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羽,你,还好么?”我走上前,下意识的去抚他的眉,却在触摸到时有些犹豫。
没等我缩回去手,就被他一把握住了,吻了下,揽住了我:“没事,只是有些担忧兰环的身体无法适应颠簸,恐怕要耽搁些时日在这里,等她好些,我必须送她去北邙山,那里安全,可是现在却无法走,想想,你怪我么?”
他眼里飘荡了一抹迷雾,仿佛那山巅萦绕的烟袅,萦回徐绕,盘桓难消。
我看着他,微微一笑:“不,你有你的难处,这是你欠她的,人不能对帮助过自己的人不予回报,何况她还是你最亲的人啊!”
卓骁的眼,荡漾开一丝春水波澜,浅浅的一笑,带动了身后,一地的绚烂,他抱住我,在我肩头轻柔的道:“想想,我的想想,你为什么总是那么为人着想?你知道么,这让我喜欢,却又让我担忧,你总是先去想别人,再想自己,想想,有时候,先想自己,自私些,你会更轻松,知道么?”
我有些发愣,这样的话,他是第一次和我说,我下意识的恩了声。
“想想,答应我,不论什么,都要和我商量,你一定不要憋在心里自己去决定好么?一切,都有我,知道么?”卓骁的语调沉稳而磁性,永远是如同苍茫大地,亘古山峦。
他的人,雍容大度,他的眼,幽邃深沉,他浑身的从容,海纳百川,却又能鹤立鸡群,让所有的人,都相信他能给予绝对的安全和胜利。
恩,我应了,心里暂时填满了,不论如何,我总还是更相信他确实能解决问题的。
单兰环被置于唐17蜓。谒牟荒芾肟挎缫埠臀伊粝吕矗潮慊拐欣戳巳珉担且蛭蓟返纳矸萏厥猓挥懈嗟氖膛矗挥形液腿珉狄煌湛醋拧
只是谢悠然还在边城,一时赶不回来,只有让镇上的大夫看着,幸好,她只是身体弱点,一点点风寒,并不难调养。
卓骁召来了亲信属僚,暂时在这里办起公来。
夏的脚步,蹒跚而又踯躅,然而在这个春城边上的一角里,远树婆娑暖阡阡,飞鸟泄泄落英华,浮光萍草,嫩蕊花芳,一天晴碧,一地翠芒。
芳柔拥翠的晴好下,美人依然动心魄。
“公主!”兰环在我和如氲的调理下,至少可以下床走动了,和卓骁一样,不论如何的折磨,她永远是那么的美丽,美丽的如同不是人间的仙姝。
只是我看她,永远都是那么不可琢磨的超然美丽,笼罩在云山雾霭里,看不真切。
“兰环,你要走动该叫我,一个人有危险,慢点!”我走上几步,扶住她。
单兰环却握住我的手臂,避开了我的搀扶,站在我对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生生吓了一跳,赶紧去拉她,这是怎么了,这么个天仙美人跪我,诡异至极。
“兰环,快起来,快,你这是干什么?”
单兰环表现出了与以往不同的倔强,那抹纤柔的身躯愣是我拉也拉不动,只是仰着她姣好的脖子定定看着我,不顾我拉扯的动作一字字道:“公主,我求你件事!如果你答应,我起来,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
我有些发懵,现在如氲去镇里拿药未归,小院子的后室庭院里就只有我和她,她为何要求我?为何挑这个时候?
“兰环,你我没有必要这样说话,你起来说,不论如何,我能帮,一定帮!”
无论我如何拉扯她,兰环似乎铁了心的跪着,我在这个女人身上发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毅,那是裹藏在她柔弱外表下的不为人知的一面,也许正是这一面,让她能够在磨难人生里活着。
“公主,我求你,让骁哥放我走!”兰环一字一顿道。
我一愣,这话什么意思:“兰环,你说什么,我不懂,你要到哪里去?”
“公主,我不瞒你,我要回到汗爻皇帝身边去,回奎砾身边去,骁哥不让,我只有求你!”兰环的语调充满了哀怨和执拗,矛盾的结合在这个美丽的没有一丝瑕疵的女人身上表露得特别明显。
“兰环,你,什么意思?回去?回裴奎砾身边?”我更是不明白了,她什么意思?
“我是他的妻子,我理应回去!”单兰环斩钉截铁的道。
“你不过是被迫的,你没有必要尽这个义务吧,他已经四面喊杀,没有人会帮助他,你回去不是送死么?”我隐约感到什么,但是仍然无法说破,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如果是换了骁哥遇到这样的境遇,你会抛下他自己独活么?”单兰环美丽无比的眼牢牢钳住我的视线,第一次,那眼里没有雾霭萦绕,没有秋水彷徨。
天,蓝的透碧,山,绿的晴翠。
我的心,却有一丝动容。
“你,爱上裴奎砾了么?”我问,只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兰环看着我,她乌黑亮丽的眼,反衬着我苍白的容颜,以及身后巍巍苍山:“你会认同我的,对不?你是汗爻的公主,不也喜欢上了颠覆汗爻的晓哥么?”
我默然,不管我是不是真是公主,我喜欢卓骁和我现在的身份确实和单兰环同裴奎砾没有多大的区别,同样是不同的国家,同样有国仇家恨,我比她,更该痛恨的,可是,我没有,我当然没有资格责备她。
况且,我根本就没有觉得她爱什么人有任何的不对。
只是,这个时候,这个人,麻烦大了。
“寒羽知道么?他怎么说?”
“骁哥绝顶聪明,什么事瞒得过他?我没有瞒他,可是,我求他帮我回奎砾身边,他却不肯,奎砾危在旦夕,我不能抛下他不管,我毁了他的江山,如果现在我就这么弃他不顾,他会恨我,我也死不瞑目!”
我沉默了下,试图劝道:“他,兰环,不是我说,裴奎砾个人如何,我无权判断,可是,作为老百姓,没有人对他有好感,他刚愎自用,横征暴敛,实在不是个好人,你,真喜欢他么,一个江山都保不住的人,他能给你什么?”
单兰环摇头:“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不懂,不懂江山大事,对于我来说,他给了我作为女人最大的快乐,最体贴的关怀,没有他,我不能活到现在,这个天下,又何尝不是因为对我的好,才害他毁掉的?所有人都可以说他不好,我不能,我欠他的,一辈子,还不清,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个时候,陪着他,陪他上刀山下火海,都是应该的!”
我无言以对,突然发现,所有人都以为单兰环是个只有美丽的女人,她的柔弱和婉约是她最大的魅力,可是,在那个柔弱下,她也有颗通透的心,有个坚毅的性格。
我无法反驳她的话,我自己也爱一个人,站在女人的角度想,我可以理解她的话,这个天下,争来夺去的,都是男人,而作为牺牲品的女人,她的喜好何曾有人关怀过。
她也是人哪,裴奎砾如何,我不了解,可是他对兰环的宠,我多次体会到过,这确实超过一般的皇帝对妃子,无怪乎,单兰环会喜欢上他,一个孤独而寂寞的深宫里,有那么一个宠爱你的人,你的心,能不动么?
我其实该高兴,单兰环喜欢别人,总比插在我和卓骁中要好得多。
“千静,”她突然握住我的手,无比诚挚地道:“我知道,你是好人,我和骁,从小一起长大,第一次看到他对什么人如此在意,换以前,我不懂,也许还会嫉妒你,可是,当那一次,我生凤儿的时候,我快死的时候,我突然懂了,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一直真正爱我的,是裴奎砾,他才是我的男人,骁哥,他是我从小的一个梦想而已,他和我,都太不真实,太虚幻了!”
“千静,你比我通透,你比我聪慧,你给骁哥的,和奎砾给我的,是一样的,那就是真实,我俩以前活在虚幻中,我以为那是幸福,可是,快死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唯一想的,只有奎砾,他才是我一生唯一,和真正的丈夫!”
“我不懂政治,我也不懂天下,我只知道,作为女人,我要守在我的夫君身边,求你了,你帮帮我,让骁哥送我走,我想回去,我要回去!”
我再次无言,我被兰环那种突然的激情所震撼,她对裴奎砾的感情看来已经不是一点点了,作为女人,我同情她,可是,立场来说,我无法答复她。
“不行,你不能回去!”我在犹豫,却听到身后一声断喝,卓骁走上来,一把拉起单兰环,脸色很不好:“环儿,你怎么不听话,骁哥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不行,我绝对不能把你送去送死!”
卓骁脸色不好,俊美的脸线条紧紧绷着,几乎是一字一顿,他看看我,又对单兰环道:“环儿,我说了,你有爱人骁哥高兴,骁哥对不起你,如果是其他任何人,我卓骁拼了命也要成全你,可是,我当年答应过姨母,要顾你一生,如果你现在回去了,只有死路一条,这件事,不能由着你!你还没好,进屋里去吧,想想,跟我来!”
我被卓骁硬拉着离开庭院,只看到单兰环单薄的身影在花木扶疏里飘摇。
“寒羽,”我有些犹豫地看看他,想要说什么,却被他打断,拉着我坐到他腿上,自己坐在案几边:“想想,兰环的事,你不要答应,这关乎她的生死,我不能由着她性子来!我可以帮她和任何人在一起,唯独裴奎砾不行,不是我恨裴奎砾,是吾卿,是殷觞的皇帝,他忍了十年,是不可能让他活的,这是任何一个当权者都不可能放过的人,吾卿更不会,他要的是汗爻的天下,裴奎砾活着,就是威胁,而天下已把兰环当成是祸水,所以兰环回去只能是这场政治的陪葬,我绝对不能让她回去!”
我沉默了下,微微叹口气:“可是,她为了你们的大业付出那么多,你忍心让她失去爱人么?我知道这不对,可是,我是女人,她的感觉我感同身受,你难道不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卓骁微微一震,突然抱住我的脸,转向他:“想想,你是不是后悔和我在一起了?是不是怨恨我灭了汗爻?”
我摇头,正要开口,屋外传来敲门声:“侯爷,远山求见!”
我赶紧从卓骁腿下跳下来,低低道:“一会晚上再说,你先办公吧!”
我从开门进来的许晋身边走过,略略和他点头为礼,但是,不知为何,我在他眼里看到一丝不愉。
男人议论的无非是政治,我无意了解,虽然卓骁不避讳我,但是我不喜欢听这些,总是尽力避免,尤其是现在这个尴尬的时机。
回到后屋,我再次看到兰环,她愣愣坐在床沿,了无生机的样子让人有些心酸。
我走近前,在她面前蹲下,仰望着她,将手放在她冰冷的双手上,略略叹气:“兰环,我,寒羽也是为你好,你别难过好么?”
单兰环没有焦距的眼茫然看着我,带着一丝哭腔:“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想要和一个人在一起,为什么那么难,为什么要把我送给他,又要拆散我们?”
她哀怨的语调让人忍不住想哭,她还是那么美丽,却是一种让人心碎的美!
“你知道么?他问我想要什么,问我快乐不快乐,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问过,他问了!”单兰环开始不知所云的絮叨,陷入到一种缅怀里。
“他说,我快乐,他就快乐,他不要我死,他希望我活着,所有人都说他是昏君,可是他对我总是那么温柔,所有人说他杀人不眨眼,可是他在我面前连杀只鸡都不会,他坏么,你说,他坏么?”
我被单兰环揪住质问,可是她的眼神却几乎没有焦距。
从她的口气里,我看出裴奎砾无论在别人眼里是如何的,确实对兰环很好,好到让她真正懂得了爱。
可是,人的悲哀是,往往明白什么是自己最重要的人或事的时候,人生,已经无法更改。
他和她,今生也许真无法相见,相守。
而我和卓骁呢?我突然感到一阵不安。
“公主,我求求你,你帮我想想法子,想想法子,我想回去,我不求你放过他,但是你求求骁哥,我为他做的,难道不够换回我只想回去那么点请求么?”
“公主,你现在可以和骁哥在一起,你也不要自己的国家了,难道就不能也帮帮我么?”
单兰环似乎没有以前的淡定雍容,那种超然的美,被一种世俗的美取代,她梨花带雨的哭泣着,哀求着,甚至指责着,而她对我略带责备的语调却让我无法反驳。
爱情面前,我说不出对错。
卓骁没有错,他不想兰环死,兰环没有错,她不想裴奎砾死。
可是,却把我夹在了中间。
“兰环,你冷静点,别哭了,我,我去为你再问问寒羽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