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和赤司两位年轻的商业精英会面,倒不是什么毫无感情的商务洽谈。毕竟两人已经是相识了多年的老友,也少了很多客套的场面话。
东名认认真真礼数周全地对赤司致了谢,赤司却只不温不火地应答道让她不用在意。他说毕竟自己帮的是迹部的妹妹,举手之劳罢了。
这是单纯的对友人妹妹的关心,听得东名却有些心凉。可事实正是如此,赤司和古贺东名之间,才没有过任何超过“友人妹妹”以外的关联。
答谢的礼数也就到此为止了,事实上迹部带东名来找赤司除了让自家表妹道谢之外,他根本就是想来看看这位和自己能力相当的好友,最近那件“烦心事”处理得如何了。
之于赤司的那件烦心事,赤司本人似乎不是很在意。但迹部就不那么想了,是了,他的确有那么一点点看好戏的心态。
当然,迹部这点心思之于他的那位对他知根知底的好友赤司而言,很容易就看穿了。这位外表温和的赤发青年只是毫不在意地挑了挑眉毛,语气淡然地反问道:“怎么?迹部你已经闲到有时间来关注我的八卦了?”
被看出了想法,迹部依然淡定地笑了笑,抬起一手随意地撩着自己侧在额前的碎发,“我听说一之宫家的那位,有点麻烦。”
赤司点头,态度依旧不冷不热,“是有点麻烦。”
“听说你和她已经订婚了?”
那件麻烦事,正是赤司家和一之宫家的联姻。
“哦?哪来那么多听说。”
赤司事不关己的模样完全没有表现出迹部想要看到的反应。好戏是看不成了,虽然迹部也预料到了赤司会是这般反应。于是,他只好不温不火地补充了一句:“这是作为挚友对你的关怀。”
作为回应,赤司凉凉地哼了一声,说道:“我的婚姻,还轮不到其他人来掌控。”
语毕,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眯眼打量了迹部半秒,随即继续开口:“你这是提前来向我借鉴学习一下未来会发生的事?”
言下之意,迹部在未来也有可能遭遇和他一样的境况,突然被莫名其妙地安排了一个自己完全没感觉的未婚妻。
迹部闻言眉峰一抖,也不满地嗤了一声,“哼,本大爷还没逊到那种程度。”
这两个同样强势人的字里行间完全就是互怼的气息,干坐一旁的东名难免觉得尴尬。除了尴尬以外,自家表哥和赤司的对话内容也让她在意得要命。
东名当然抓住了对话中的重点——那位一之宫柚希是赤司的未婚妻。
也是啊,这个时空,她只是和赤司征十郎根本没什么交集的古贺东名。
想到十年前藤井佳织和赤司之间的种种如今却犹如泡影一般虚无,东名的胸口就泛起一阵不甘和酸涩。于是,她握紧了手里的茶杯,猛地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才泡好的锡兰红茶,然后理所当然地烫到了嘴。
“噗……好烫!”
迹部和赤司间的对话就这么被打断,两个人同时都朝东名的方向看了过来。
东名自知失礼,垂头小声道了歉。
在确认了东名没有被烫伤之后,身为关切妹妹的哥哥,迹部当然知道东名接触提神类的东西会晚上睡不着觉。比如咖啡,比如茶。不过重点不是这个,东名一贯都对此十分注意,怎么也不会自己主动去喝茶才对。
想起从来赤司家的路上起,自家这位向来乖巧的妹妹一再反常的表现,绝对是因为有什么心事,大爷他已经看出来了。
可是妹妹不肯说出来,迹部也没辙。除了先前在车上提到过有关恋爱的问题以外,迹部自然想到了东名仅对他提过一句话的横山。如果妹妹扰心的事是后者的话,他倒是可以帮上什么忙。
迹部皱眉很快地思考完所有的可能性,最后避重就轻地问道:“东名,怎么想喝茶了?”柔下的语调中满是担心和关切。
“啊?唔……嗯……”东名支支吾吾地用手背碰着自己的嘴唇,连敷衍的话也懒得想了。她这根本就是走神太厉害,完全忘记了手里捧着的是红茶。
赤司的目光也落在东名身上,赤色的双眸就那般平静地投以注视。
她也不能喝茶吗?不觉间脑海中的某些模糊的片段被勾起,赤司微微皱起了眉毛。东名的习惯和神情反应让赤司觉得似曾相识,虽然他与东名根本没有接触过几次。
自赤司从帝光第一次与东名有了正式的交集开始,他就觉得在自己的记忆断片里,一定有什么是和这个女孩有关的事。
赤司又沉思了一会,果然是错觉吧?对方只是迹部的表妹而已。
“你还好吗?”作为主人的赤司也开了口,礼貌性地关怀。
东名闻言,轻微愣了愣,抬头很快地回视了赤司赤红的双眼马上又收回了视线。她自顾着摇头,低声道:“唔……我没事。”
“你脸色不好,我让管家带你下去休息。”
命令式的发言霸道得一点也没有给人回绝的余地。
赤司这般说完,没再去看东名的表情,挥手叫来了管家,让后者把女孩引去歇息。
迹部也默许了赤司的做法,他还要问问赤司关于横山的事,自己要出手帮忙的事,也不想被东名知道,更何况东名的脸色也确实不好。
看着自家妹妹娇弱憔悴的模样,迹部难免有些懊悔,自己就不应该把大病初愈没多久的妹妹给带出来。
尽管心里担心得要命,可迹部还是没再对东名说点什么关切的话,就只是单纯看着女孩跟着赤司家的管家离开了会客室。
这些赤司自然全都看在眼里,想不到那个向来傲人又自恋的迹部竟然软肋是表妹。这事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吧?
赤司当做没看见迹部微微闪过的担忧表情,他重新邀请迹部入座。两人又开始一本正经地对坐,喝茶,来回说着没有话题的对话。
东名随在管家的身后,一路走来,她整个人都不在状态,满脑子都被赤司装满了,就像纱良曾经对她说的那样,恋爱中的少女智商约等于零。可笑的是,她现在又回到了默默单恋的状态了。
廊道里没有暖气,东名抱着自己的手臂上下揉搓着,事实上并没有冷得那么夸张,只是她天生怕冷的体质罢了。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东名这才想起了自己的外套还留在会客室里。于是她又绕了回去,才走到门口,会客室内自家表哥和赤司间的交谈令她停下了脚步。
“你真的要和一之宫家的那位结婚?”这是迹部的问话。
“结婚而已,老爷子肯定会高兴。”赤司的应答漫不经心。
迹部嗤笑了一声,“这就是你说的自己的婚姻轮不到别人掌控?”
“一个形式罢了,更何况现在也没有合适的对象不是?一之宫家,是个不错的选择。”不错的商业选择,而非婚姻。
“那以后呢?”
“结婚罢了,离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就是你的态度?”
“怎么?”
迹部停顿了几秒,最后哼笑着摇头,“没什么,你的事与我无关。”
赤司的语气冷漠得可怕,这样的赤司,感觉完全不是他了呢……
东名听得又是一阵心凉,明明前一刻那个人才霸气凛然地说没有人能掌控他,可为什么对待婚姻会是这样的态度呢?他是不是根本不会喜欢上别人呢?那他对藤井佳织的感情又是什么呢?
细想回来,赤司似乎的的确确没有对藤井佳织说过任何有关“喜欢”的话,只是一味地把后者拢作自己的所有,强势地宣告对方属于自己罢了。难不成,那真的只是单纯地占|有|欲而已吗?
东名敲门打断了会客室内的对话,她推开门后,迹部和赤司自然朝她看了过来。
“嗯……外套忘记带走了,我回来取一下。”
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就装作自己什么也没听见的淡定模样,径直朝着挂着自己外套的衣帽架走去。
就连东名自己都不知道是否是受了赤司所言的那些话的影响,只这短短一截的几步路,她的脑海里不停地回荡着赤司冷漠又无情的声音。
结婚罢了,离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一定不会喜欢上什么人的吧?
东名这么想着,只觉得大脑犯晕,视野内居然开始发灰。她用力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可脚下像是踩了棉花,衣帽架似乎也离自己越来越远。
终于,又踏出软绵绵的几步之后,就在迹部和赤司的眼前,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东名最后听到的,是自家表哥担忧的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