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霍衍不动,一副执意要问出个一二的模样,陆行远叹息着坐到霍衍身边,低声道:“其实你有办法是不是?”
霍衍点头,终于不再隐瞒,而是道:“从前不说是因为我也没有万分把握,不过现在大势已定,我已能确定几分,无论如何你只记住一点,便是我不会上刑场,即便去了,那人也绝不是我。”
陆行远早猜到霍衍有如此打算,可人命关天的事,就算霍衍保证万无一失他也不会安心,更何况这事绝不像霍衍想的那样简单,想起沈孝山之前透露的消息,陆行远心头一沉,还是将此事压在了心里。
“嗯,你有把握就好,命只有一条,丢了可找不回来,”陆行远笑着将霍衍的手拉下,拿起粗陶罐子塞进霍衍的手里,道:“牛肉汤,先喝点儿。”
霍衍这才接过东西,几口汤下肚顿觉身子泛起暖意,连续几月来的疲惫好像随着陆行远的到来不见了踪影。
陆行远知道霍衍此时还有疑问,也不给霍衍再开口的机会,而是将带来的食物一一送到霍衍手里,看着霍衍吃光。
眼前这张脸一瞧便知有异族血统,乍看之下只是眼熟,可与荣亲王亲近的人不难看出其蹊跷之处,若荣亲王亲自前来求证是再好不过,霍衍的脸就是最有力的证据,饵已经抛下,因已经埋好,剩下的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陆行远停留不过两刻钟便被牢头请了出去,除了给霍衍净了脸,让他吃了顿饱饭外似乎什么也没做成,两人连话都没说上几句,霍衍心中也明白陆行远绝不会袖手旁观等他脱身,必定会想些法子为他开罪,只不过他现在人在牢里多有不便,陆行远在京里到底得罪过什么人,也只能等他度过这一劫再做了解。
“啧啧,你没白出来,倒是得了个好媳妇儿。”
陆行远走后不久,黑暗中传来刻意压低的调侃声,像是隔壁牢房,霍衍不予理睬,闭目在草席上静坐。
“他带酒了是吧?”那声音继续道。
霍衍还是不答话,却将陆行远最后留下的一小壶酒轻轻打开了盖子,酒香顿时飘散在牢房里。
“给我弄一口啊,可馋死我了!”那声音道:“都一个月没沾酒了,你也不想想我这是为谁遭的罪!要你一口酒怎么了?”
见霍衍的身影依然不动,那声音终于妥协,老老实实叫了一句:“九哥。”
“那酒给我留点儿啊!”
马车突然停下打断了陆行远的思绪,以为是回到了农家院,陆行远伸手掀起帘子准备下车,抬头时却愣在了当场。
罗敖得到消息后便在此耐心等候,远远看见这辆不起眼的马车驶来时竟有些坐立不安,可当真看见朝思暮想了三年的人时,罗敖又奇迹般的平静了。
陆行远一愣过后便反应过来,面上并无意外神色,他早在回京时就想到了会有今日的重逢,今日已经是迟来了。
“公子?”鲁大面色不愉,护在马车旁,低声道:“这人只怕来者不善。”
“没事,”陆行远摇头,道:“旧识而已。”说罢便放下帘子,坐回了车里。
虽早有准备,但面对罗敖,陆行远实在是无言。
“你……这三年来在西北过得可好?”
半晌,外头传来罗敖低低的问话声。
“遇贵人相助,自然过的不错。”陆行远在车里缓缓开口:“不知今日侯爷带着手下在这里将路堵住是何意?”
罗敖双眼紧紧盯着有些破旧的车帘,没有直接回答陆行远的话,而是道:“我一直在寻你,也知道你不愿被我寻到,你一走三年,从未暴露过行踪,如今又为何要回京?”
“为何回京侯爷心里该清楚才是,”陆行远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凿在罗敖身上,“侯爷又何必多此一问?”
罗敖不死心,道:“听闻那都尉救过你,在西北又对你关照过多,这次他回京判罪,你想救他也在情理之中,虽说他已被判处斩,但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我……”
“侯爷的意思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陆行远笑出声:“侯爷最好三思而后行,省的最后为他人做嫁衣,还有侯爷想错了一点,霍衍于我不只是救命恩人那般简单,我与他之间早已生出共度一生的情谊。”
见陆行远毫不忌讳的将事情挑明,罗敖原本的理智正一点点消失殆尽,想起他与陆行远相识六年都得不到的心竟然被一个行伍粗汉给夺了去,便怒从心起,原本打算先跟陆行远赔罪的话早就忘得干净。
听到渐渐向马车围拢的脚步声,陆行远终于把帘子掀起,看向罗敖的眼神透着说不出的冷意,“我这是何德何能?侯爷是要故技重施?看来侯爷这三年间还是没有大长进。”
罗敖见陆行远肯露面不由分说便抓住了他的手腕,神色狠戾异常,道:“为何不能是我?我们相交六年,难道那六年的情分是假的?你为何宁愿选个粗人也不愿遂了我的心意?”
“心意?侯爷那般心意我可消受不起!”陆行远甩开罗敖的手,道:“侯爷的心意是将人困在山庄里给做你的玩物?哦,差点忘了,侯爷身份早就不一般,如今已经敢把男子领回侯府养着了,也算给了个名分,不过这名分不好听就是了。”
现在还不是激怒罗敖的时候,如果荣亲王那里行不通,罗敖便是他最后能求的人,想起这点,陆行远当下放缓了语气,道:“侯爷方才说六年的情分?那我便要说上几句了,这话在我心里藏了三年,索性今日一吐为快。”
“那六年间侯爷对我,对府里都是关照有加,无论侯爷当初目的是什么,在那六年里,我却当你是良师益友,敬你如兄,而侯爷当我是什么?”说到这里陆行远自嘲一笑,不再深说,而是道:“侯爷真是要将我的命拿去才肯罢休么?”
罗敖闻言一震,眼里露出几许苦涩,道:“当初是我对不住你,那时你与潘府结亲在即,实在叫我措手不及,这才用那等手段将你困在身边,可无论如何,我对你的情义不假。”
陆行远哀叹一声,道:“我如今就住在城外的农家院里,既然已经回京,也就不打算再避着什么,可今日实在太累,还请侯爷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陆行远为何住到城外罗敖已经探查的一清二楚,只不过他不信荣亲王会出手管这个闲事,到最后能帮陆行远的也只有他,这样一来,罗敖倒也不急着对陆行远做些什么,只要人在眼皮底下就好,他能做的有很多,这次定会让陆行远心甘情愿的留在他身边。
抬头见陆行远神色间的疲惫不似作假,罗敖便更能肯定陆行远是求助无门,这样一想,便挥了挥手,围在四周的手下得了命令便向一旁散去,把路让了出来,陆行远看了罗敖一眼,转身便回了车上,直到鲁大重新驾车上路,罗敖也没再阻拦,而是站在原地看着陆行远的马车离去。
陆行远坐在车里缓缓呼出一口气,知道这次短暂的会面只是个开始,回到是非之地他又怎么可能不再沾惹是非?只是为了多出几分救人的把握,也顾不得这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