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我们就在很放松和随意的气氛里聊了很久,阿诺是个非常有意思的女孩,这要换在我的时代,那就是个天才儿童,她将中国式的周易文化了解的通透周详,对于天人合一的理念有着独到的见解。
也许她本身,就是个奇迹,所以上天给予她这个世界之外的世界,她看不到真实的,却感受到所谓真实后面更真实的东西,人心!
和她聊天是件愉快的事,就是遗憾她似乎总是用一种模糊的语调谈论自己,我觉得她似乎对生死并不在意,我曾经也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可是那是因为对生命没有多少的留恋。
也许是心态不一样了,我思念卓骁,才觉得生命的重要,在人的生命旅程里,出现了一个可以共渡一生的伴侣时,谁都会珍惜生命起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阿诺的随意,是不是有些孤单?
很可惜,我也说不出安慰她的话来,因为她本人比我更通透,更洒脱。我活了三十多年还没有她那么通透的人生见解,在她世界里,死亡可能正是一个新的开始罢了。
我无法理解这种所谓的周易旋而周圆的世界观,但是却又不得不说,阿诺的人生不完整,却比很多人洒脱。
我们一直聊到天将破晓才各自回去。
我们被安排在这个小小的山里生活下来,因为有迷茫阵,没有允许和带领,我们也走不出去,很奇怪的是,斯拓雅居然没有表示出急噪和不满,对于这样一个满腹算计的人来说,被变相牵制在一个这样的山沟里,他倒待得住。
倒是塔塔小孩心性,对于这个地方很是好奇,他从小生长在茫茫草原,戈壁沙漠,从没到过南边,所谓的稻田耕地工具之类的东西他闻所未闻,对于小孩子来说,强烈的好奇心让他对这些事情有极大的兴趣,每天拉着我问东问西。
我成了十万个为什么,因为他对我有特殊好感,又比这里的人熟悉,简直是被他拉着从东走到西,从上走到下,详细的询问我每一个农具的用途,名字,等等等等。
鉴于这些铁犁和镐头之类的东西并不陌生,耒耜之具也属简单,我还是能够胜任老师这个职务的。
当我给小塔塔讲解农业知识,顺便教育一下这个王要尊重粮食和粮食的制造者老百姓的时候,斯拓雅总是就在一边带着他的那头黑狼孤独而无声地跟在身后,有时侯带着不屑,有时候若有所思,对于我的话,他既不开口反驳,也不表示赞同。
也许是因为在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地盘上,我,他,塔塔,狼,就只是这么几个人,还有村落里简单的几个老人和唯一的女孩阿诺,实在没有威胁性,又也许,他在塔塔面前,总是多少收敛了些自己的一点点戾气,所以,我觉得我没有怕他的感觉了。
当然,只限于他不说话的时候,我依然顶着奴隶的身份为他喂药,换伤口包扎,短短两天后,他就恢复了那张人神共妒的脸色,依然精美的仿佛不是人间的妖娆,也不是人类的善良。
第一天看到过的那个老婆婆据说是当年侍侯过阿诺母亲的侍女叫七茉,她对斯拓雅总抱着一种敌对的态度,看他闲走,她总用一种盯梢的表情看着他,但是斯拓雅沉默地带着他那头猊猡如同狩猎者一样走在田间陇头,当那双如同狼一样的眼瞪一下人的时候,七茉再有敌意,也不敢冲他发火。
晚上,他带着他的狼在高坡处嚎叫,听得人有些毛骨悚然,七茉向阿诺发牢骚,阿诺却用一种无谓的态度表示了不要在意的意思。
我有时候想,阿诺不怕斯拓雅,大概源于她自己的生命不久就要结束,但是,我和那个七茉一样,有些担心,据我对斯拓雅的了解,他不是个会被人困住的人,而且在这里,有这么大一个秘密,他会放过么?他又了解了多少?
如果让他得到这个地方,我又能保住那张图不被他得到么?如果他得到了,又会制造出多少兵器祸乱天下?
我不是个以天下为己任的人,但是我也极其讨厌这种喜欢战争的人,我打赌,斯拓雅绝对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不会放过任何有利于他的东西,而我却不能允许自己眼看着一个战争利器到他这种人手中。
有时候人真不能太惦记事,我在担心斯拓雅会给这个小小的村落带来厄运,却无力防备什么,斯拓雅却再次证明了他是绝对的行动派,我们困在这里十天后的上午,我在田头陪着塔塔看人犁地的时候,一声巨大的轰响将我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我下意识就去看斯拓雅,他冷冷立在那里,如同一个占尽天时地利的鬼魅,风扬起他的衣袂,把他的张扬和邪魅喧嚣铺陈的淋漓尽致,晴日下绿幽幽的眼闪动着用朗日也化不开的冰寒。
那头高大的黑狼,也用它冰冷的灰眸望了我一眼,然后望回远方,我顺着目光看去,一群千人的大军张扬着大旗逶迤而来,将这一个小小的山坡包围的水泄不通。
远处本来看不见路的高草被一团火烧得干干净净,巨大的轰响来自于筒子炮,一种威力巨大而简单的火炮,对于野蛮的开路方式,所谓灵巧的阵法不堪一击。
也许不知道这地方的存在还能保有它的神秘,一旦被斯拓雅知道了,他果然是会不折手段去得到它的。
“阿赫巴!”我身边的塔塔突然发出幸喜的叫声,那群如狼似虎出现的军队开头的,是一个高头壮实的大汉,并行的,还有一身黑衣的宁古颐。
塔塔松开我的手,朝那个大汉扑去,被大汉一把抱住了,呵呵乐得举在了如山一样的肩上。
“大且渠!”两个人走到斯拓雅面前,行了半鞠礼,宁古颐面色冷凝恭谨地道:“大且渠,受到您的信号我们连夜赶过来了,找路费了些时间,不过照您的吩咐炸开了前面的障碍就好走多了,您在这里受苦了!”
斯拓雅挥挥手,冰冷的道:“带贝熙王下去休息!”
大汉朝斯拓雅鞠了个躬,抱着塔塔走下去了。
塔塔一被带走,斯拓雅便挥了手,一群恶狠狠的士兵就将这个村落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带了上来,打头的,正是阿诺。
我大惊,一瘸一拐地扑上去揪住了斯拓雅的衣角:“大且渠,你要干什么?你不能忘恩负义啊,她救过你,你不能伤害她们!”
斯拓雅冷冷看我眼,那绿宝石的眼里透露出的冷意让我心凉了半截,他真能过后就忘,丝毫没有人性么?
我仅凭几日太平日子就忘记了他的本性了,还存着侥幸心理,真是忘记了他自己都说过他就是魔鬼,我担心这里的土地,却还是没想到他会连这里的人也不放过啊。
“大且渠,求你别伤害这里的人好不好!”我几乎是哀求了,看着站在破败的土地上羸弱的几个人,那后面明晃晃的刀让我心寒,“您放过她们吧,她们对你没有威胁啊!”
“下贱的奴隶,找死!”宁古颐冰冷凌厉的声音破空传来,揪住我的胳膊就往一边摔去,把我砸在地面差点摔断我另一条腿,“胆敢私自逃跑,还没算你的罪呢,敢在这里打搅大人的事!拖下去!”
凶神恶煞的士兵就要来拖我,斯拓雅冷冷一挥手,阻止了士兵,却对着阿诺道:“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们是方谦的后人,交出堪舆图,我就放了你们!不然别怪我无情!”
阿诺朝这我的方向转过脸来,突然给了我一个极其灿烂的微笑,那笑里,含着乾坤绚烂的极至,含着山花绽放的恢弘,是太阳正午的耀眼,是雪山峰顶的洁白。
我的心,一凛,却听到她温柔好听的声音字字珠玑:“很抱歉,这是不可能的,大且渠!”
嚓,手起刀落,站在她身后的一个老人人头落地,骨碌碌滚出了老远,七茉凄厉地惨叫一声:“百玲!”
“你这个杀人恶魔,天打雷劈忘恩负义的混蛋,总有不得好死的一天!”暴烈性格的七茉挣不脱钳制她的士兵,只有用嘴向斯拓雅表示了恶毒的诅咒!
宁古颐眉头一皱,一挥手,又是一刀下去,七茉婆婆的脑袋便也落到了地上,死都没有闭上眼,直愣愣瞪着前方,嘴还在张合,悲愤的表情凝滞在了一刹那!
我要扑起来,却被人按住动弹不得,斯拓雅冷笑着,带着残忍的语调继续道:“阿诺小姐,我的耐心有限,请不要试图试验我的耐性。”
阿诺雪白的长裙上溅上了数滴血迹,如同雪地里绽开的梅花,荼靡着绝色的艳丽和绝望的芳菲,可是她娇美的身躯依然挺立,淡然,看着远方,似望非望着斯拓雅,水眸盈然的眼迷离无焦,却没有一丝恐惧和惶然。
“斯拓先生,你信命么?”她风淡云轻的话如同叙述家常。
斯拓雅却一愣,墨绿的眼搅动着波涛,却不动声色:“什么意思?”
“每个人的命运注定了他的前途,茫然挣扎于事无补,面对自己的内心远比反抗要聪明的多,斯拓先生还要我提醒么?”
斯拓雅默然,似乎被触动了什么,玉雕般的脸庞有了一丝动容。
阿诺再次绽放她绝美的微笑,仿佛世界都在她眼里一样,浩瀚的视野里,云涌吞吐:“我的使命走到尽头了,你的,还才刚刚开始,斯拓先生,好自为之!”
她突然迈上一步,纤柔的脖子在架在她脖子上的钢刀轻轻一抹,颈动脉高压下的血如箭一样标射出来,随着我一声喊叫,她柔美的身躯怅然倒下。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劲,死命挣开钳制,扑了上去,一把抱住阿诺倒下的身躯,就看到她朝着我笑的依旧那么美丽:“很抱歉,我本想给你把腿治好的,可惜,时间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