,只为女帝而存在,从古至今存在了已经百年有余,可是真正用的上的只有那么两朝,一代是郑国国史里的另一位女帝,一代便是阿九这一代。
中间隔了百年,但这百年以来,没有人能够忽视它的存在。
当初的那位女帝设立凤阁就是为了维护往后女帝的凰权,隔了好几代的男帝,到了阿九立为储君这一代,先皇就一直在培养凤阁。
凤阁有十位大臣组成,负责整个帝都宫廷的大部分运作,女帝的重大决定基本都是通知凤阁,凤阁来起草决定,半数以上的票数通过,便可施行,到了阿九这一代只培养了七位大臣,可好说不说的就有那么四五位是傅衍的人。
如今阿九的凤阁不复从前,虽有七位大臣,但大多都被傅衍掌了权,真正站在阿九这边的也就那么二三位,阿九每每想到这里,就觉得痛心疾首,就连凤阁都能被傅衍插手,难不成这陈家的江山,传到她的手里就要改姓傅了?
不!她是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她进了凤阁,中央机杼的运行,每个人都有着重要的角色,能进凤阁也是需要极其大的能耐,要无畏帝王无畏朝政。
阿九立在殿门口一会儿,却没有人来招呼她,作为一个帝王,是多么的伤帝尊,没办法,这就是凤阁,一个比帝王还要重要的角色。
阿九垂头丧气的直奔着程老的住所而去,路上不少程老培养出来的徒弟,一个个的弓着身喊陛下,才让阿九拾回了那么一丢丢信心。
但是阿九来的不凑巧,程老就先她一刻出去了。
她就那么在程老处坐着,小德子顺着下人的伺候给阿九上了壶茶,是程老最爱的雀舌,八分烫,八分香。
阿九捏着茶杯转着,看着杯中漂浮着众多的茶叶,“小德子,你说程老平日里都在凤阁不出门,今日怎么就出去了呢?”
“回陛下,奴才不知道程老出门的原因,但奴才知道陛下喝完了程老的雀舌,程老在哪里都会急着赶回来的。”小德子低头说着。
阿九挑眉,“真是个坏透了的奴才。”
“谢陛下夸奖。”
雀舌一茶是程老的最爱,但郑国却没有,要在西北之地方才能得到,所以往年同西北之国交换商品得来的雀舌都赏给了程老,程老爱之如命。
以前阿九十岁的时候,来程老处扒开了程老珍藏的雀舌,谁知道雀舌不仅泡了茶清香溢口,就连干着吃也是清脆可口,于是阿九愣是将雀舌嚼着吃了许多,一旁的下人吓得跪在地上直哆嗦,口里还直喃喃道,“程老会杀了我的。程老会杀了我的。”
听的阿九是一愣一愣的。
程老回来的确差点杀了她,气的程老捧着雀舌的罐子差点就晕在了当场。
程老这人就连阿九她爹都得敬重几分,更何况阿九。
先皇可劝了程老好久,允诺程老就不允许阿九进出她的住所,还有往后阿九为帝时所有的雀舌都进献给程老,方才平息了此事。
阿九如今想来可是觉得好笑,今年的雀舌量本就不多,小德子这个奴才又抓了一大把泡了茶,可不伤透程老的心。
从小德子抓走雀舌的那刻起,只怕就有人去通报了程老,果然不出阿九所料,阿九刚喝下第二口,程老就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
“不孝崇仪,不孝崇仪啊!”程老就立刻端走了还在阿九跟前的茶壶,连带着阿九手中的茶杯。
阿九笑了笑,“程老不招待我,我就自己……”剩下的话,阿九瞥见门口的人影就咽回了肚中。
阿九是真心不明白程老和傅衍是怎么走到一块去的。
程老不让阿九进出他这里,竟然带了傅衍过来,阿九惊呆了。
直到傅衍喊了句陛下,阿九才缓过神来,喊了句皇叔。
本来是阿九找程老对话,如今变成了阿九程老,和傅衍,阿九很是想不通,印象中的程老基本是不同傅衍交流的,如今竟也站在了傅衍这边,真不知她这位皇叔有多么大的魅力,都能将程老吸引住。
“往后阿九都不允许来我处,碰我的雀舌。”程老将茶壶护在怀中,坐在离阿九远远的对面。
“衍儿向来觉得程老这嗜茶的好性情在如今看来真是可贵。”傅衍迎合着笑笑。
阿九惊呆了,衍儿!这是个什么称谓?所谓不要脸,皇叔可真当属第一。
“让怀晋王取笑了,活到七八十的光景,也只觉得能爱一门茶是极好的了。”程老缓了口气,握着怀里的茶壶给傅衍倒了杯茶。
就这么一句话,就收买了程老,她暗暗揪了下自己的大腿,希望自己看到的都是梦,但她失望了。
“嗜茶,也要有好茶可嗜,这雀舌可算是茶中之君了。”阿九说着翻了个茶杯送到程老跟前,眨眨眼示意程老倒一杯,可程老转了转,离得远远的。
阿九的手顿在空中,傅衍在一旁笑着,阿九觉得君王之颜荡然无存。
傅衍抽出她手中的茶杯,递向程老。
“程老,衍儿有些朝政上的事不大懂,不知程老可否教诲?”说着傅衍将茶杯晃了晃。
然后阿九又惊呆了,程老竟然给他倒了茶!
傅衍将茶端给阿九的时候,阿九感叹人比人为什么差别那么大。
她在程老处坐了一下午,听完了程老同傅衍讲的四书五经朝政大事,就连当下的帝都风气都讨论了一遍,完完全全的忽略了她这个还在一旁的陛下。
直到临走时,程老喝完了一壶茶,才想起来身边还有这么个阿九。
“不知道,阿九来凤阁有何事?”程老伸了个懒腰。
阿九趴着桌子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摆了摆已经发麻的腿,“程老,阿九是想问,您觉得我舅舅的儿子陈衡,如何?”
程老顿了顿,似乎是想了许久才想起来,“子衡啊……”
敦亲王曾觉得陈衡是个可渡之才,于是同杜莹商量后送了六岁的陈衡在程老处学读一年,学名子衡,衣食住行同程老随行,这也就是为什么阿九会直接来找程老的原因。
她坐直了身子,看着陷入回忆的程老。
一旁的傅衍问道,“陛下怎么突然问起小世子?听说昨天这位小世子还受了些伤呢?陛下去看过了以为如何?”
没由来的一句打断了程老的回忆,阿九瞅了傅衍一眼,“是呢!昨日我去王府,敦亲王愣是没让我进去看。”
“程老还会去看您的学生,说明这个学生一定很好!”阿九顺着话接道,她总算是将话题扯了回来。
“子衡好是好,四书五经经注讲义无所不通,只是不大爱同其他人讲话,性子冷邦邦,话语也爱损人。”程老又继续念叨着。
阿九点点头,趴着桌子问着,“那为人呢?为人如何?可会做一些不正当的事?譬如撒谎?”
程老被阿九问的一愣一愣的,摸着寸短的胡子,“你平日里都不会提及子衡,如今不过是去王府看了一眼就要问这么多事,难不成子衡骗你受伤了?”
“…”阿九一顿,发现旁边的皇叔也正是同样的表情,她自己也是个藏不住话的人,想着怕自己把陈衡得了时疫并且又派文祥祥去调查的事,就心虚的笑了笑。
“额,呵呵!寡人只是问一下啦!敦亲王如此重视自己的儿子,寡人也要想想能不能让他也任个一官半职的,方不负他年少才茂。”
她也的确是不想辜负他年少才茂,这偌大的帝都,稍微有些才气的孩童都被傅衍一一叫去过王府,这就是为什么传到我耳朵里的是傅衍偏爱同性多一点。
据说陈衡染上时疫前一日,也就是她昨日下朝后听到这位小世子被胸口碎大石的砸中了右臂前一日,傅衍还正准备叫着陈衡去他王府里,谁知竟出了这等事情,傅衍也只能作罢。
阿九想着若能任官于陈衡,至少自己这边又多了一个可用的人才,更何况这位小世子也是一直认为傅衍是大奸臣。
程老听后对阿九赞赏一笑,“难得你有这份心,子衡并不是会撒谎的人,只是任职一事我劝阿九三思啊。”
“为何?”阿九正欲问清楚,被傅衍一把拽住了。
阿九歪头看着他,他一笑,“程老年纪大了,今日也累了,阿九何不让程老好好休息呢?”
“……”
“哎!还是衍儿有尊老的心思,不像你这个小毛头,浪费了我那么多的雀舌,往后西北来的雀舌,你可都要如数拿给我。”说罢就喊人将阿九和傅衍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