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惨淡的朝阳红的如同地面上殷红的血,毫无热力可言的挂在东边角,与东边的山拉扯着,推拒着,惨白的天像上,碧天青灰,升腾着一种漂移模糊的浮像。
地面上,满满堆叠着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箭只,弯刀,横七竖八,将这个沙砾尘土黄沙肆虐的苍茫大地染上血的画卷。直铺陈开方圆百里。
燃烧着的烟,在车马残毁的战场冉冉升起,如同点燃的香,为每一个枉死的灵魂祷告引路,为这片土地上消失的生命焚唱祭歌。
我实在不想看这人间地狱的惨像,只有人类,才会彼此制造如此大规模的屠杀,而且,是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可是,我被狎在斯拓雅的腋下,他纵身上了一匹斡沦战马,将我横置在马背上,如同一个货物,他突然仰天发出一声类似狼嚎的啸声,紧接着,不远处,回应着同样的狼嚎。
一只,两只,在尸骨堆砌的战场上,奔跑着数十匹狼来,它们开始都发出低低的嚎声似在回应斯拓雅的长啸。
斯拓雅那沙哑磨人的嗓子突然在这空旷大地森冷冷响起,如同催命的号角:“进攻!”
顿时,后面已经整装待发的一排数千人的马队呼啸应喝着,挥舞着大刀口中发出怪叫,如同脱僵的野马,扬起漫天的沙尘,同斯拓雅一起,穿过人马堆彻的尸体,向着朝阳的方向飞奔。
而那些狼,亦步亦趋地跟着弛聘在四周。
一群人飞扬跋扈地咆哮而去,下方一处水草丰茂的木城里,战旗飞扬,喊杀一片,咸腥的土石含着血腥,混杂在令人欲呕的灰蒙蒙气息里扑面而来,将原本就颠的七荤八素的我冲得胃内翻腾。
斯拓雅却毫不停留,直直带着一群怪叫的人迅雷不及掩耳地冲入土城,在沙土飞扬间横冲直撞,所到之处,手起刀落,血肉横飞。
我极力要撑起身子,因为这样我的腿疼得几乎要裂开,脑袋朝下,也使我的头面涨得要爆开一般。
斯拓雅却毫不客气地一手压着我的身体,一手也不忘了杀戮,一刀刀间血肉四溅,一□□,又带得血沫横飞,射在我身上面上,几场下来,我也成了一个血人。
一路上,几乎是一场场的大屠杀,还有那些个沙漠狼,露出狰狞的獠牙,咬断每一个送上面来的战士的喉咙,一时血雨腥风,哀鸿遍野。
当我几乎要被颠晕过去的时候,那些负愚顽抗的人几乎被屠杀殆尽,终于这厮杀的戏码停了下来。
绿油油的草地上,沾染着点点血污,将原本碧天辽阔的青翠生生洗染地绿红相间。
远处,有莹白点点的帐篷,如同小小的白色小花点缀其间,有条小溪潺潺流淌向远处。
这样原本静谧的地方,却被人类杀戮所破坏,我听着斯拓雅身边悍兵发出的欢呼声,不由悲哀地想:还有什么比人类,更会屠戮自己同类的?
斯拓雅稳稳坐在马背上,终于绚烂的午日将灿烂挥洒向大地,可是,他那一身如沐血浴的挺拔修长却冷得让人牙间打颤,我扭头望,只能看到他尖锐鼻梁上一双如同恶狼的眼,赤红覆盖了凉绿,带着冷蔑世间的不屑。
宁古颐纵马上前与他并立,这主仆二人在阳光下同样带着冷到骨子里的冷漠,与周围的热烈形成强烈的对比。
她高挑不群的身子同样浴着血,却又带着噬血后的满足,道:“大千户,奇袭的人马回报已经从左翼迂回包抄了西骨力王的左军,我们吸引了他的中军,现在可以全线收网捕鼠了。”
斯拓雅无语的凝望着前方,默然无声。
“雅,贝熙吉人天像,扎萨会保佑他的,一定会坚持到我们去接他!”宁古颐难得语调低沉,带着点安慰的意思。
斯拓雅冷冷看了她一眼,催马前行,却不再狂奔,我的胃,多少舒服了点。
一大群人终于停止了喧闹,诡异的安静下来,我发现斯拓雅有极强的感染力,他兴奋,手下就兴奋,他冷漠,手下就跟着安静。
几头沙狼低低嚎了声,在同伴的尸体前盘旋了几圈,才又窜上来,在斯拓雅的马前低吼了声。
斯拓雅低头看了看,从喉咙里也发出类似的低嚎,然后,在他那双绿幽如墨的目光中,几头剩下的狼离开人群,向旷野里奔去。
斯拓雅的目光略略扫了眼远去的狼群,只一刹那,有一点点哀伤一闪而过,在他眼角余光掠过我时,却又迅速染上了凌厉,使我肯定自己刚刚一时间看到的,一定是错觉。
他带着一种肃杀之气进入那几处小帐包处,这里山清水秀,与刚刚的大漠石荒形成强烈的对比,可是,此时,那几个白色的帐包上,血迹斑斑,帐前横七竖八堆叠着诸多尸体。
与刚刚看到的不同,这些尸体全都是老弱妇孺,大多是奴隶打扮,死状极惨,刨腹挖心,断头残肢,女人更是赤身裸体被凌虐至死。
眼看着这些,我不禁一阵反胃,不是怕,而是愤恨和悲哀,稚子何辜,这场战争中,老人和女人,又何其不幸?
“这些骨力王的野兽,比沙漠里的豺狗还不是东西!”宁古颐发出一阵恶毒的诅咒,用一种让人心惊肉跳的语调道:“一定要杀光西骨力王这个老家伙的部曲,让他们也尝尝这个滋味!”
斯拓雅并未马上开口,但我从他紧绷的双腿肌肉和暴虐的杀机中感受到他的愤怒,他慢慢从牙缝里挤出话道:“杀光俘虏,前进,与乌脱儿汇合!”
只一瞬间,被绑在马群后面的几个俘虏惨叫凄厉,斯拓雅充耳不闻,打马狂奔起来。
连过了几处小帐包,又驰过几道栅栏,一路上,都是战场屠杀下的尸体,也有大片被杀戮的奴隶无辜,清澈的溪流汇成了远处滔滔的大河,也被浸染成淡淡的血红,向东方流去。
这样的大屠杀简直可以媲美二站时的大规模杀戮,没有任何人性可言,我无法想象,一个种族有多少同类可以被屠杀,我也无法相信,这里的人对没有地位的奴隶可以如此随意的屠杀,我第一次被一种深深的震撼所压抑,书本上写的毫无人性的屠杀就在眼前,真实的展现在这里,人类果然是最残忍的一个种族。
战争的屠杀,也许无奈,可是这样对一群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屠杀,是不是太过于狠毒了?
我在这个世界,感受到太多次,对人的藐视,对命的凉薄。
当我感叹于人的渺小和残暴时,终于在傍晚时分,进入了赤野的中心地带,看到高过数尺的大栅栏,用的是整根的大杉木,青天白日下,几座硕大的帐包历历在目,旌旗招展,角马共鸣。
犬马呼喝的声音越来越多,草原上奔驰的马匹越来越杂,远处,还有一条奔腾的大河,咆哮欢呼。
在斡沦特有的犀牛角号和羊皮鼓声中,有一群人从栅栏中奔驰而出,向斯拓雅这边奔来。
“阿礼达!”还未奔到面前,就有一阵压过一阵的呼声传来,和着马上铃铛脆响一路逶迤而来。
这世界上,我认为有一种奇迹是绝对不可能的,斯拓雅的笑便是其一,我指得是他身上永远透着杀戮后的冷笑和肆虐,带着藐视的神情,我永远无法想象他的脸上会出现所谓和煦的表情。
不过,奇迹,永远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骤然而至。
当草原的斜阳用扫除阴霾的余晖挥洒到这个浴血的魔鬼身上时,也许,真是上天创造的奇迹,这个俊美的修罗身上披沥着璀璨,真的赋予了他一身近乎神迹的温情。
他绿沉的眼在金红的辉煌中反映出了七彩的闪烁,如同草原玉带的河中反衬的点点鳞光。
他满面血污的脸微微洋溢着一丝温暖和和煦,如同三月天冰河春裂后流淌的河水,泠泠清澈。
奇迹在延续,前方的呼唤也未终止。
头前一匹雪白的马上,缀着彩穗织成的璎珞和金色的铜铃,衬得马上的少年俊朗朝阳,挺拔活泼。
直奔到前,一个翻身下马,一下子扑进已经下了马站在那里的斯拓雅的怀抱。
“阿礼达,阿礼达,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哦!”
我知道,斡沦语里阿礼达是对最尊敬的人的称呼,这个扑到斯拓雅怀里只有十一二岁的少年似乎对斯拓雅有着极高的敬意。
斯拓雅奇迹般的温和在这个少年面前似乎理所当然,他拥住少年几乎是将他揉进身体一样的灼热,很久很久。
当他终于将同样拥紧了他的少年抱开一点后,眼中泛着一丝异样的光芒,流连在少年脸上,淡淡一笑:“我们的贝熙王长大了,是草原的小鹰了!”
那个一身雪白皮袄的少年在青碧白日映照下显得无比灿烂夺目,黝黑的皮肤熠熠发光,一双浓黑的眉毛下,有一对晶亮的大眼,格外精神。
他咧开红润的唇,笑道:“阿礼达,我已经是只草原的鹰了,你信不信?”
四周的人群发出一阵善意的笑来,倒把那个少年贝熙王笑了个大红脸,衬着黝黑的皮肤更是光润:“笑什么,不是么?古塔里,你给评评理,难道我还不能算是这草原的雄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