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的话,殷楚雷似乎没有反应,只是没有再开口,整个山谷除了火堆发出的爆裂声外,寂静深邃。
我愣愣地看着火堆,火焰在我眼前跳跃着妖媚的舞姿,时不时迸发出的火花四溢飘散,投入空气的怀抱,很快趋于泯灭。
人就如这火花一样,舞动生命里的华彩,用一切的可能去追逐人生更广大的空间,不惜离开生命的本源,然后,湮灭在时空浩淼中,什么也不会留下。
身边所有的人都是这样,即使是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我拢拢身子,捂紧怀里的暖石,让它的热意更贴近自己,凌晨的空气冰冷寒冽,黑暗笼罩四野,这是黎明前最深的黑暗,远山如黛,似一抹重墨,点染夜空,不远处的瀑布如墨画中的枯笔白描,飞珠走玉。
我渐渐有些疲累困意,这身子能撑到现在确实不容易了,团抱住自己,我耷拉着沉重的眼皮,陷入黑暗里。
又是那种压抑人的黑暗和窒息,让我喘不过气来的梦魇,左冲右突依然逃脱不去,粘腻凉湿的液体从上方蜿蜒流下,整个空间里充斥着死亡的腐臭。
我奋力挣扎,极力摆脱这种窒息感,然后扑通一声,我的身体砸到地上,终于把我震醒了。
睁开眼,入眼的,是倾辉映岫,云霞翠微,远山是层林尽染,披辉带金,雾蔼轻纱,绞缠山腰。近处的浅潭平波如研,含丹贮气。
想不到这个人迹罕见的荒谷也有如斯美景。真是人间处处是图画,只要有心吧。
我伸了个懒腰,深吸口气,清冷的空气透着淡淡的湿鲜,由鼻入肺,四肢百髓无不通透舒泰,我不禁一笑。
“千静笑什么?”身边突然冒出个声音来,慵懒优雅,在这空灵宁静的山谷里如微风拂过,动摇这一画的恬静。
差点忘了还有个人在这里,我忙放下手臂,坐正歪倒的身体,看过去,殷楚雷正静静躺着侧头看我,也许是这一山的安详,他的周身也没了平日里的高深莫测,仿佛又回到以前在汗爻的日子,脸上带了点痞笑,只是没有过于浮夸。
这人,当真是人中龙凤,这样被我包得像木乃伊,深邃的俊颜披沥着朗日,辉映着锋芒毕露的肆意,依然致命吸引。
我看着他对我毫无遮掩的笑意,似乎没有了往日的云遮雾掩,直白通明。
一个如此俊美的人在冲着我如斯微笑,还真让我刚醒的脆弱心脏漏跳半拍,随即想起,都大早了,我这是睡了多久,早该去林子里看看有什么可以猎食的,还要再弄些东西,几天里不能走,这地方得弄的再舒适些。
我猛站起来,眼却一黑,差点一屁股坐下,起猛了,我闭上眼哀叹。
“怎么了?头晕?小心点!”殷楚雷的声音传过来,带着浓浓的关怀:“你要干什么去?”
我扶了扶头,等眩晕感过去,才回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去林子里找些今天的吃食,还要再去找些草药来。”
“休息一下再去不迟,你再睡会吧,都守了一晚了,看你的脸色憔悴得很。”殷楚雷今天是越发的和气了,刚还笑着,现在还满脸关切地对我说话。
我不知道他为何如此转变,不过对我来说倒是件好事,不管如何,这时的他总比以前那个让人惧怕的充满王气的帝王要好相处。
我摇摇头:“已经晚了,我去去就来。”将火堆重新燃大,灌水进水壶,然后,带上刀子,绳子进了林子。
其实要捕捉猎物早晚最好,尤其是小型食草的,一般晚上出来活动,不过昨晚太累,今天已经有些晚了,可再不进点蛋白类的,我和殷楚雷怕是撑不了几天。
昨天大致看到过地上有圆颗粒马粪状的粪便,附近一定有小动物。
我凭记忆找到昨天发现粪便的地方,现在天光亮堂,看得比昨晚清楚,粪便周围还有被啃吃过的幼树光突突的茎,野兔的窝就在附近。
我很快找到了我要找的家伙,在一个不太高的半坡地上的地洞里,要捕捉这小家伙不难,挖开这个不大的地洞,拿一个刺蕾枝条一钩就可以钩出来。
我又继续找了几个兔窝,发现了一处半坡上的山洞,洞外没有很重的味道,里面也没有粪便之类的,看来不是野兽的窝,也许适合住上几日。
继续找了些长短不一的树枝,我要做个滑车以便运送殷楚雷,用藤本植物的纤维扎好梯型的骨架,再临时架了个三角架,用棉布带作了个背带,带着一大堆东西回了临时落脚点。
殷楚雷安静地躺着,看我回来,对我背着的一大堆东西耸了耸眉表示了惊奇,不过,他似乎有些沉默,只是看着,没开口。
我也没空招呼他,自顾自剥皮,开膛,取内脏,扔在小锅里炖,肉壳串在木杆上,架在火堆上烤,下面放了个石盆,接着滴下的油,时不时用毛笔头摸在肉上。
烤好了肉,连着炖汤加了盐递给殷楚雷,他没有多说话,接过来便吃,大概饿得狠了,我看他吃的没了平日里良好的雅像。
我也给自己弄了份,解决好吃食,我开始摆弄滑车,拆了三角架,又在梯形木架上斜绑几根木头,一边和殷楚雷商量着要将他搬到发现的山洞去。
殷楚雷低着头看着我摆弄手上的东西,有些出神,对我说的话似乎没有反应,鉴于他的威严,我出声询问:“那个,殿下是不是有更好的意见?”
“吾卿!”看我有些不明白,他淡淡的笑道:“叫我吾卿,或则,楚雷。”他的眼里流趟过一丝浅浅的水文,“千静既然懂得医术,你看我几日可以恢复行动?”
我还从没见过他用这种询问的口吻问过我话,以往可都是问着问题实际却是不容置疑的。
不过,我还是老实回答:“殿,哦,我还是称您公子吧,这样方便也不失礼,您的伤,别的都还好,可腿骨骨折,伤筋动骨一百天,怕是没月把不能下地走路。”
殷楚雷看着我的眼里飘过一丝阴霾,还有懊恼,语气突然有些烦躁:“不行,三日后,必须上路,你给我绑紧了腿,我能走。”
我有些应接不暇此人如此多变的情绪,只能归结于伤病的难耐使即便是要做皇帝的人也会喜怒无常,只能顺着他好脾气的应道:“我做了这个东西可以拖您走,不过我力气小,可能走不多远。不过,无论如何,至少得休息多些日子,不然我也拖不了您走多远啊!”
殷楚雷沉默了一下,眼里闪过一缕愤然,随即又归于平静,看着我,微微好象叹了口气,道:“麻烦千静了,只是,最多四日,必须往南北走,离开这里,翻过那座山,就可以到汗爻和殷觞交界处的绵图山麓。那里离寒羽此次扎营的戎麓六郡北昌郡只有两百里,早日到,你也可以早日和寒羽团聚。”
我想了想,点点头,算上路途,可能还要走个个把月,如此,确实要赶紧赶路才是,总得把消息早传给卓骁才好。
将滑车弄好,给殷楚雷换了药,将滑车垫进殷楚雷的身体,将他弄上车,收拾好需要的东西,将背带背上肩,我奋力地拖着往发现过的山洞里走。
有了这么个可以遮挡风雨的洞我放心的多了,在修养的几日里,我变着法弄来各种野味和野菜,为了能让他能更快恢复,自己也有个好的体力。
在这点上,殷楚雷倒是个配合的患者,他对我辛苦弄好的吃食从不拒绝,即便是看着恶心人的白蚁汤,炖蚂蚱。我告诉他这对他的伤口恢复和体力恢复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他就皱着眉愣是喝得干净。
他的伤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着,此人果然体力强健。第三日,已经可以坐着帮我弄些草药等动手的活了。
我准备去弄些前日发现的蜂窝,这林里资源还是挺丰富的,合理饮食和有效的草药使他和我都有了足够的体力,我决定再带上点蜂蜜蜂蜡,好路上用,那是天然的营养品。
站在蜂巢下,我封堵住蜂巢的出口,用野草制成的火把熏蜂巢,很快解决了蜜蜂,取下蜂巢,准备回去处置。
等我收拾好回转身,突然听到一声低吼,正前方草从里,一双冰冷的眼睛闪着寒光直射过来,随即,跳出一头斑斓大虫来!
我的天,我居然疏忽了一直以来忽略的问题,此山谷里,岂会没有什么猛兽?
一人一兽瞬间对峙!
暮色里,老虎猫科动物冰冷森森的眼精光四溢,直视着我,但没有动,我知道,它并不确定我是什么东西,对于野兽来说,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相反,可能反而惧怕人类。
我要想办法不惹怒它的情况下赶走它。
我突然跳起来,大呼大叫,叫声怪异,手舞足蹈,眼前的老虎一抖身,弓起了背,望后一缩,瞪着我,脑袋晃了晃,然后低吼了一声,往旁边一串,跳了开去,草木发出悉悉梭梭的声音,不一会,这头大猫便消失于夜色中。
我惊出一身冷汗,也顾不得擦,拔腿就往山洞跑,一路跑之字型,猫科动物的视线范围很小,我怕它还跟着,用这法子甩脱它。
等我气喘吁吁跑到山洞里,一身狼狈地扶着山壁喘,殷楚雷被我的样子吓了一跳,猛坐起身:“怎么了?千静?”
我喘了半天没法开口回答,看殷楚雷作势要起,赶紧摆摆手,“没,没事,刚,刚,刚遇到一只老虎,为了甩掉它跑得急了些。”
哪晓得我这么一说,殷楚雷倚着山壁就要撑起来,脸色微白:“你被它伤到了没?”
我一看反被吓到了,迈步上前一把摁住他:“你疯啦,骨头还没长好呢,乱动什么?”
殷楚雷被我一把按回地面,却仰着脸反复打量了一番我的身体,才好象吁了口气。随即突然脸上浮现了一丝微笑,仿佛晨光熹微,威武俊颜上棱角分明的线条突然柔和起来。
我愣了愣,这位最近很诡异,情绪多变,这会子如此开心好象还挺不让人适应的。
我有些心里发毛,觉得此人发威时虽令人生畏,但这偶尔冒出头的温柔一笑,却也毫无源头,令人无从适应,比他发威还可怕。
殷楚雷的嘴角挂着笑,看着我道:“看来千静没事,我还以为千静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还是有东西能令你如此失色的啊!”
怎么说的,那可是老虎!我看面前这位笑的越发开心起来,感情是笑话我么?原来是人都会幸灾乐祸,太子也不例外。
我翻着白眼,不想去理睬这个有些越发没有太子形象的人,自顾自整理起东西来。
手头的东西也算是齐备了,只是身上单薄了些,天越发的冷,晚上即便生着火也驱赶不去寒意,殷楚雷大量的失血还没能补回来,虽然有强健的体魄依然没有那么好的抵抗力,我担心这么下去,我和他再冷上几晚会得重感冒。
哪里去找御寒的东西呢?
想起那只老虎,突然灵机一动,猎虎!那可是上好的皮毛,内脏和肉也足够好多天吃的。
想到就要动手,猎虎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没有经验,只有纸上谈兵的知识,野外生存课教过,但从没真碰上过需要捕杀这东西的时候,何况,在现代,那可是全世界保护的物种,随便可不能杀。
现在,却是为了生存,我需要它!
努力回忆起猎虎的需要,没有枪械,只有靠原始武器和运气了。
我有现成的绳套阱,这几日都是用它来扑捉野兔的,只要加大绳套力度和用更粗大的树干作吊杆就行,野兔的内脏也是现成的,需要个长的标枪,以便杀死能落进绳套的老虎。
我找来杆长而直的树干,将刀子用绳子牢牢绑在树干上,取了吃剩下的内脏,趁着天色还晚,我决定去试试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