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风起云涌深宫中算计（三）
“这么说来，你倒是失败了？”贾元春抬手轻轻拂过自己的鬓角，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倒是让跪在地上的抱琴惊出一身冷汗。
“请娘娘恕罪。奴婢原本已经买通了储秀宫负责膳食的宫女眉儿让她借机从向秀女那里偷些东西出来放到林秀女那里的，她也告诉我一切都办妥了。谁知道竟是叫人给识破了，娘娘恕罪啊。”抱琴连忙磕头，急声道。
“起来吧，”贾元春摘下那支插在发髻上的点翠凤凰展翅步摇，换上另一支绿玉凝华拧金丝簪，漫不经心地说道：“本宫原本就没想着这么容易就能陷害到林黛玉。不过也好，将那个向慧弄出宫去了，也不必多着一个人跟我争宠。”
林黛玉自然不是她所喜的，但也只是因为林家不识好歹拒绝了她抛过去的橄榄枝。而那个向慧的哥哥是四川总督向季，身份自然不低。向秀说来也有十七岁，此番她哥哥送她进宫选秀，一朝中选位分自然不低。他们两兄妹是希望前朝后宫一网打尽，贾元春也不傻，自然不会希望有这么一个劲敌来跟她争宠，怎么说也要将向慧弄出宫去。至于其他的秀女，宫里也自然会有人好生“照料”一番。
“那个周子怡如何？”贾元春问道。
“奴婢打听到，那位周秀女行事嚣扬跋扈，很是不得于姑姑的喜欢，但到底没出什么大差错，想来也是周妃在背后护着。”抱琴道。
“哼，那么一个蠢货倒也不值得我去料理。”贾元春轻笑道：“看来这一届的秀女也没多少个出众的嘛。你吩咐储秀宫里的人，务必给我好好伺候着咱们贾家的两位姑娘，要是她们少了些什么，尽管来回我。”
“是。”抱琴福身道，“娘娘，奴婢听闻五天后的下午储秀宫无需上课，娘娘是否需要宣贾家的两位姑娘过来？”
贾元春想了想，便道：“宣吧。”
抱琴正欲退出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走到贾元春身边低声道：“娘娘，奴婢还打听到一个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说来听听。”
“奴婢听说，薛家那位姑娘也进了复选了。”
“薛家？”贾元春回想着，“可是母亲嘴里说的，那个要配给弟弟的薛家姑娘？”
“正是。”抱琴道：“原本奴婢还是不相信的，后来在储秀宫里见着了才知道。听说是薛家大爷托了好些人的关系才将薛姑娘送进来的。”
“母亲那边怎么说？不是说好了那位薛姑娘不选秀，只等着喔下旨赐婚便是了么？”贾元春问道，“你可有打探出什么来？”
“储秀宫的人大多都是皇贵妃娘娘宫里出来的，口风是最紧的了。奴婢尚且打探不出什么来。不过明儿两位姑娘就要来了，娘娘要不要问一下？”
贾元春想了想，觉得这个薛家姑娘自己没见过，也不好说什么许不许给自己的弟弟，便道：“这事儿明天再说吧。你去瞧瞧，皇上可是翻了牌子？”
“是。”抱琴出去了片刻后便回来了，“回禀娘娘，皇上今晚翻了容妃的牌子，估摸着现在已经去了容妃的宫里了。”
“又是容妃！”贾元春一巴掌拍在红木梳妆台上，“只不过是生了个小公主，就引得皇上三天两头地跑去她那翊坤宫。”
气过了，一桩心事也上了心头。贾元春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我难道就不行吗？皇上也是宠着我的，为什么我就没有消息呢？”
“娘娘何苦伤心呢？”抱琴上前劝道，“娘娘还年轻，孩子自然会有的。这些日子娘娘一直喝着养身茶，我瞧着气色已经好了许多了，没准儿过些时间就会有好消息的。”
贾元春哪里不明白这样的道理，她收回心神，对着抱琴说：“趁着离皇上亲选还有些日子，你给我仔细打听一下那些秀女中谁有什么‘鸿鹄之志’的，回来一一告诉我。我就不相信谁都能那么走运得皇上青睐，就算得了，我也要一个个毁掉！”
“是。”
自从有了上次差点被陷害的教训以后，林黛玉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回房后第一时间就是将自己的小柜子跟床铺好好检查一番，以免又出现了些什么古怪的东西。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事儿出现一次后便再无其他事情发生，一切都是风平浪静的，只有一个在负责膳食的宫女因为生病而被调出储秀宫。至于后来她何去何从便是无人可知了。
林黛玉只觉得这宫里真的危机四伏，她不得不谨慎小心地度过每一日。
这一天下午，皇贵妃传旨，宣林黛玉跟顾宁舒到重华宫见面。两人不疑有他，便急急忙忙换上衣裳随着传旨的太监向重华宫走去。
重华宫是距离皇帝居所德政殿最近的一座宫殿，里面的一石一木都是跟德政殿的相交辉映。林黛玉和顾宁舒刚踏进重华宫主殿，就见到康皇贵妃韦沅坐在主位上笑语盈盈地看着她们。
“秀女林黛玉／顾宁舒见过皇贵妃娘娘，祝娘娘万福金安。”两人异口同声地行礼道。
韦沅笑道：“都起来吧。舒绫，赐坐。”
“谢娘娘。”林黛玉跟顾宁舒皆坐下后，韦沅才道：“自上次跟林姑娘见过一次面后，到现在都快一年了。本宫瞧着林姑娘越发出落得好了。”
“多谢娘娘夸奖。臣女哪里比得上娘娘的花容月貌呢？”林黛玉对韦沅倒是有个好印象，便笑着说。
“你的嘴就是甜。本宫已经老了，哪里及得上你们这些小姑娘水润呢？”韦沅被林黛玉的话逗笑了，“这位顾姑娘倒也是长得不错。”韦沅想起皇帝前些日子的嘱托，便对顾宁舒说。
“娘娘谬赞。”顾宁舒没想到韦沅会跟自己说话，惊讶之余连忙调整好表情说道。
“你们两个倒是一个比一个谦虚的，”韦沅喝了一口茶，用手绢轻轻擦了擦嘴角，才道：“此番宣你们两个过来不是为了别的，就是先前有秀女诬告你们偷窃一事，本宫已经查明真相了。原是储秀宫厨房里的一个宫女所为，其中经过本宫想你们两个大体也是知道的，这事就是想有人来个‘一石二鸟’罢了。”
林黛玉只知道是有人栽赃陷害，却不想原来还有一层意思，连忙问道：“那娘娘的意思是有人针对臣女跟那位向姑娘？这不可能吧，臣女自问表现中庸，怎么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要坏我名声呢？”
“林姑娘倒是聪明的，”韦沅轻笑，“不过林姑娘也要明白，在复选中要对付你的人，不仅仅是同选的秀女，还有后宫的妃嫔。”
林黛玉灵光一闪：“娘娘说的可是贤德妃娘娘？”
韦沅最喜欢的就是林黛玉这股机灵劲儿，便说道：“你心里明白就好，切莫跟外人提起。不过你也无需太担心，本宫自然不会让人随便插手选秀。贤德妃已经被皇上警告了一番，林姑娘可以放心了。”
林黛玉这才放下心来：“谢谢娘娘提点。”
“本宫想着顾姑娘跟林姑娘也算是姐妹一场，便也将此事告诉顾姑娘了。”韦沅见坐在一旁的顾宁舒担忧的样子，便出言安慰，“顾姑娘也无需忧心，储秀宫上下本宫已经申斥一番，所有宫人都换上了本宫宫里出来的，自然不会再有什么背主之人的出现。”
顾宁舒道：“娘娘□□的人自是好的，臣女只是担心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难为你思虑周全。”韦沅道，“顾姑娘年纪不大心思倒是细密的，本宫定会禀明皇上，让皇上给你找个如意郎君。这天色也不早了，本宫也不六你们用饭了，且回去吧。”
“臣女告退。”林黛玉跟顾宁舒起身道。
在随着宫女离开重华宫的时候，林黛玉无意一瞥，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主殿门前伺候。定睛一看，竟是当初初选时带她进宫的陈公公。林黛玉连忙低下头想着：莫不是就是皇贵妃娘娘派了陈公公来帮助她，那么皇贵妃娘娘又是什么意思呢？
林黛玉忍不住扯了扯顾宁舒的衣袖：“舒姐姐！舒姐姐！”见到顾宁舒没有回应她，林黛玉连忙望过去，只见顾宁舒眼睛直愣住看着前方，似乎有些魔怔了。林黛玉连忙用手在顾宁舒面前甩了甩：“舒姐姐你怎么了？别吓我呀！”
顾宁舒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吞吞吐吐地说道：“林妹妹，你还记得刚刚皇贵妃娘娘说过的话么？她说要禀明皇上为我寻位如意郎君，此话是不是就是说明了我定不会被选入宫啊？”
林黛玉这才回味过来韦沅的意思，自己也是呆了半天没回过神来：“这……这我也不清楚……许是娘娘一时说错话而已吧。”
“不管是不是娘娘说错话，我也当时真的了。”顾宁舒道：“这宫里实在有太多的算计了，我说什么也是不愿留下来的。”
林黛玉张了张嘴也没说些什么，毕竟她存的就是跟顾宁舒一样的心思。
另一边厢，贾元春也在自己的凤藻宫接见了贾迎春跟贾探春。
贾迎春穿着豆绿色妆花裙装，显得格外低调；而贾探春则不一样，一身樱紫霓裳宫装，倒是显出了少女的艳丽。贾元春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才笑着说：“本宫有很久一段时间没见过两位妹妹了。今日看来妹妹们倒是长大了不少，长得也比本宫当初好多了。”
“我也是许久没见过大姐姐了，大姐姐如今倒也越发高贵了。”贾探春见到贾元春这般温和地跟她们说话，便连忙奉承道。
“我们哪里担得起娘娘的夸奖，娘娘真是折煞我们了。”贾迎春倒是规规矩矩地起身行了一礼才说道。
说实话，贾元春对贾探春这个庶出的妹妹并没有多大好感，毕竟她生母跟自己生母也是不对付的。倒是贾迎春，平日看起来是个木讷的，规矩倒是不错，而且……贾元春借着喝茶的动作微微眯了眯眼，是个好利用的听话的。
“本宫之前听抱琴说，去给你们送东西时见到了客居在我们家里的薛姑娘，是真的么？本宫怎么记得母亲说过，薛姑娘的秀女资格因为她哥哥的事情被消了呢？”
“大姐姐有所不知。原本母亲也以为宝姐姐是不会参加选秀的，”贾探春见贾元春似乎对此事很感兴趣便开口解释道：“我们初选的时候也没见着宝姐姐。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我也是听母亲说过几句才明白，原来是宝姐姐的哥哥在初选过后就托人找到了忠顺亲王的门人，让那个门人找了些路子将宝姐姐送进了复选。”
“原来如此。”贾元春点点头。又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她原本想着就算是商家女，但到底还是四大家族的女孩，指给弟弟也算是抬举她了，没想到却是个有“青云之志”的人。可惜……
贾元春想起昨天皇上来她宫里，话里明的暗的就是要她不许再在这次选秀中搞出什么花样，不然就革了她的贵妃之位。为了挽住皇上的心更为了留住自己贵妃的位置，她也不得不停下一切手段了。
“一个商家女子，你们也不要跟她来往过密了。毕竟如今她就是你们的竞争对手，一不小心很可能就要着了她的道了，知道么？”
“是。”贾迎春跟贾探春齐声道。
“还有十天就是终选，我如今实话告诉你们，皇上最喜欢那些有才情的女孩子。趁着这些天，你们自个儿想想到时候终选要表演些什么，切莫选错了才艺，拖累了本宫跟荣国府的名声。”
“谢谢娘娘／大姐姐指点。”
“嗯。趁着天色尚早，你们先回去吧。记着，不要随便在宫里走动，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保不了你们。”
贾迎春和贾探春听罢，连忙离开。
在路上，贾探春突然出声问道：“刚刚大姐姐跟我们说话的时候，二姐姐为何称呼大姐姐为‘娘娘’呢，显得多生疏啊。”
贾迎春只是平静地说道：“娘娘就是娘娘，就算是二舅母来了，也是这样称呼的。我只是遵守规矩而已，倒是刚刚三妹妹这么喊，倒显得不妥了。”
贾探春却不以为然：“二姐姐真是木头，大姐姐以后还是要跟我们团结一起的，喊姐姐妹妹的有什么不妥。”
贾探春一心想着一朝中选飞上枝头好叫她自己拜托尴尬的庶女身份，又想着自己此番进宫是贾元春的意思，自然以为贾元春待她会像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一般，怎么会想到身份尊卑一事呢？
贾迎春看着贾探春意气风发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她只想安稳度日，后宫血腥阴私从来见不得人的，一朝进宫，就再也不能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