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古代日本也流行夜宴呀,不过主题是赏月罢了。
在我打了不知道多少个呵欠之后,宴会终于结束了。我坐在藤原家的牛车上,随着牛车晃动的频率,有节奏的打着瞌睡。虽然我并不算太认床,不过地上确实睡着不舒服,就算他们不叫地板,叫榻榻米也一样。而且今天顶着这一身行头和头发,干的,确实也是个体力活呀。
不是我要说,不过牛车这个速度,啧啧,估计我走路都还要快些,当然,不是穿着十二单的话。
一行人正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清越的笛声,我勉强撑开眼睛,望了望,也不见吹笛之人。不过,如此美丽的月色之下,如果不是我眼睛都快睁不开的话,我还是很有欣赏如此美妙的笛声的心情的。不过现在,这笛声则更像是在给我催眠。
搭回眼皮,继续打瞌睡,但随着牛车的行进,笛声越来越近。然后,随着吹笛之人从街角转弯处现身,笛声一下就似乎近在眼前了。
下一刻,笛声停了下来,只听见有些熟悉的声音轻声曼吟道,“花不语,水空流,帘帏重重,无处窥玉人。”
“是谁?!”牛车停了下来,藤原家的护卫,一下手按在刀把上。
我也一下来了兴致,这样迷人的笛声,不会遇到什么美丽的山精鬼怪了吧?只是这声音,怎么似乎在哪里听过?
“在下并非歹人,只是心之所向,行之所至罢了。”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随着已经消失的睡意,我一下醒悟过来,怪不得觉得这个声音熟悉,今天就在我耳边,像蚊子一样响了一天,我怎么可能会不觉得熟悉。
透过车前的帘帏,我可以清晰的看到,随着遮挡着月亮的一片云彩消失,月亮的清辉洒落而下,一下照在来人身上。于是立刻响起好几声惊呼,“源氏君?!”
我嘴角抽了两下,我明明说得这么清楚,这人怎么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还就像是甩不掉一样。
无奈的叹口气,既然人家都挡到车前面了,我总不能命令车从他身上压过去吧,虽然我是挺想的,不过,藤原公主的名声呀名声,真这么做了,藤原公主如果有一天想通了要回来,也别想做人了。
抖了抖手里的扇子,我在藤原家所有人殷切期盼的目光下终于开口,“源氏君,今日已晚,有要事的话,可否请明日至藤原家?”大概,他们都觉得,能被源氏拦下,是我大大的荣幸吧。
我话说得直白,但源氏不以为忤,他优雅的行至车前,微一行礼,“别无所求,只求小姐赐予一见而已。”
原来是想看我长什么样子呀,怪不得会吟什么帘帏重重,无处窥玉人。
可是,你说见就见,那我多没面子,是吧,源氏君?
我刷的一声展开扇子,遮住我微微上扬的唇角,“源氏君,有人曾说过这样几句,他说: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说完,我刻意顿了顿,才道,“源氏君既然已经知晓我的心意,又何必强求呢?”
说完,我看向车外的源氏,虽然隔着帘子,但并不就是完全看不到了。
听了我的话,源氏怔了怔,将我说的话咀嚼似的重新念叨了一遍,然后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无聊的把玩着手里的扇子,源氏同学,我已经非非常常给你面子,照我的本性,可是好话不说二遍的,对于花心种马男,如果真敢挡我的路,早就一巴掌拍到天边去了。
不过,还请快一点想完了让开,我可是真的想睡觉了。正这么想着,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我说你快一点啊,我还赶着看明天有什么好玩的事呢。
良久,才见源氏猛地抬头,眼中竟流露出一种狂热来,他再次朝我一礼,执著的道,“小姐,请原谅在下的冒昧。今夜,在下一定要见到小姐的真容。”说着,他上前一步,竟然要自己动手掀帘子了。
我左右望了望了,藤原家的侍女也好,小童也好,护卫也好,全部都统一性的脸朝外,一点想要阻止的意思都没有!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提高声音,“慢着。”
源氏伸出来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
冷静,冷静,不过是见个面而已,就当冒名藤原公主,该付出的些许代价好了。
不过,这人脸皮是出奇的厚,我以为他是不会再来了,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跑来拦车,所以我眯了眯眼睛,再次确认道,“但求一见?!”
源氏一愣,随即认真的点头,“今夜,但求一见!”
“好吧。”我答应得极其爽快,反正我又不是日本古代女子,被人看一看也无所谓,只是,心里有一点点的不舒服,好像被人逼着做什么一样。不过,还没到我忍耐的极限,所以,还是可以忍受的。
正想掀开牛车的帘子,碰到帘子的时候,我手一顿,既然非要看,那么,我可绝对不想在这种人面前丢脸。
收回手,我重新展开扇子,半遮住脸,然后缓缓的掀开帘子,然后,在对上源氏目光的刹那,微微放下香扇,展颜一笑。
然后,在源氏怔愣的瞬间,我放下帘子,见他还在发呆,不得不开口提醒道,“源氏君?”
“失礼了,小姐。”他这才像是反应过来,然后很出人意料的什么也没多说,自觉的退到一旁,让开道路来。
我笑眯了一双眼睛,得意的挥了挥扇子,所谓无阳不看玉,月下观美人。这女子嘛,在这样如烟似雾的月色中,五分相貌都能看成十分,更何况我本身长得就不差。难得有这种机会,看看这位惊艳的表情,也挺满足我时常被人打击的自信心的。
回到藤原家之后,我一觉睡到大天亮,才刚起来梳洗完毕。便宜父亲就挥舞着一叠请贴冲了进来,“乖女儿,做得不错,你看,这都是今天早上各府送来的。”
我饶了兴致的接过请贴看了看,还没说什么,就见便宜父亲又拿出一枝藤花来,“还有这个,也是一大清早就送来的。”
看着藤花上别着的信纸,我知道这是日本古代所特有的男女之间传递书信的方式,挑了挑眉,我接过来,不管如何,收到情书总会让人心情好的,“这是谁送来的?”
便宜父亲笑的见牙不见眼的挥舞着纸扇,“当然是二条院那边送来的。”
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说的是废话,我完全不知道二条院住的是那尊神。拆开信纸,上面只写着两句和歌,“恋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独自暗相思。深情隐现眉羽间,他人已知我相思。”
一见这个字迹,我立刻就知道为什么我的便宜父亲大人会高兴成这种样子了。
哼哼,源氏君是吗?
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么厚的!
他该不会是以为,我也喜欢上他了吧?应该,不会这么自恋吧,哈哈……
正想着,便宜父亲大人打断我的思路,“女儿啊,还不快回信。”
我把信纸一扔,“不回。”
“女儿啊,你怎么可以……”便宜父亲又惊又怒。
我根本不理会他的表情,刷的一声展开扇子,“父亲大人,要知道,容易上手的东西,可不是什么值得珍惜的东西。”
便宜父亲一愣,随即上下打量我半晌,我大大方方的任他打量,半晌,他才欣慰一笑,“好,好,女儿长大了,懂事多了,为父就不多操心了,随你的意思办就好了。”他说着,笑得很是高兴又得意的离去。
见他走远了,我才合上扇子,冷哼了一声。
就这样,打着这样的招牌,源氏每天送来的信,除了第一天之外,我根本连看都没看的直接扔掉。而其他如每天送来的帖子,我想了又想,似乎,古代日本的贵族少女生活,我该见识到的都见识到了,而且,天天有个苍蝇这么绕着你飞,烦得很,不如早点离开算了。
从一堆帖子中,精挑细选出一张帖子,是右大臣家的赏樱宴,我准备参加完这个宴会后的次日,就提前离开,算了算,到那天的话,就有五天的时间了,藤原家的公主,应该已经和她的心上人走远了。至于这右大臣家嘛,嘿嘿,源氏的岳父是左大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右大臣家,和源氏可是夙敌,我就不信了,这样的宴会,源氏还会参加。
好吧,好吧,我再一次认识到。有些人,是根本不能用常理去推断的,比如说眼前挡住我路的这位。
右大臣家如梦似幻的樱花园中,我正漫步在樱花丛中,欣赏着美景。本来,靠着树,手接住落花的俊美男子,也一样是美景的。当然,前提条件是这位俊美男子,不会一脸惊喜的挡在我面前,正试图用他的眼神,和他咏叹般的语调,表达分别之后,他对我的思慕之情的话。
对于他肉麻到我直起鸡皮疙瘩的话,我很想一板砖直接拍昏他算了的,但是考虑到我毕竟现在顶着的是别人的招牌,所以我抽着脸颊,使劲捏着扇子,防止我一不小心直接用扇子砸到他脸上。
好容易源氏似乎说完了,他伸手,折下一枝樱花,吟道,“岩下飞流水,樱花彼岸滨。如何能手折,归赠意中人。”说完,他上前一步,递过樱花。
我不动声色的退后半步,躲开他的手,“源氏君,我早已说得清楚,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而你也是一样,贵府的葵夫人,似是身怀有孕吧。”
你家老婆怀着你孩子呢,就这样你还出来花,真是,让我除了说,我服了你,还能说什么?
源氏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半晌才道,“小姐果然是谨慎知礼之人,只是,小姐爱这樱花吗?”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不过我还是点头,“我喜欢樱花。”
源氏轻笑,“春之宴那日见小姐奉上的是白梅香,想来也极是爱梅花的吧。”
我皱了皱眉头,仍是点头。
源氏纸扇轻扬,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做起来却是优雅无比,“在下亦是一样,爱着樱花的烂漫,爱那梅花的霜华,同样也爱春花的俏丽,雪花的纯洁。小姐想必也同我一样,这又有什么不对吗?”
我听得差点吐血,果然不愧是种马中神级的人物,这样也能说得自然无比。
知道完全和他没有一点的共同语言,我根本懒得再搭理他,直接一个转身,“源氏君既然爱樱花,就请慢慢玩赏吧。”
我说得毫不客气,转身就走,可惜,我现在的行头并不能让我走得太快。
“请等一下,小姐不必害羞,在下只是……”他说着,竟伸手抓来,我忙是一躲,但是我忘记了,我现在的头发,很长。
所以,源氏一抓之下,竟抓住我的长发,然后我和他同时朝着相反的方向一用力。
于是,结果很明确,源氏手里握着我用花绳接在一起的假发,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我还能清晰的看到,他眼角的抽搐。
被他一下抓掉了头发,我知道这宴会没办法再呆下去,本来就有些生气的我猛地转过身来,直视于他,“源氏君,你说得不错,确实每一种美丽的花,都值得我们去喜欢,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真正爱话惜花之人,会选择其中一种花,细心的呵护她,保护她,这样,花朵才会开得绚烂。而不是每一种花都去照顾一下,这样,不但没有哪一种花会照顾得好,而且,那人也不是真正的爱花之人,只是因为自身的喜好,而随意糟蹋鲜花罢了。”恩,看到他抽搐的脸,还是挺让人高兴的。
不过,我说得就是你,说得就是你,你个到处留情的花花公子,种马男。
源氏闻言,微微皱眉,“藤花虽然已算是倾世名花,但让在下放弃其他所有的花,似乎,也太过了些吧?”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我现在顶的名号,不就是藤原公主吗?他以为,我是叫他只爱我一个,而不要爱其他女子?!
这人,怎么能自恋成这样?!
我怒极反笑,“源氏君,你想喜欢什么花,想放弃什么花,都不关我任何事,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已经有意中人,而你,”我鄙夷的扫他一眼,“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喜欢你的。因为,我讨厌种马男。知道什么是种马男吗?”我刻意问了一句,在他有些惊惶的摇头后,才继续道,“种马知道吧,就是用来给母马配种的马。你想想,你的所做所为,和那马有什么区别,对了。”我猛的一拍手,“还是有区别的。”我很是同情的望了他一眼,“人家马还是不自愿的,而你,是自愿的。那不也就是说,你其实,”我惊讶的看他一眼,“禽兽也不如?!”
“你,你……”大约,从来没有人和他这么说过话,可怜他气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我冷冷的扫他一眼,“像你这种烂情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什么叫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