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美人魂 > 154、一百四十二 伤逝全文阅读

“寒羽,兄弟们的事,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这里也不必我再待着,你看,那个芙蓉小小年纪就如此重病,今日是个坎,孩子还小,撑不过去可是条命那,我过去看看!”

相对于谢悠然的平静,卓骁的口吻里却有些冷漠:“这里是军机重地,怎么允许她进来的?”

“啊,寒羽,这是我让暗卫放行的,这位夫人没什么恶意,就是担忧她那个孩子,您就不必计较了吧!”

卓骁的语调愈发的冰冷,一侧身,喝道:“今日谁当值,出来!”

唰唰唰,立刻跑出来数个短打劲装的汉子,齐刷刷跪倒在地:“参见大将军!”

“谁允许议事的时候放外人进来的?我夜魈骑的规矩谁给改的?”这时候我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卓骁凌烈不近人情的狠厉和绝情。

“都下去领二十军棍,下次再有徇私,加倍严惩!”那冷冷吐出来的语调,仿佛修罗恶鬼,森严无情。

“寒羽,你这样乱发脾气要给谁看?是我要求这些人的,你是不是要把我也上个二十军棍!”谢悠然的语气第一次让我有种风雨欲来的波澜,我甚至感觉到他绷紧了的身体压迫而来的气势。

卓骁冷冷眄了过来一眼,我不敢抬头,可是,我感觉到那种疏远的冰冷如刀剑一般划破空间霹雳进我的心里:“这官府重地,闲杂人等均不得入内,如真你什么时候公私不分了?不要再有下次,把不相关的人带走!”

那几乎是绝情的冷漠把我的心伤的几乎如刀在绞,谢悠然哼了声,声音第一次尖锐起来:“寒羽,不要以为你是三军统帅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受够了你这样成天发邪火的怪癖了,你清醒点,有本事你去找那个人,有本事你去把你那堆破事解决了行不行!拿下面人出气,你什么时候如此无用了!”

哗啦啦一声巨响,我就看到一扇门被硬生生掰下来横劈了出去,就听到一声断喝,如惊雷乍起:“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谢悠然冷笑一声道:“冲我发什么火?看看你,成什么样了?想想不要你,我看也是你自找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发火,你说你做过什么值得她放心的事了?你给过她安全感了么?”

碧空如洗的艳阳下,原本燥热的空气里徒然洋溢出一抹冰寒刺骨,如同一把尖锐的刀剑,劈空而来,蔓延铺陈,那欢叫的蝉突然吐出变调的长音,然后嘎然而止。

一个高挑的阴影兀地将我和谢悠然跟前的阳光热意遮挡消融,却把一种披靡而来的混寒生生压向我们。

卓骁揪住了谢悠然的衣领冷冷道:“你最好不要惹我!如真,我不想和你打!”

谢悠然呵呵一笑,语调调侃讽刺:“怎么,被我说中了?你不敢面对你自己,却把气出在别人身上,你觉得这有意思么?你觉得想想就会高兴么?”

“不要和我提这个女人!”卓骁突然喝道,如同凤鸣的锐利声调激起我一身的寒颤:“我说了不准再提她,你活腻了!”

“不提,不提你心里想什么呢?你这样每天喝酒浇愁为什么?你弄得自己生人勿近的又为什么?你与其这样自欺欺人,不如好好反省反省,然后做点该做的去,把你和想想最大的障碍弄平坦了,不好么?在这里发什么疯!”

卓骁揪紧了谢悠然的衣领猛地提了起来,硬生生摔了出去,伴随着他的怒喝:“闭嘴,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我尖叫着扑了过去,想去扶住谢悠然,那浑然一摔的力道似乎惊天动地,我甚至看到他撞击到山石后轰然砸开了的石屑,却看到谢悠然狼狈地站起来,且依然不怕死般冷笑道:“你有本事冲我这发火有屁用,寒羽,我一直挺敬重你这个大师兄的,可是我今天要说,你无用至极,你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却去怨恨自己,怨恨别人,怨恨想想,你只会说,不去做,活该你这样被想想抛弃!”

我觉得谢悠然今天是吃了炸药了这么数落卓骁,卓骁一辈子被人捧得高高的,哪里能被人如此贬低,眼一花,就看到卓骁欺近了谢悠然揪起对方衣领将他高高举起,我甚至感受到一种鼓胀的气势滚滚滔然涌向天地无垠之处,那气势,生生将花园里百草蛰伏,将一院子的人通通逼得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侯爷!大将军!”各色人等的声音不约而同的响起。

我扑过去,抱住卓骁的脚脖子哀求:“卓侯爷,求您了,你不要伤害谢大夫,芙蓉等着他救命呢!”

乌云罩顶的阴影里,我只看到他低了低头,一片黑暗,看不清那绝美脸上的表情,可是那双眸子,却森冷地透露出一丝狂虐和骤雨:“滚开!”他一震腿,那一股子博大恢宏的气,将我生生弹开数米,噗通一声撞在一边的假山上。

“想,夫人!”我听到如氲和谢悠然不约而同的呼喊。

谢悠然一把凌空一个飞踢,将卓骁揪住他的手踢开,一闪身迅速落到我面前,将我扶了起来,朝着卓骁厉喝:“你干什么?发火也要有限度,你知道她是谁么?”

“她是谁于我何干,你要为个陌生人和我打一场么?”卓骁冷笑,站在那里如同一株孤独的修竹,挺拔却秀于高林。

“她是……!”

我一把拉住了他大声道:“谢大夫,求您了,快去看看芙蓉吧!”

谢悠然冷哼了声,冲着卓骁道:“你会后悔的,寒羽,你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卓骁冷冷注视着远方,话语里的凄凉如同突然暗淡了的天色一样萧条而漠然:“我最大的后悔,是把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放在心上,是没有好好看清楚,她到底要把我践踏到什么地步!”

就在这时,突然慌慌张张跑来一个人,看到我们就噗通一声跪下了,带着哭腔道:“陶夫人,谢大夫,你们快去看看芙蓉,芙蓉她,芙蓉她,不行了,没气了!”

崔末的声音几乎哽咽,那消息如同一个霹雳将我炸得眼一黑,就要摔到。

“当心!”谢悠然一把抱住我,忧心忡忡道:“想,唉,夫人,你没事么!”

“带我去,我走不了了,带我过去,我要看芙蓉!”我几乎要哭出来,我终究没能挽留住一个小小的生命,如同我无法挽留住我的爱情一样。

谢悠然低低叹口气,一把将我抱起,迈开步子就走。

芙蓉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躺着,如同我刚见到她时一样,恬静,安详的如同一个天使。

她美丽,天真,善解人意,却又顽皮可爱。

她只在这人世间走过十年,享受过父慈母爱,享受过兄长亲密,可是最后,却家破人亡。

人生的坎坷,她经历过一半,我能给予的,只是连一点温饱都成问题的关怀。

可是她从来没有给我一点为难的抱怨,相反,常用她那双小手,扶持过我,安慰过我,给我孤寂的心一点点抚慰,是我遭遇人生最低点后唯一的安慰和寄托。

为什么老天,要给我这么好的恩赐,却又吝啬的短时间内就收回呢?

我做了什么,让我的人生,如此失败,如此颓然?

卓骁恨我,殷楚雷强要我,天下之大,我竟觉得无我容身之所。

“想想,你还好吧!”谢悠然见我半晌无语,有些担忧的道。

我默然趴在床头,看着床上那个小小的身体,突然笑了:“你说我是不是真是天煞孤星?和我在一起,是不是都是要不得好死?”

“想想,你胡说什么?芙蓉的病,是急症,那是天王老子也拉不住的,你不要乱想,你要怪,怪我,我是大夫,我没能治好她。”

我继续笑,我到这个世界后,总是伴随着死亡,太多的死亡,太多的绝望,终究汇聚起来,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我累了,真累了。

人活着,为什么要这么痛苦?

“想想,你别笑了,你这样很奇怪,去休息休息吧!”谢悠然语气里充满了不安,抱起我,不由分说把我带回自己的房间。

我没有力气挣扎,只任由自己在床上陷入沉睡。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觉自己的眼前,就是一片漆黑。

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天黑了?

我坐起来,屋子里寂静无声,可是再晚,我不是也能够看到桌椅的么。

什么也没有,一片漆黑。

我终于彻底瞎了!

我下床,摸索着穿好衣服,摸索着走出门。

呜呜,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蹭我。

“那吉特,你带我出去好么?”我问。

那吉特低低哼了声,我低身将那条链子抓住了,又轻轻道:“乖,慢点,我看不到!”

那吉特出奇的乖巧,亦步亦趋地走,很慢,也很小心。

我拉着那吉特熟悉地朝着府外走,看门的人以为我又去溜那吉特,打个招呼就放行了。

我像一个真正的盲人一样拄着个拐棍被一条巨大的导盲犬扯着走,一路听到沿街小贩的叫卖,稀稀拉拉的,更多的是收摊的吆喝,天,已经接近傍晚。

我朝着北区人烟稀少的地方漫无目的的走。

当熟悉的海风吹来的时候,我停下了。

初秋的日头虽然西斜,依然毒辣,却因为海的宽阔将这种热烈调匀到海阔天空里,哗哗的潮头声伴随着咸腥的味道扑面而来。

侧耳听,只有潮的喧嚣,沙的流动,天地间,唯我一人。

我的世界,一片漆黑,四面的热,暖不进我冰冷的心灵。

我抖抖手,放开那吉特:“你走吧,回去,回卓骁身边,替我好好陪陪他莫要让他寂寞,懂么?”

那吉特蹭着我的腿,呜咽低叫,就是不肯走。

我踢了踢那家伙,冷冷道:“走,不要让我发火!”

大家伙低低呜咽着,绕着我走了几圈,突然开始跑起来,老远,又发出几声嚎叫来。

我不再理它,只是默默走了几步,感受到沙滩的海水浸没到我的脚脖子,凉凉的,直达我的心。

摸索到一块石头,我坐下来,松开长发,取下面巾扔到海里,面对着海风,面对着大海,我在这天际无垠空阔里沉吟。

我没有想任何东西,心里一片寂寥旷远,任由风,撩拨我的发,吹拂我的脸,凉凉的,伴随这浪的扑腾,只是想这么永远坐下去。

可是,天不随人愿,不知道我坐了多久,竟听到一个垂涎无赖的声音道:“哟,这是哪家的小娘子,在这里想郎君呢?”

我没有动,懒得去理。

可是,我的胳膊很快被一个人拎住了往一个充满了酸臭味的怀里带:“呵呵,别想了,来来来,哥哥来疼你好了,别想那啥负心汉了!”

一股子酒臭扑面而来。

我挣扎起来,我讨厌这个破坏了我那点最后诀别味道的冥想的家伙。

只听四周有更大的哄笑,似乎还不止一个人,流里流气的道:“哇哈哈,龙四,这娘们可够辣,你一个人吃得了么,兄弟们一起来享受享受吧!”

更多的手臂把我牢牢桎梏住,带着几重气息的汗臭,酒臭熏得人欲呕。

我惶惑起来,我到底还要经历什么才能完结?

我开始发疯的叫喊:“不,寒羽,寒羽!”

“臭娘们吵死人了,来来来,把爷玩意堵着,好爽爽,也安静会!”几双手上下摸索,如同几十条毛虫在我身上耸动。

啊呀!一个人突然尖叫,我狠狠咬了送到面前的人手一口,趁着叫声吓到人,奋力撑开,跌出几步。

可是那些无赖哪里能放过我,几步就要追来。

我嚓一声拔出身上保留着的一把小刀,绝望地向自己身上插去。

我的人生,终究还是这样了结,与其受辱,与其绝望,不如归去。

就在这一刹那,一声尖锐的呼啸破空而来,将我手狠狠一刺,刀子当啷一声被弹远了。

随即几个无赖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只听到噗噗数声之后便没了声息。

而后,一个强而有力的臂膀将我捞起,牢牢固定在胸膛里。

熟悉而冷厉的气息将我吓得一缩,试图挣开来,却听到一个冷到极点的声音道:“别动!”

我张张嘴,那声音又道:“闭嘴!”

我再不敢说话,也再不敢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