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前一天是入冬以来难得的晴天，天空蓝得澄澈，纯净的空气中，连阳光也泛着比往常更加温柔的金色。
帝光的圣诞活动开始了，校内的氛围从日常的平和转为了一片热闹的场面。
作为学生会会长的东名惯例在各楼层班级之间巡视（？），每个班级和摊位所展示的都是和十年前相比之下大同小异的活动。
十年后的帝光，契茶屋里没有穿着女仆装的桃井，在楼道里也不会遇到吐槽着桃井厨艺的黑子。将棋部那边一尘未变地在门口贴了挑战状的海报，教室内和风的装扮还有榻榻米和棋盘，和十年前基本没有太大的差别。不过，那张海报上没有“赤司征十郎禁止参与！！”，将棋部的部长也不再是曾对东名一见钟情的筱原。
看着这些相似却又不同的场景，令东名陷入了短暂的回忆。
追忆里那些只能存在记忆里的画面，难免让东名感到有些胸口发涩。她印象深刻的，果然还是十年前的帝光的圣诞。那时候那里的许多人，都与那个她羁绊匪浅。而现下，唯一还与她留着深刻感情的赤司甚至还没有在校内出现，虽然他答应了东名一定会来。
这次活动的执行委员是学生会书记小西爱理。事实上，最初决定的人选原本应该是写下了企划初稿的西条瑛太。然而因为身体的缘故，瑛太没办法亲力亲为，而接锅的人，自然变成了小西。
小西表示学生会里两巨头一个大病初愈，一个天生病秧子，留下的这个锅她不接都不行。
东名今天戴了顶绒线帽，尽管天气不错，可过低的温度还是让东名在出去室外的时候把自己全副武装了起来，巨大的一坨围巾几乎把她的整个脑袋都包住了。
嗯，围巾就是赤司之前临时给她买的那一大坨。
去操场看圣诞树的时候，同在圣诞树附近的小西正在和lw的负责人交接后夜祭里灯光的问题。见小西完全空不开手，东名便没有过去和她打招呼，自顾自地绕着那颗巨大的圣诞树环看。
“东名。”
一个清透的声音叫住了东名。
东名停下脚步循声去找这个人，可一转过头，那个喊她的人近在咫尺。东名吓了一跳，猛然大退了一步。因为穿得太多，后退的步伐让她看起来笨重得很。
“黑子君！啊不对……先生。”
浅蓝头发的青年一如十年前那般，东名还是会被他那迷之存在感给吓到。
黑子笑了笑，“其实称呼君我并不介意。”
“啊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时间要从黑子君改成黑子先生，东名多少还是不习惯。就像当初见到十年之前的赤司那样，从先生到君，也是花了不短的时间才勉强改口。
“谢谢呢，黑子君能来真是超感动！”想到现如今的黑子早和自己不一样，并非是主要时间都留在校内的学生，东名想着对方会应下前段时间重逢时的约定，也实属不易了。至此，她期待地更进一步问道：“后夜祭，你会来吗？”
“会。”黑子的话还是不多，他语调轻和地应答完，抬头看向了面前的圣诞树，浅蓝色的眼底隐隐约约泛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怀念，“你忘啦，我说过的，圣诞前夜有奇迹。”
十年前黑子的确说过这句话，东名被他勾起了这段回忆。
当年的那场大雪阻碍了全部，不仅致使后夜祭无法进行下去，那时对黑子而言的“圣诞前夜的奇迹”，也没有发生——藤井佳织没有回来。
东名不比黑子那般感慨，毕竟那对她来说只是数月前的事。可是在黑子的时间线上，却是整整十年。
黑子的模样里并读不出什么特殊的情绪，东名却莫名能感受到一些对方心中她也形容不来究竟是什么的感受。
对于黑子说的同样的话，东名没有像十年之前那样反问对方是小孩子吗。她也抬起了头，望向了黑子目光所向之处，柔声答道:“嗯，圣诞前夜会有奇迹。”
入夜之后，东名觉得室外的温度更低了，正在纠结要不要到圣诞树那边去看看。想到圣诞树那边有小西，也没什么好再担心的了。
现下赤司还没有来帝光，似乎是被什么事给缠住了。因此东名干脆待在了学生会室，吹着暖气，顺便悠哉悠哉地整理着一整天的活动记录文档，然后等着某人。
透过窗户，可以直接看到操场那边。距离很远，但是亮起的灯光足以把那里最美的部分展现出来了。这种时候，东名的心思也没法完全放在整理文件上，于是她干脆放下手里的文件，走到了窗边，朝着操场那边望去。
这一次的点灯式和十年前有些许不同，在熄灭现场所有灯光后，用聚光灯在现场随机选到一位观众，然后再到控制台，为所有人点亮圣诞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离零点也越来越近。小西掐准时机，停下了原本在不挺扫动的聚光灯。那道白色的光束打在了黑子的身上，或许是他那太过稀薄的存在感，小西并没有看到黑子，而是注意到了同样被聚光灯光束照到了一角的……
“西条副会长？！”
坐在轮椅上的脸色有些病态苍白的西条瑛太。
看到了本该乖乖待在医院的人，小西惊讶得说不出话。瑛太倒是非常兴奋，因为自己被选中了，他飞快地转着轮椅的轮子，往控制台冲去的速度甚至比正常人走路还要快。好不容易瞒着爹从医院里逃出来，为的就是这场在他记忆里，自很小的时候就期待过的场景了。
“lucky！”到了台前的瑛太朝小西摆了个v的手势，“小西，谢谢啦！”
小西眼皮一跳，这才一转头，她便在人群另一侧，看到了瑛太的父上大人西条医生也在现场。果然，瑛太逃院被发现了，这是爹来抓熊孩子的节奏。
可活动还要进行下去，小西宣布了流程，然后盯着西条医生那宛如飞刀般的目光，尬笑着推着瑛太的轮椅来到了控制台前，把控制柄交到了瑛太的手上。
圣诞树前的大家开始为圣诞的到来倒计时，齐声倒数，当喊到零的时候，瑛太也搬动了控制柄。伴随着啪——的一声巨响，整棵圣诞树被缀满了灯光。那些星点在树上的光芒，仿佛聚在一起的幸福之光。
时间已经过了零点，圣诞树那边也开始陆陆续续散场了。东名重新坐回位置上，把文件全部整理完以后，她终于放松了一下。
坐在靠椅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东名看了时间，她想着大概赤司是赶不过来了吧？就算解决了自身事务，这么晚，他也该回去休息了。
于是，东名给管家米凯尔打了电话，打算让他安排人过来接自己回家。而米凯尔接了电话后的第一句话还没说完，电话那一头的对象就换成了迹部。
显然，迹部也还没休息，他从米凯尔手里直接接过了手机，“结束了？”
“嗯。”
“有趣吗？”
“一般。”毕竟不是和赤司一起。
“哼，本大爷早就和你说不要那么浪费精力了吧？”
“是是是，表哥说的都对。”
“你在学校等着，我现在过去接你。”
大表哥亲自来接，这排面太足了。
不过，自那次东名一个回来被一之宫开车撞了，迹部就格外注意自家妹妹夜里的出行情况。大概结果就是，只要他有空，那一定亲力亲为。
在等待的过程中，东名按捺不住少女情怀，咬着牙忍着快要把她冻僵的气温，去了操场圣诞树那边。说到底，她果然还是想要看看。
散场后的圣诞树只亮着星点淡青色的细碎灯光，这些柔和的光点和纯净夜空中的星光交相辉映。光线并不强烈，只照亮了圣诞树附近很小的一圈距离。在这朦胧的圈外，便是漆黑一片。
东名绕着圣诞树缓慢地走着，空旷的操场安静的要命，走动时耳边空气流动的声响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绕过整整一圈，最后在最初的位置停下了脚步。
要不……偷偷许个愿吧？
企划上有写着这一项流程，虽然后夜祭早就结束了，作为帝光的学生，东名还是想要参与一下。然而事实上，她心里只是单纯觉得，圣诞树好看，许个愿又不会那（huai）啥（yun），最关键现在一个人也没有，没有人会看到她这个像笨蛋一样的行为。
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着想要达成愿望，可这愿望还没想好，啪——的一声巨响，吓得东名浑身一抖，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强烈的光源让适应了灰暗的双眼一瞬间无法直接对视，东名本能地用手挡在眼前，希望手掌投下的阴影能让眼睛舒服一些。
也不知是谁启动了圣诞树的另一条线路，东名眯着眼睛，穿过指缝往控制台的方向看去。
光辉之下的人影被照得一清二楚，赤红的头发，俊朗的面孔，那个眼底盈满了温柔的男人正朝着她一步一步走近。
“赤司先生？”
东名讷讷地放下手臂，目光完全就被那个光影中的男人吸引住了。
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这样的场景像极了十年前的那个夜里。全世界只剩下了眼里的彼此，周围的一切都被过滤掉了一般。
在赤司走近之后，东名仰头望向他的模样可爱得过分。他憋着笑意，轻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想要使坏的表情。抬手用食指弹了一下东名的额头，“看到我就这么感动吗？”
东名一顿，收回了过于灼热的视线，“有点惊讶嘛，我也没料到你会突然出现什么的……”
简直就像奇迹。
“这么晚怎么还过来？”
“你不是一样，这么晚还没走。”
赤司笑了笑，轻轻地揉了揉东名的头顶。绒线帽被压得耷了下来，压着东名的刘海盖住了她的双眼。
东名打开赤司的手整理着帽子，彼时头顶又传来了赤司清朗温润的声音：“像十年前的那时候一样。”
是在感叹着什么吗？很难得从赤司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语气。东名停下了动作，双手还抬起扶在自己的帽子上。
她疑惑，“什么？”
“十年前我就想这么做了。”说着，赤司用手指从东名额头的位置，顺着女孩脸颊精致的轮廓慢慢向下。像是在描摹宝物一样，认真又怜爱。
“啊？”
东名抬头回视着赤司的眼睛，赤红的眼底涌动着复杂的深邃感，像是堆积了多年的情绪终于快要掩饰不住的流露。
十年前的圣诞中断了赤司当时的全部计划，他从未对藤井佳织说过喜欢，只是年少轻狂想要把自己的喜欢表达得更霸道一些，想在圣诞树之前，为这份感情印下承诺。可他自己也不曾想过那一断，就是整整十年。
在与东名相遇之前，他甚至觉得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去和那个人说出雪夜里就想说的话。不甘和懊悔萦绕了他十年。
“灯亮了，你许愿吧。”
十年前的圣诞是赤司对东名的准备，十年后的圣诞是东名对赤司的期待。现在，他要把这份期待为东名双手奉上。
温和的声线里还是不乏王者般的霸道，赤司的语气很随意，却让人无法拒绝。
“噗，怎么突然……”
“这是命令。”
“不容许违逆是吧，好好好我知道。”
国王的命令，她服从便是。
东名闭上了眼睛——
多希望这一刻成为永恒。
睁眼，赤司正朝她微笑。
“嗯，我来完成你的心愿。”
这个人又知道了。
“但是，有个前提。”
“什么？还有要求？那我不如去求圣诞老人。”
“古贺，你听好。”赤司郑重地喊了她，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成分。他的口气严肃，“接下里的十年，再之后的十年，在我赤司征十郎余生所有的十年，你都要待在我的身边。”
东名还没回答，赤司马上补充了一句：“这是命令。”
就知道……她真是哭笑不得。这个人，拿他真是没辙。
“不回答，就当你默许了。”
和十年前赤司向她提出交往请求时的一模一样，赤司想要的结果，只有必然。
“你再这样，小心我拒绝你。”
赤司挑眉，“你试试？”
“我……唔！”
不给东名说话的机会，赤司低头便吻住了她。恶作剧似的亲吻，很快便放开。
“你这个人！我这样真的会……唔！”
“你真的会怎样？”
“我真的会拒……”
剩下的话，全都吞没在了绵长的深吻里。
天空开始飘雪了，细絮般的雪花在灯光之下透射着璀璨的光亮。两人在圣诞树前相拥，在悄无声息的飘雪之中，时间仿若为他们而静止。
“古贺，我爱你……”
赤司的低语宛如这飘雪般轻柔地融在了东名的心上。
这大概就是永恒了吧，当下也好，未来也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