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麦里屯,比尔已经在屋里等着他。
“告诉你个坏消息,威克,谢斯特中尉,哦不,他升到了上尉,但又退役了。”
“哦?那对你该是个好消息吧!”威克汉姆笑了出来,以前要说谁最喜欢暗地里抱怨和诅咒谢斯特上尉,没有一个战友不会说是比尔。
比尔张了张嘴,然后扑哧憨笑出来:“呵呵呵,威克,现在想想,我也觉得自己太傻了。其实我要感谢谢斯特上尉,没有他的严厉,永远躺在战场上的就该会多我一个…他是个优秀的教官,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很感激他。”
“是啊!”威克汉姆感叹起来,他一度以为这时候的军队很简单,到后来学到的越多,才发觉其实自己没有超前这时代多少,说到底,当初的他不过是个失意的宅男罢了。多亏有谢斯特上尉的严厉,很好地锻炼了他,再后来他能取得成功,的确是离不开谢斯特。
“听说他是膝盖韧带撕裂,才不得已退役,我想去看望他。”
威克汉姆问:“他在曼彻斯特?”
“是的,我已经向上边请了假期。你去不去?”
威克汉姆想了想:“去吧,反正最近既不忙,也没大事,不过我不能骑马,如果你陪我同行,就得忍受一整天在车厢里的无聊沉闷。”
比尔说坐马车也可以,他请的是长假,不碍事。
两人第二天便出发,从乡下小镇麦里屯到北方之都曼彻斯特,前后换了七班马车。进入曼彻斯特的时候,威克汉姆有种复杂的感觉,这里是他起飞的地方,从初到时候的犹豫,到军队训练时反复的锤炼,是一段有意思的回忆。但在那之前的记忆里,却是混乱不堪,赌博,酗酒,还有……正是那时候,他碰上了索菲亚,一个无奈落入风尘的女人,带着一个小女孩。老实说,记忆中那个“自己”居然好心帮了索菲亚几次,虽然不是无偿性质的,依旧让他感到很惊讶。应该说,当初那个“自己”还没泯灭人□□~
望着窗外的车马人流,工厂街道,威克汉姆一直在出神,直到比尔喊了他几下,他才反应过来。
“威克,去那边街道买些礼物怎么样?虽然我觉得谢斯特上尉不一定会喜欢,但至少该表示下我们的心意,是吧?”
威克汉姆笑道:“他一定不会喜欢,不过我想看他不高兴的样子。”
比尔乐呵呵说:“我也这样想,走,去看看!”
两个大男人逛商品,没什么可说的。威克汉姆选了一支新款的镶金钢笔,比尔挑了只怀表,跟威克汉姆那银怀表相比,还算可以。收起银怀表,威克汉姆再次感到军队的特权,越往上是越明显。例如这高级军官佩戴的银怀表,作为身份的象征,做工精美,手艺精湛,几乎不出差错,在这个时代算是非常高档了。而且只要他服役满十年,就永远归他所有,相比比尔那只二十英镑的怀表,这只银怀表可以说是有市无价。要说得清楚些,参考普通家庭一年三四十英镑的支出,就该明白这只表的真实价值了吧!
比尔是从一位战友那得到谢斯特上尉退役的消息,按照那位战友信中的地址,约过了一个半小时,他们到了谢斯特上尉的住所。
见到谢斯特上尉的时候,他明明拿着手杖,却象征性撑了几下,步子显得很僵硬。三十来岁的妇人立刻抱怨着把他扶到座椅上去,唠叨了几句。
“行啦,我们要谈点事,你不是要给我打毛线?”谢斯特上尉支开放心不下他的太太。
威克汉姆他们则趁此打量起谢斯特上尉,他的大胡子剃光了,显得年轻很多,头发也剪短,看起来更加精神,或许,退役对他的打击并不大。
“瞧瞧,居然是你们两个来看我,我既高兴又意外,当初那个中队,一开始被我处罚立威的就是你们俩。”谢斯特上尉笑容满面,完全没有身为教官时候的威严。
比尔似乎还摄于谢斯特的威严,没有说话。
“所以我们才尊敬您。”威克汉姆半开玩笑地说,“惩罚往往比奖赏更让人印象深刻。”
谢斯特上尉哈哈笑了出来,看出比尔的紧张,他说:“比尔,我已经不是那个谢斯特中尉啦,现在我只是个退役的中年男人,而你是个少尉了,不该再那样子紧张。”
比尔点头又摇头:“不,你是谢斯特上尉了。”
谢斯特上尉笑了笑,没有反驳,他为自己的军衔自豪。军官退役后,一般人们还会像以往那样子称呼他们,这是一种尊敬。
渐渐的,他们聊开来,谈了很多话题。谢斯特上尉并不缅怀于过去他的光辉岁月,他称自己为能为国家效力自豪,荣誉什么,他不是太在乎。
“在南非建立‘开普殖民地’的战争中,我的右膝就受过上,那是被一块炮弹碎片击中,所以我才去当了新兵营教官。”
比尔挠头:“那一定非常糟糕,否则到现在,您至少该是少校的吧?”
“那可不一定,有些事谁能说得准。”看到威克汉姆的眉头微微皱了下,谢斯特又说:“威克,你似乎不喜欢殖民战争?”
威克汉姆犹豫了下,点头道:“战争从来就没有正义的,只有□□裸的利益。跟法国开战,是因为拿破仑威胁到了英国的根本,但殖民战争,只有□□裸的利益压榨。”
谢斯特上尉没有反驳,反而赞许着点头:“你说得太直接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当初我的长官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只不过是非常含蓄。这就是现实,身为军人,我们就得为国家的利益而战斗,哪怕是罪恶的。”
“所以我才想退役。”威克汉姆没把心中这话说出来,他点了下头,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又聊了一阵子,大家已经很熟络了,威克汉姆就把礼物拿出来。出乎他们意料,谢斯特上尉没有拒绝,他笑着收了下来。
“怎么,我该拒绝吗?”谢斯特上尉笑道,“看得出你们是真心来探望我,我不是个做作的人,很感谢你们的关心。”
晚餐在谢斯特府上用过,到晚上八点多,威克汉姆和比尔辞别了谢斯特上尉,找了家旅馆便休息了。
第二天,比尔便去了曼彻斯特郡乡下的姐姐家,这也是他此行的重点,他已经有大半年没回去了。
威克汉姆独自一个人,开始闲逛起曼彻斯特这个大城市,很多熟悉的记忆便不断在脑海中浮起,酒馆,剧院,博物馆,图书馆,还有赫赫有名的艾伯特广场,可惜当初他甚至连一个看客都不是,沉醉在纸醉金迷的生活里,又能体会多少这个城市的美丽呢?
走过热闹的街区,有个混混模样的年轻人看着威克汉姆的背影,有些困惑,却被后边的车夫大声呵斥开来,骂骂咧咧地退到一边。再抬头,年轻人已经看不到威克汉姆了。
路过一排带有哥特式风格的公寓时,威克汉姆想到了曾经发生过的冲突。那时候,大概是来这个世界的前几个月吧,“自己”去找达西要钱,结果不用说,激烈的冲突,言语间的火药味,真难想象达西怎么会忍得下来。然后威克汉姆又郁闷了,最近一想到达西,他就习惯性走神,甚至,总会去想他们间曾发生的种种……还有,他漆黑的眼睛,里头闪耀着的光芒……
拍了下额头,威克汉姆吩咐车夫去谢斯特上尉家。在那里过了一个晚上,离开的时候,谢斯特上校邀请威克汉姆参加一个晚宴。
“是我太太的亲戚举办的,其实我不太想去,也许你会有兴趣。”
威克汉姆并不喜欢那种聚会,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妨去看看。
第二天下午,威克汉姆和谢斯特夫妇去了城西的富人区,布鲁克一家。布鲁克太太跟谢斯特太太是姐妹,但老实说,她们一点都不像,无论外表还是气质。
布鲁克先生是个中年人,脖子短短的,戴了一个又宽又大的硬领,只缺一只黑鼻头,他就像一条狮子狗了。对于这个念头,威克汉姆强忍着笑意跟他们打过招呼。
布鲁克先生很恭敬地把威克汉姆引见给门口的客人们。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位黑发年轻人,一进去,布鲁克先生便满脸谦卑地走到那边:“达西先生,我这里来了位少校,我想你们一定会聊得很愉快。”
达西站起来,回过身,见到了他一直忘不去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