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的瞬间,罗珏几乎要被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继而发现拿着小提琴的罗自新站在一旁,正看着他。
罗钰并没有立刻开口说话,目光环顾四周,才发现这是一间琴室,而眼前几乎占据整面墙的镜子,显然是为了更清楚看到练琴的姿态,以便矫正。
“你看到我,好象一点都不惊讶?!”罗自新微笑着,将小提琴放回琴箱中,“很久没有碰它了,音质似乎一点都没变。”说罢,手指还在琴身上连留着。
罗珏注视着罗自新的一举一动,冷冷道:“除了你以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这样故弄玄虚。你帮罗威办这么盛大的生日party,无非就是想要引我来……有什么话,快说罢!”
轻笑一声,罗自新转身走到巨大的镜子前面,打量着自已。
镜中的男子温和的微笑,笔挺的站姿,显出良好的教养。
“阿珏,或许家里有些人不承认你,但我早已接纳你了,你是我的弟弟,血缘关系摆在那里的。你或许认为我会在背地里搞小动作,无非是为了财产之争,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罗珏根本不为所动,嘴角突现一个讽刺笑意。
无论罗自新如何为自己开脱,但事实摆在那里,多说何益呢?!
“阿珏,你学过钢琴么?小提琴?你学过绘画么?学习过艺术鉴赏?你或许学过社交礼仪,可能特意在衣着打扮上下过功夫,但你知道,这世界上最重要的是细节……一个小小摆配上的错误,就会让人心生耻笑,一句无心的话语,可能让你成为上流社会的笑柄。有时候,甚至一个小小的打火机就会出卖了你。”
“这不用你来说。”
“你学过高尔夫么?学过骑马么?射击?你会几国语言?你了解古董么?”
罗珏面色微变,有些狼狈的恼怒道:“大哥,你无非想说,我不够格么?!那又怎么样?”他十几岁才被父亲接过来,就算日夜不停的安排家庭教师学习,那有什么用,他跟别人相差十来年的教育和熏陶。在许多方面,他甚至不如吴云凯。
“一个绅士,是很少情绪失控的,也不会象你刚刚进门时,那样的失礼。”
罗珏气没处发,只得阴沉着脸。“大哥,我学过骑马,学过高尔夫,也学过射击。我不喜欢音乐和绘画,也不喜欢看书,我不想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做自己喜欢的事?”罗自新芜尔一笑,“一个人若想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就要放弃很多东西,你不会也想学我这样。不过,我现在确实过的很不错。”
罗珏傲然道:“我既要得到一切,又会做自己喜欢的事,你等着瞧!”
“喜欢的事当中……包括喜欢上一个男人?”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罗珏矢口否认。
“还要我说的更清楚一点么?那位吴云凯先生,利华公司现任总经理,吴佩祥董事的儿子,你或许觉得吴佩详吴董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这根本不是重点,吴云凯的母亲是香港一个名门望族的千金小姐,吴佩祥是靠着老婆才上位的。你现在走的路,意味着什么,现在你大概明白了罢。”
罗珏同样转身望着镜中的自己,纵然面不改色,心底却惴惴不安。
他脑子里现出吴云凯母亲的样貌来。这奇貌不扬的女人一付慈母样子,其实内里精明警觉,他一点了不怀疑她坚韧的性格,以及对孩子那种病态的爱护。
“大哥,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无意于继承权,现在连区区一个利华公司也放不下,你派江隽来是打算监视我,以便搞垮我么?”
罗自新微微一笑道:“利华就象我的孩子一样,我看着它长大,在公司倾注过很多心血,我只是不放心把公司交到吴云凯手上而已……不过现在看来,你们做的都不错,只是金融风暴还远远没有结束,公司的形势依旧严峻,你们还要多费心了。”
罗珏狐疑的望着罗自新,似乎在判定这些话的真伪。
“那你无需担心,为了做出成绩给大家看,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做出成绩又如何,你现在是想步我的后尘么?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后果?有什么后果?”罗珏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
“如果你是同性恋这件事曝光,你说会有什么后果?你都不好好想一想的么?”
“这么说,今天你召见我,都是出于一番好意?!就算你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哥,但也不能这样肆无忌惮的诽谤我罢。”
“你说诽谤?”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同性恋?你自己是,不要当世上其他的男人全是!”
罗自新叹了一口气:“你就算骗过了我又怎么样,你还是过不了那一关。你敢说你没跟吴云凯发生过亲密关系?”
“我有,而且还不止一次。”罗珏毫无掩饰的承认,转身望着罗自新,一脸的无所谓,“那又怎么样?”
看到这样的罗珏,罗自新反倒讶异了。电光火石之间,象是明白了似的,不禁叹道:“看来,是我多虑了。可能我离开太久,也许我忘了,人与人之间有多么的不同。父亲有你这样的儿子,应该会很放心……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吴云凯分手?”
这么快就深韵这纸醉金迷浮华世界的处世之道,看来罗珏一定会如鱼得水。名利场伤不了他,反而能让他大放异彩。
眼角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那镜中的微阖着的门。他决定再帮这个弟弟一把。
“分手?什么分手?”罗珏失笑道:“大家成年人,用得着这么认真么?!谁都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逢场作戏而已。不过,我和他在一起倒蛮愉快的,还想多玩会。等哪天我成为利华的总经理,我们自然而然就会……”他做了一个简单分开的手势。
“你认为他跟你也是同样的想法?只是……逢场作戏?”罗自新回想着江隽说起吴云凯时唇边那淡淡的笑意。
很显然,能让江隽这么内向稳重冷淡的人感情外露,说明吴云凯这个人还是有可取之处,他甚至还感觉到,江隽对吴云凯很有好感,可以说是有点喜欢罢。
其实,他跟吴云凯接触并不是很多,听说过一些传闻,因为利华的事,曾经特意调查了一番,而且上次在酒会,彼此还聊过几句。虽然吴云凯交往过很多女人,但他并不认为,吴云凯是那种随随便便能接受男人的人,对感情方面似乎也很认真。
在那种阶层的社会,如果认真的话,确实很容易受伤,难怪吴云凯总是一副失意模样。
听到这番问话,罗珏心里自然而然闪过吴云凯微笑的面容。认真工作的表情,紧张的、忍耐的、被他逗弄过后,气得涨的通红的脸孔,几个月相处下来的点点滴滴,都慢慢的浮现着。
不可否认,跟吴云凯在一起,确实很开心,很轻松。
那人不是一个有心机的人,不必虚伪,不必客套,简单几句话就能哄骗,只要稍稍皱起眉头,一切都能如意。
但这样的人,很容易让人腻味。就算不是现在,相信很快,他就会感到厌烦。
罗自新,竟然以为他会为了这样的人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难道他还要学罗自新白痴一样,搞到一无所有啊?
这开的是哪国的玩笑啊?!
“如果他把这件事看的太认真,那我也很遗憾,但我相信,他会明白的——”罗珏见罗自新用眼角直盯着镜子里看,觉得奇怪,就在他转头看向镜中的刹那,只听门口传来有人快步朝外奔跑急促的脚步声。
他心中一惊,连忙冲到门口,用力甩开门,依旧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背影。
那熟悉的背影正匆忙的绕过转角,显然已经奔下楼去了。
罗珏怔怔的站在原地,并没有去追。
他一手握拳,用力的狠狠地捶在墙上,继而目光凌厉的射向兀自站在境前的罗自新,怒道:“你早知道他就在门外偷听,所以故意引我说那番话?!”
“这样不好么?对你对他都好,不是么?”罗自新冷笑道:“既然你信誓旦旦,说你们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现在又何必大动肝火?!早点让他明白,这样你们才可以好聚好散,否则很容易玩火自焚——”
“罗自新,你给我闭嘴!”罗珏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只想怒吼:“我的事,他妈不用你管!我想怎么样,是我自己的事!”
这面目狰狞扭曲到可怕的面容,很难相信是罗珏那张俊美至极的脸。
嘶吼着,那仇视冰冷凶狠的目光,激烈喘息着不停起伏的胸膛,一付要大打出手绝决的模样,令罗自新震惊非常。
他立时明白,罗钰所谓的逢场作戏是掺进了真感情,什么玩玩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同父异母的兄弟两人默默的瞪视,良久罗珏才渐渐的平息下来。只是那面容再冷漠高傲,可眼里却似有说不出的痛楚与愤恨。
“从明天开始,我再也不想见到江隽,让你的忠狗滚出利华!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森冷的说完,罗珏对镜整理了一下外表,才缓缓的朝外走去。
罗自新在心里叹道:江隽是他的同学好友,可不是什么忠狗。这次若不是江隽甫回国,打算渡长假,他才逮到机会,硬求人家帮忙,欠下很大的一笔人情债。
目光看见躺在尚未合拢的琴匣里的小提琴,心有感触,忍不住重新拿出来,架在脖颈处。
拉起那些优伤的旋律,凄美而悠扬,如泣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