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姨!”里面的芙蓉终于被吵醒了,我越过了屏风看她,她正揉着眼,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我抱住了她,回头对李三道:“爹,你去弄个马桶来!”
“啊?啊,哦!”李三一时反应不过来,好半天才答应了,摸着头进了屋,拎了个马桶来。
我搂住芙蓉,轻柔地道:“芙蓉,一会儿有些不舒服,你要听话,照着陶姨吩咐做好么?陶姨一定会保护你的,相信陶姨好么?”
芙蓉眼角挂着一滴泪,让她显得那么可怜,却仍然乖巧的点点头。
我用胭脂在芙蓉□□在外的脸和手上点了不少红点,揉红她的脸,然后对李三道:“爹麻烦你吧这桶里的粪水洒在屋子里,床上也弄些!”
李三一头雾水,但老实巴交的他还是习惯了服从,照着做了。
一时间,屋子里臭味冲天,脏乱不堪。
我给自己找了块灰棉布,裹在头上,垂了几缕布条半掩住自己的脸,并打散了发,混合着布条几乎把自己的脸全掩住了。
忍着恶心把粪水也弄洒在自己和芙蓉身上。
我又悄悄对李三道:“爹,你把公子抬出去吧,别让芙蓉看见了!”
李三默默点点头,用苍老的身体半抱半拖着往屋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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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伙在干什么?”洪亮的喝声响起,随即进来几个人,几个拦住了李三,几个绕过了屏风转进了内室。
立刻有人啊了一声,几个士兵被屏风后面脏乱的样子吓了一跳,立刻掩住口鼻道:“奶奶地,哪里来的腌h人那,怎么那么臭!”
我抱住吓哭了的芙蓉赶紧道:“官爷饶命那,民妇是府上粗使的下人,这位是一个姐妹的丫头,本来是一块做事顺带养着的,前日可惜染了天花,命不久矣,可怜她母亲刚刚去世,那位是他兄长,听说官兵来了一时想不开抹了脖子,可怜见地,民妇只好让民妇的爹找个地方埋了去!”
那几个士兵脸色有异,立刻退了几步远,其中一个对另一个道:“妈的,这里还有闹瘟疫的,兄弟们辛苦一场,别在这染了啥晦气回去!柳队正,把这些人赶出去吧,一会儿侯爷的大队要过来了,发现有这玩意在府里可保不定发火,兄弟们可吃不了!”
“对啊对啊,侯爷近来脾气那么大,可别又点着啥邪火让兄弟们吃不了兜着走,反正就是几个粗使的家伙,侯爷不会查,咱这也是为大家好,打扫干净了好迎接侯爷不是么?”
另外一个见队正还在犹豫,也附和,“老大,这也就是几个下人,侯爷没说要全留着,一会反正有自己的人侍候,哪里还要这些人,瞧这些人,可够脏乱的,还是赶出去早点打扫打扫的好!”
就这样,我们在几个士兵眼里成了急于踢走的麻烦事,鉴于夜魈骑的规矩,他们没有一刀结果了我们已经是万幸,带着芙蓉,我和李三就被赶出了太守府。
可是崔文意的尸身被留下来了,他们是负责前哨探查的,太守府的死人还是要统一收集,我们也带不走,不过这些兵丁倒是还客气,说会帮我们安葬好尸体的。
此时的我,也无法顾及到崔定时一家的尸身,只带着芙蓉和李三往城北的茅屋走,现在出城是不可能的,四面都有驻军在进城,只求数日后能混出城。
看来崔文意和军队达成了共识,夜魈骑浩浩荡荡的军队开进城却对百姓秋毫无犯,反而是那些饱受困苦的百姓听说名满天下的夜君侯要来,纷纷出门来要一睹他的风采。
我抱着芙蓉在角落里抹掉胭脂,也顾不得身上的脏乱,托李三找了根拐棍,拄着与李三艰难挤进人群,和相对而行的人流推搡前行,却被硬是冲向了相反的方向。
维持秩序的夜魈骑卫队持梃横槊,将人群隔开来,只为了能弄出一条道来。
绵密的人群如同波浪翻滚着向前涌动,一波又一波。
“看,快看,是侯爷,是博望候卓大将军,大将军,大将军!”
这一吼,无异于晴天响雷,把人群炸得激动起来,潮流更加汹涌,熙熙攘攘涌动不止!
我与李三哪里是这股力量的对手,被庞大的冲力往前直推而去。
我甚至无需用自己的脚,被推搡着,冲破了卫队的一个边角,这下子如同溃堤的浪潮找到了突破口,将我一个趔趄冲出缺口,扑倒在地。
身后又立刻压来不少人,直压得我和芙蓉惨叫起来!
只听到几声呼喝,身上的重压很快被解除。
一双手大力的把我和芙蓉拎了起来,然后一个熟悉的,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位嬷嬷没事吧!”
我一愣,随即一惊,身子不由抖动了起来。
“哎呀,您是不是吓到了?各位请让一让,让一让,不要再挤了,大家的热情侯爷知晓了,可是也请各位保重身体啊,这么推挤可是要出人命的,没死在战火了,死这可就冤枉大了,是不是乡亲们?”
谢悠然的声音,永远是那么温和,阳光,大度,随和。
我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
刹那间,我觉得我的眼眶有些温润和模糊。
可是我不敢抬头,深怕那一点情绪流露会暴露我的身份,我还有什么面目见他,见所有夜魈骑的人?
“这位嬷嬷,您还好吧?”那双医者修长白净的手递过来我的拐棍支撑起我站立不稳的身体,给了我一个依靠,然后搭上了我的脉,丝毫不介意我身上的脏乱。
我缩了缩身子,摆脱了他的手,退了退,张口想说什么,却听到身后几步远,一个声音如同春雷一般炸响。
“如真,你在干什么?还不快走?!”
声音冰冷的如同昆仑远山永不消融的冰挂,悠远的好似天边无穷的浮云。
这个声音,在魂牵梦萦里多少次响起,多少次让我揪心的哭醒。
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
熟悉的,是那永远矜贵悦耳的音阶,陌生的,是那不曾感受过的冰冷,如同寒冬腊月里冰冻三尺的河水,不见一丝裂缝。
怎么冷成那样?我有一丝冲动,想要去看看那个日夜思念的,腐蚀了我骨血的身影。
可是我的视线落到我粗糙的双手,落到散落眼前的几缕枯发上,犹豫退缩了。
“呵呵,寒羽,你每次引起的轰动都伴随着惊险,这妇人可是差点因为你被压死,我帮你看看人家的伤势,安慰下咯!”谢悠然呵呵一笑,仰起他那张阳光的脸。
“多事!”卓骁冷漠疏离的语调丝毫不见松懈,“曹品,你就是这么让手下维持秩序的?”他的语气如同一把钢刀,切入了我的心房。
“侯爷,实在是老百姓太热情了,属下压制不住啊!”曹品的声音里满是委屈。
“压不住要你何用?再犯一次,军法处置,快走!”一声长嘶之后,那个冰冷的声音丢下冰刀霜剑似的一句话,余音尚存,人已远离。
我心一抖,转身张望过去。
只余一片背影,渐行渐远。
刹那间,周遭的喧嚣离我远去,只有红蒙蒙一片视野里,那个高大,威猛的黑马上永远刚挺健颀,优雅远目的背影。
曾经,我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幸福的窝着。
如今,我却只能遥远的望着,冰冷的背影。
夏日刺目的阳光灼热而又明亮,却被那黑冷如钢的甲胄反衬出冷冷的寒意,蔓延,浸染,铺陈,霜华冰冷,刺的我眼中泊泊流泪。
这是我熟悉的身影么?为何如此冷漠,那么孤寂,那么揪心。
我的心在微微颤抖,在流血,在钻心的疼!
“这位嬷嬷,你还好吧!”谢悠然的声音及时将我从一种绝望悲伤里唤醒。
我抱着芙蓉默默摇摇头,我还能想什么呢?我与他,已经被殷楚雷,被我自己结束了一切,我能再看到他,已经很幸运了。
“您别在意,侯爷不是冲你发火,您若是有什么不适,可以来找我,我们都在太守府住着,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我是医者……!”谢悠然依然很热情,可是不等他说完,远远的就被催促声打断,只有匆匆上马,跟上队伍。
我望着一个个熟悉的身影走过去,随着人们的欢呼簇拥着往前走,在欢呼雀跃里,感到一丝丝的哀伤从心里蔓延到四肢百髓。
“娃呀,可有伤到没?吓死人了,咱还是快离开吧!”李三好不容易挤过人群,喘着粗气走近了,一张爬满了皱纹的老脸愁容满面:“好在都没事,走吧啊!”
我拥紧了芙蓉,点点头:“芙蓉,以后你就跟着陶姨过啊,你不要怕!”
“嗯!”自从父母死了以后,崔芙蓉就有些沉默,只是乖乖搂住了我的脖子,不复从前的活泼。
我带着芙蓉来到海边的茅屋。
这一夜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呼啸如雷霆之势拍岸击滩,发出哗哗的巨响。
听老人讲,这是海里大风暴的预兆。
这夜里的风开始由低低的呜呜声转成后半夜的狮吼声,小小的茅屋四面漏风,几乎是在风里挣扎生存,而更糟糕的是,突然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屋外大雨,屋内小雨,夹裹着风势,真是风雨飘摇之中了。
这样的环境下,本就无法入睡,芙蓉的□□声传来的时候,我很快从迷糊里被惊醒!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靠近身侧的芙蓉,用手扶上了她的额头。
滚烫的手感吓了我一跳,天哪,她在发烧!
一声霹雳,把茅屋闪的透亮。
我在那一刹那的惨白里,看到芙蓉烧的绯红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