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晨曦陪着冷西去产检,冷西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宽宽大大的,衬得她的一张脸越发的消瘦。
晨曦看着她的脸色不好,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跟着同来的阿姨也紧张了,她现在不敢有一丝怠慢,“夫人,是不是反胃了?”
冷西蹙了蹙眉,“我没事,周阿姨你帮我问问到多少号了?”
这周阿姨见冷西这样,也不敢和她提,其实高先生早就安排好了医院,可是冷西偏偏排队的。
冷西头疼,她深深的皱着眉,烦躁拉开羽绒服的拉链。晨曦连忙按住她的手,“走廊上没暖气。你现在怀了身孕,身子要紧。”
冷西慢慢的缩回手,她的目光落到前方。来孕检的孕妇,亲人陪着,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晨曦随着她的目光望去,一对年轻的夫妻,妻子的肚子大的和球似的,露在外面的手指肿的和胡萝卜一般,可是在一旁的人眼里都是美的,丈夫的眼里流露的是满满的爱意。
“小西,我觉得高子群他不是这样脚踏两只船的人,也许他有苦衷的也不一定啊。”
冷血的眼神倏尔一暗,她扯了扯嘴角,“他是有苦衷。你不知道,他妻子生了,给他生了一个帅气的儿子。”
晨曦愕然,她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紧。
那几天住所里,网络故障,她一直无法上网,后来连带着那几天的报纸都变薄了。高子群想要隐瞒的事,定然会做的周密。可是纸包不住火,高家添子,这么喜庆的事,当然会有人来通知她的。
冷西抚摸着腕上的表,过了一会儿,她轻轻退了下来,放到晨曦手里。
晨曦看着那表,她记得冷西去年生日时收到的礼物,冷西一直宝贝着,那表是某名牌限量款的,表面镶着一圈的钻石。
“我爸的事他帮我处理好了,晨曦,帮我把这块表拿去卖了,把钱给我妈。”
晨曦握着表,“小西,我可以——”
冷西打断她的话,“我懂你的意思。我家现在这个情况,你想怎么帮我?用徐家给你的钱?”她摇了摇头,“不用了。就这样吧,你看,我爸妈现在也挺好的,我爸也不出去胡来了,有得有失吧。”
“当初他没发达前,还不是过的苦日子。这表钱也够了。”
晨曦看着她,一时难言。这表大抵是高子群当初送她的,冷西现在卖表就表示她已经决定放下这段感情了。可是真的能放下吗?
过了一会儿,排到她们的号,晨曦陪着她进去。当晨曦看到仪器里的胎儿时,她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她两次怀孕都没有亲眼看过。
医生细心的说道,“这是头,这是她的鼻子,这是嘴巴——”
晨曦显得比冷西还要紧张,“这是鼻子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医生笑了笑,“你没看习惯。你仔细看看——”
晨曦又认认真真的盯着屏幕,最后终于看清了,她弯着嘴角,发出内心的感到喜悦。
“胎儿各项发育都很好,不过母体要加强营养了,母亲太瘦了,后面会很辛苦的。”
冷西依旧一脸的冷淡,“谢谢你了。”
医生又说道,“要照片吗?”
冷西淡淡的瞥了一眼屏幕,没有说话。
晨曦这时却说道,“要的。”
产检完,晨曦拿着那张照片,阿姨小心翼翼的扶着冷西,两人走到楼下时,高子群的司机已经等在那边了。
冷西呼了一口气,“晨曦我不送你了。”
晨曦点点头,“照片——”看着冷西淡淡的表情,她也不知道冷西要不要孩子的照片了。
“你拿着吧,反正孩子在我肚子里也不会跑的。”冷西浅浅的说道。
最后那张照片到底冷西没有拿走,晨曦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感情的事始终是如人饮水。只希望时间能带走一切的悲伤。冷西和高子群能够圆满。
*****
徐和平出现在随园,晨曦多少有些惊讶。这一年来,经历了太多的波折,她和徐家真的是越来越远了。
“我去给您倒杯茶。”晨曦说道。
徐和平坐在沙发上,“不用了,一杯开水吧。”他细细的看了屋子一周。屋子的摆设随处可见晨曦的风格。一些挂件,抱枕,等等。
他知道晨曦喜欢捣鼓这些,以前在徐家时,她就做过很多,不过从来没有在家里挂过,也只有她的房间会放一些。
晨曦还是给他泡了一杯茶。
徐和平默默接过茶,他望着晨曦,不禁有些心酸。
“湛北最近去哪了?”徐和平问道。
“回s市了。”
“s市?”徐和平诧异。
“怎么了?不对吗?”晨曦问道。
徐和平心里有了疑问,看着晨曦的表情,连忙转开话题,“宋家的人你都见过了吧。”
晨曦心口有些发闷,“是的。”
徐和平抿了嘴角,眸色深沉,“我也是才知道的,你母亲的身世。” 他的脸上略有恍然之色。
晨曦不自觉的握紧了手,掌心竟然起了一层薄汗。她一生下来,温馨只看了她几眼,就去了。她对母亲的印象,也只是停留在温馨留下的照片,也温沁兰的描述中。
“大学期间,我和你母亲相爱。当时她在学校图书馆勤工俭学,你母亲是一个很漂亮,很有才学的女人。”徐和平眯着眼,慢慢的陷入自己的回忆中。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的情景,每每回忆起来,他的肩头就会有一阵生疼。
“我和暖曦母亲从小就婚约,两家老爷子定下的。你母亲一直不知道我的身份,她快毕业那会,我就和家里提出解除婚约的事。可是却遭到了极大的反对,甚至把我软禁起来。后来,是暖曦的妈妈把我放出来的。”
徐和平呼了一口气,“等我回去之后,再去找你母亲时,她已经见过暖曦的妈妈,她很生气,说我欺骗了她,怨我有了婚约还招惹她。”
“后来,我知道,你母亲其实心里喜欢的人一直是你二叔。”徐和平的眸色闪着痛苦与无奈。
晨曦就像被热紧紧地扼住了喉咙一般,她想到她的二叔,那个谦和男子,这一辈子独身,母亲竟然和二叔……在她回到徐家那会儿,二叔对她很好,即使他们相处的时间很短,可是她能感觉出来二叔对她的疼爱不假。原来,这里面还有这层原因。
她不敢想,也不相信。她坐在那儿,垂着头,紧紧的咬着唇,心里说不出的感觉。
“我质问她,是不是喜欢善平,她的回答是“是”。“徐和平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晨曦几乎不扣置信,“二叔——”她低语了声。
“是啊,谁曾想到呢。你二叔孤身了半辈子,你以为为谁?”
晨曦的眼前一片迷茫,她努力地眨了眨眼,“所以这么多年来,你淡漠我,无视我?”她望着徐和平的眼睛,平静的问道。
“你阿婆去世前,我才收到她的消息。那七年,我刻意没有去找寻温馨的消息,我是怨你母亲的。”
“因为她喜欢的人是二叔?”晨曦喃喃的问道。
徐和平没有说话。
客厅一瞬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徐和平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水,入口一片苦涩。
晨曦蹙着眉,想了想,还是轻问道,“那么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只是想告诉我你和我母亲的事?”
徐和平的目光定在她微红的眼圈上,心里涌过一波一波的情绪,他的脸上有几分难堪,“我想过去的一切是你母亲故意骗我的。”
晨曦僵在那儿,胸口就想被锤子重重的锤了。她脸上的悲伤一点一点的在扩散,“她骗了你,她骗了你——”
徐和平紧锁着眉目,“晨曦,我对不起的你的母亲,还有——你。”
晨曦浑身的离力气好像都要被抽光了,“只有我母亲骗了你吗?”她暗暗的抽了一口气,一字一字的问道,“你的妻子也脱不了干系吧?”
徐和平的坚毅的面庞僵硬着,向来运筹帷幄的他,这一刻只是呆呆的静坐在那儿,满脸的无措。没错,当年的事,如果没有陈湛南参与,他不会误会晨曦。
他叹了一口气,沉默。
晨曦猛地吸了一口气,她直直地站起来,“徐和平,我瞧不起你。我替我我母亲不值,我宁愿她真正爱上的人是二叔,也不要是你。你给了她什么?十月怀胎的女儿看了几眼,就长眠于娜冰冷的地里。而你这么多年来,甚至连一眼都没有去看过她?你有你自己的家,过着美满的日子。她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宋和平看着她情绪大动,几乎不受控制,他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臂,“晨曦,你冷静点。”
晨曦猛地甩开他的手臂,“你让我怎么冷静?这么多年了,你把对我母亲的埋怨通通转接在我身上,你把我接回来,你有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吗?”她悲怆的质问道,这是她一辈子都无法抚平的伤口。
她的眼泪无法抑制的滑落下来,“你现在对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让我谅解你,知道你的无奈,你的被动?”
宋和平亦是眼圈通红。客厅的吊灯发出柔和的光,明明该是暖暖的感觉,他却如同在寒冬里。女儿的痛苦,他这一辈都弥补不了了。
晨曦的满腔的怨愤,可是她却没有发泄出来,她替她的母亲不值。如果不爱他,她会生下她吗?
如果不是她,温馨的生命不会那么短暂的。
宋和平走的时候,背影如此的落寞。
晨曦静静的窝在沙发里,她死死的抱紧自己。
她恨啊。
上一辈这样俗套的故事,偏偏被她母亲遇上了,这里面的事如今细想起来,陈湛南功不可没,可是偏偏她活得这般如意。
心里就像被掏空了一般。下意识的就拨通了陈湛北的电话,过了很久电话也没有接。等她反应过来时,刚准备挂了电话,陈湛北的声音传来。
“晨曦——”
晨曦的脸色还挂着泪痕,乍一听听到他的声音,心底那处最坚强的地方瞬间就倒塌了,眼泪滚滚滑了下来。
陈湛北听到她的哭泣声连声喊了好几次她的名字,“晨曦——晨曦——出了什么事了?”
晨曦泣不成声,哭声越来越大,足足哭了二十几分钟,终于慢慢的停下来,她的手指绕着电话线,心里就像电话线一般的纠结,“我母亲这辈子过得太委屈了。”
陈湛北白着脸,“你不能这么想,也许站在你母亲的角度,在有限的生命力爱过一个人,她也是满足的,况且她还留下了你。”晨曦性子本就敏感,估摸着又要开始钻牛角尖了。他叹息一声,自己不再他身边,到底很多事都不能帮她挡一挡。
护士正在给他验血,针头一点一点的推进他的血管里,陈湛北只是蹙了蹙眉头,说话的语气依旧温柔。
晨曦拿起面纸重重的擤了鼻涕,“陈湛北,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了。两天没见你了。”
陈湛北动了一下,护士的针头一不小心就扎歪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护士一脸的紧张。
陈湛北摆摆手,血珠沁了出来,他连忙做了一个安静的动作。
“怎么了?”晨曦听到异样问道。
“没什么,和你说着电话,不小心撞到人了。”他轻说道,语气坦然。
晨曦呼了一口气,“是女□□。”
陈湛北勾了勾嘴角,“别想太多了,去洗洗脸,拿毛巾敷一下眼睛。”他顿了顿,“好了,我还有点事。”
晨曦撇嘴,“陈湛北,我想你,很想很想。”
陈湛北明显的一怔,心跳好像在一瞬间都加速了,“我知道了。”他艰难的说了四个字。
晨曦被他的回答搞得一愣,心口瞬间碎了。
挂了电话之后,陈湛北有一瞬的失神,护士犹豫着喊道,“陈先生——”
陈湛北收回思绪,“我一会儿要出去一下。”
“陈先生,不可以,您这样——”护士话语断断续续的,他现在还有低烧在身,刚刚这两天一直在做化疗,不能太过劳累的。
“不用再说了,明天早上我会回来。”陈湛北语气坚定。
护士没有办法,赶紧叫来了领导。这个病人她是知道身份的,可不能大意了。
院里的领导过来时,陈湛北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杨大夫是陈湛北的主治医生,“小陈,一定要今晚出去?”
陈湛北没有思索说道,“杨大夫,你放心,该注意的我都注意的,明天我会回来。”
杨大夫看着他不容改变的目光,点了点头,“好,但是你记得随时和我们保持联系。”
“好。”
没一会儿秦州开车过来。秦州现在每见一次陈湛北,心里就难受几分,他跟着陈湛北时间不短了,看到他现在这样,不由得压抑。
杨大夫在陈湛北走后,赶紧联系了宋飞扬。
“让他去吧,就是我在也拦不住他。”宋飞扬有些烦躁。挂了电话,他去酒柜倒了一杯酒,老爷子过来时,他都没有发现。
“出什么事了?”老爷子突然出声。
“爷爷,你想吓死我啊。”宋飞扬喉间卡着酒,只呛到喉腔里去。他剧烈的咳了好几下,才好了些。
老爷子不满的看着他,“我怎么不知道你的胆子这么小。”
“出了什么事了?”老爷子问道。这是他最疼爱的孙子,他看着他长大的自己还不了解吗。
宋飞扬额角冒出了黑线,他擦了擦嘴角,漫不经心的说道,“一朋友生了病,带病回来看老婆。”
“你这朋友倒是有情有义。”老爷子若有所思的大量着他,“飞扬,你是不是在也怨爷爷?”
宋飞扬眉色一凛,嘴角微微的抿着。
“你不说就是了。”老爷子动了动嘴角,“你父亲也是,有好几年他都没有和你陈奶奶说过话,包括对我他都是淡淡的。”
“爷爷——”宋飞扬说道,“你的事我不好评价什么。您要是想让我去劝晨曦,您还是别从我这下手了。”
老爷子眸光一暗,“死小子,这时候倒是聪明了。” 他叹息一声,“我只是在想有生之年能不能听晨曦叫我一声。”
宋飞扬不置口否,他默默祈求着晨曦和陈湛北能早点过了这个坎。
老爷子瞥了他一眼,“听说你最近一直和骨髓库那边在联系?”
宋飞扬一直都知道他爷爷是个老狐狸,什么事都瞒不过他,他一本正经的回答,“您不是教育我要做善事吗,这不前段时间看到一则报道——”他信口拈来编造着。
老爷子脸色一沉再沉,“宋飞扬,你如今说起谎话来倒是妥妥的了?”
宋飞扬心里咯噔一下,立马收口,得,老爷子什么都知道了。
“我昨个儿去军总体检。”他重重的说道,“陈湛北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宋飞扬漆黑的眸子顿了顿,“找到合适配型就好。”
老爷子沉吟了一下,“你们这么瞒着晨曦总归不好的。”他浑浊的眸子有几分复杂。
“爷爷,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想补偿晨曦,包括你对姑姑的亏欠你都想一并补偿在晨曦身上。可是——”他蹙了蹙眉,“你想过没有,她想不想?”
宋老爷子默了下来。他倒是没有自己的孙子透彻了,他强自笑了笑,“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贸然去找她的。陈湛北的事,回头我找人联系。”
———
穿过半个城市,陈湛北回到随园,他站在自家门前,看着门口的照明灯,心中的暖流涌过全身每个角落。
打开家门,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轻轻的上了楼,推开房门,晨曦已经睡下了。留着一盏暗灯,一直以来她都有这个习惯,害怕一个人睡。和他在一起后,有他陪着晚上不会开灯。
陈湛北轻手轻脚的坐在床沿,被子已经有一大半落在地上了。他叹息一声,重新把她盖好。
晨曦在睡梦中恍惚间感觉到陈湛北回来了,她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臂,喃喃道,“你回来了啊?”身子又自然地向前蹭蹭。
那熟悉的感觉猛地让她惊喜了,眼睛眨了又眨,暗光中,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不会是做梦吧?”
“如假包换!”陈湛北沉声说道。
“啊——”晨曦一声尖叫,扑到他的怀里,“你怎么回来了?”
陈湛北眉眼溢出满心的愉悦,她就像只猴子一样抱着他,“陈太太,你老公要被你勒的喘不过气来了。”
晨曦赶紧松开手,脸颊泛起几分羞涩,“陈先生,我很喜欢这样的惊喜。”她忽的在他嘴角快速的亲了一下。
陈湛北看着这样的她,心里又是悲伤,又是喜欢,矛盾交织。
晨曦摸着他的脸,“怎么才几天,你就瘦了。”她捏捏他的下巴,“还是胖点点,好看。”
他好笑又好气,半拥着她躺了下来,软软的身子让他忍不住想要嵌到自己的身体力,一辈子不放开。晨曦这会儿也睡不着了,就任由她抱着自己,没一会儿,她就听到陈湛北均匀的呼吸声。
*****
邱末去医院时是陈湛北刚走那一会儿。她听着前面两个护士说着话。
a:608那个病房真是好啊,不光长得帅,人也是极好的,对老婆也特别好。晚上,他老婆打来电话,他坚持回去了。连杨大夫来说都没劝下来。
b:那又怎么样?就是再好,他现在只有50%的生机,是生是死还没个把握呢?
a:说来也是,他就是再爱他老婆,他老婆也可怜,到现在都不知道呢。
邱末静静的跟在两人后面,她知道她们再说的人是谁。她定下步子,他不在她自然就没有去的必要了。转身沿着回路走去。
走廊上又阴又冷,即使这里的设施条件再好,她依旧觉得冷,医院始终没有人气。邱末紧紧的笼着身上的衣服,她垂着头,一步一步朝着前方走去。
陈湛北你到底是有多爱她?难道连死你都要想瞒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