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叫楚天寒,是日耀国礼部尚书楚意的第二个儿子,也是他最厌恶的儿子。因为我是鬼节出生的不祥之子,我的娘亲在生我那天死于难产更是验证了我的不祥。我的存在对于整个楚家来说是个禁忌,因此,很多年以来,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我。
我从小就生活在楚府一个偏僻的院子里,由张妈养大。在十一岁之前,除非迫不得已,我极少出那个院子,我的世界只有我和张妈两人。
张妈是娘亲在家道中落父母双亡,遵照外祖父临终之命前来投靠指腹为婚的楚家时,呆在娘亲身边唯一的人,也是我出生后身边唯一的人。张妈告诉我,她之所以呆在在娘亲身边,是因为我的外祖父曾对她有大恩,她要呆在娘亲身边十五年来报恩。
张妈告诉我,当初她一路护送娘亲来到楚家,可谁知因年代久远,且两家多年未曾联系,这桩婚事已渐渐被外祖父淡忘。父亲早已另取礼部尚书之女,且已有一子,也就是我的大哥楚天清。
娘亲的到来给楚家带来了不小的波澜,大娘并不想让父亲纳妾,可身为吏部尚书的祖父并不是违背承诺的人,最终父亲娶了娘亲。
后来,祖父仙逝,大娘对祖父的不满和她多年来的怨恨便双倍转移到娘亲身上。不过张妈说娘亲艰难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我的到来结束了她的一切,包括生命。
张妈告诉我,娘亲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天很冷。”所以,她就给一直没有名字的我起名——天寒。
张妈是个奇女子,她懂得很多东西,也教了我很多东西,读书识字习武,只要是她会的她全部教给我。偶尔,她也会悄悄带我出去,去看院子外面的世界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事,去让我认识人生百态,她说这也是学习的一部分。
我问张妈,为什么娘亲在七月的时候会感到冷?张妈说因为人的心冷了,身体也会冷。
我不懂,我问张妈我也会在七月的时候感到冷吗?张妈说只要没有得到过温暖就永远不会感到冷,所以我要是遇到温暖就不要接受。她也会尽力训练我,不让我冷。她说话时的眼神很奇怪。我记住,但我不懂。
后来,当我真的在七月感到寒彻骨随时,我才懂得张妈说的话。可是我拒绝不了温暖,它太诱人,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想拥有,想霸占,一步步沉溺其中,再也不愿放手。
在我十一岁那年,有一天晚上,张妈给我留了字条说她走了,去外面的世界。我知道,从此,我的世界只剩我一个人。
我不懂,张妈每次都说外面的世界混乱无趣,她为什么还要那么留恋,为什么还要回到那里去。但是那晚,我也不想呆在那个小院。
于是,我出去在楚府里到处转。那天晚上我遇到了许多事,比如大娘哭泣着对父亲说不让大哥楚天清去做当今太子的侍读;比如遇到了我叔叔的独子,我的堂兄——楚天阔;我原以为这些都与我无关,后来这些却通通与我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久后,楚天阔对我说他喜欢我,父亲说要送我去皇宫当太子的侍读;
前者我拒绝了,楚天阔却说他不会放弃;后者我答应了,父亲眼里却闪过一丝愧疚;这都与我无关。
后来的日子,就在父亲给我安排的各式学习中渡过:皇室的禁忌、朝廷内外官员之间微妙的关系、作为一个侍读因该知道的礼仪、规矩、太子的习惯、性情、等等等等。虽然只是一个侍读,但却是身在皇宫伴随当今太子,稍有差错,就会酿成大祸。因为据传言当今太子——骄纵跋扈,喜怒无常。
期间,我并没有再见到楚天阔,后来我才知道,那正是他扩充势力的关键时期,他也有他必须要做的事。
不久之后,我就见到了我要跟随的人,日耀国尊贵无比的皇太子殿下——炎旭,那个传说中骄纵跋扈喜怒无常的人,那个后来让我沉溺在他的温暖中再也无法自拔的人,那个让我在七月寒彻骨随的人。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他哭喊着不愿去太学读书并被他的祖母和母后——当今皇太后和皇后拒绝以后;他那大哭大闹的声音,跟他在白龙寺作的那首桃花诗一样让人印象深刻。
记的当时他哭的眼睛鼻子红红的,呆呆的看着我,不情不愿的说我漂亮。再不情不愿的带我回太子宫,看来他真的很不想去太学,也不想要我这个侍读。
在太子宫内,我见到了五皇子炎翔,那个据说由宫女所生,最不受重视的皇子。大概是因为他和我的身世相似,让我有了点惺惺相惜之感,所以当初知道他时,我便记住了。但之所以刚到太子宫时对他有所留意,是因为他的眼睛里面有一丝我所不熟悉的光,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温暖。
后来,旭给我改名叫楚天乐,他说要让我每天快乐,他让我喊他的“旭”;让我与五皇子姓名相称,让炎翔也当他的侍读;在宫里肆无忌惮的捣乱,在宫外为所欲为的玩闹。一切,都像传言的那样,骄纵跋扈,喜怒无常。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在犯了错要侍读代罚的萧太傅那里,他那么规矩,一次错都没有犯过。哪怕是皇子们之间学业最好的,当今皇上炎毅的侍读都被替罚过几次,我和炎翔却一次都没有,再难的功课他既然都能勉强的过关;
而在犯了错要罚自身的秦太傅课上,他却隔三岔五的大闹一通,也几次三番的被打。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知道我是鬼节出生的不祥之子,却并没有把我送到刑部或直接杀掉,只是嫌我吵他睡觉。他有这个权利的,不是吗?
我不明白他为何有如此才华,能作出“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样的句子,却要表现出那般的不学无术。
我以为他是在韬光养晦,隐藏实力,可是他是太子,是皇太后和皇后最宠爱的孩子,是当时皇上表面最头痛实际上最喜欢的儿子,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明白,所以当我被他设计,有了“春流公子”的虚名时,我生他的气。
可是当他费尽心机把“鬼节”改成“祈福节”,把鬼节出生的“不祥之子”变成神赐的祥瑞之子时,我的生气却又让我那么羞愧后悔。
在那我从未见过,被世人称为神花照亮七月十四夜晚的天空时,我看着旭笑的那么美丽的脸,忽然意识到以往看着他时心里升起的那股暖暖的感觉就叫温暖。张妈,那么美好的感觉,身为凡夫俗子的我,又怎能拒绝的掉。
于是,自此后,我纵容他,宠他,放任他,陪着他出宫调戏美人;看着他与辰珠公主争吵;由着他去青楼唱歌强收别人的银子;不阻止他去楚天阔的酒楼去报仇;我想宠坏他,那样,就没有人知道他的美好,他真实的一切。我就能一直待在他身边。
我以前想,陪着他,就好。因为他是皇太子,我只是他的侍读;因为他会是一国之君,我只是他的一个臣子;因为他的眼睛太清澈,他明亮,我的思绪太肮脏,太无耻;不想让他困扰,不敢表明心迹,怕我离他会更远,我没有勇气听他说拒绝的话。
可他就像是光,温暖的光,又有谁能挡的住光散发的温暖;无论他表现的如何骄纵跋扈喜怒无常不学无术,就像会吸引我一样,有越来越多的人也被他吸引,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都能让人不自觉为此着魔。想靠近,想拥有,想霸占。
因为,生活在阴暗寒冷中的人,没有人能抗拒得了光,也不愿去抗拒。
终于,开始不满足仅仅呆在他身边看着他,陪着他;终于,想把他锁进怀里、囚在手心、含入嘴里、藏匿心里,一辈子紧紧的抓着他,把那束温暖我的光永远的留在身边。
看着月忆天那掠夺的眼神,看着蓝灵的誓言,我知道我需要权利,需要得到他的资格,于是我去参加科举考试,我去竭力获得实力。
可是我不该放他一人去宫外;我不该让他遇到蓝盈儿;我不该不去问他不想告诉我的事;我不该相信他故意给我的错觉;
那天晚上,我来到越去悦去客栈,我碰到那个小倌白凝,我相信了他的话,我以为他喜欢炎翔,那一瞬,我听到什么破裂的声音,我不想走,但又怎么上去?我在那幢小楼下站了整整一晚……知道第二天早上我知道真相……
我看着他拒绝我,让我离开,我浑身发抖的抱着他,我哭泣;我找炎翔狠狠打了一架,故意留了很多伤痕。我知道他心软,我可耻的利用了这一点。
后来他果然原谅我。于是,我又做了一件让我后悔终生的事:为了取得他的原谅,我去南疆送信。
等我回来,一切都晚了,他不见了,我跟炎翔疯了般寻找,我看着炎翔把剑放在当今天子炎毅的脖子上,如果他不放,我也会放。终于,我知道了真相。也明白了我以前一直不明白的事。
我和炎翔一样找遍了问天峰方圆百里之地,不顾所有人劝阻跳下问天河,直到累晕在河岸;一样相信他没有死,他给我们讲了那么多故事,从来没有人跳崖会死过。
于是,每晚每晚,我在寂寥的夜色下一遍遍吹箫,我希望他能忽然出现,像多年前那样来抱怨我吵他睡觉,可最终没有;
于是,每晚每晚,我感受到,七月的夜晚,寒彻骨髓;
于是,我受到了这世上最大的惩罚,日日夜夜,追悔莫及,愧疚苦痛,锥心滴血。
于是,我当上丞相,为了扩充势力不择手段;我找到慈洗,与她合作,为了获得财力费尽心机;
那样,等他回来了,我才有资格留住他……
因为,温暖,一旦获得过,就不想再失去,否则,会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