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料得果然没错,王夫人不是个能安分下来的。
这日,贾琮依旧窝在邢夫人怀里,听她稳坐中堂,指挥各婆子、媳妇。忽有一陌生婆子进来回话,道:“禀大太太,外门那边送来些点心,另有一份红契。”
邢夫人转头对王嬷嬷笑道:“嬷嬷代我出去瞧瞧吧,帮我道一声辛苦,送他们些吃酒钱吧。”
王嬷嬷低声应了,遂告退。
邢夫人瞧了瞧那张红契,嘴角意味深长的勾了一下,并未交与丫鬟婆子收起来,而是揣进了怀里。
贾琮觉得奇怪,心下纳闷,邢夫人此举定是有什么缘由。
随后,邢夫人继续端坐在那里,慢慢的拖延各婆子的回禀时间,像是在等什么人。果然,不一会儿,王夫人领着一群管家媳妇儿和丫鬟,浩浩荡荡的闯了进来。
邢夫人见了,也不恼,抱着贾琮稳坐在贵妃椅上,也不起身。只笑道:“二太太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
王夫人一手扶着小丫鬟,冷哼道:“打声招呼?就怕我打声招呼,温柔端庄的大太太该把贼赃藏起来了!”
邢夫人笑了笑,也不理她,侧身对贾琮的奶娘说道:“奶娘,你来抱着哥儿,站得远一点,别叫什么不干不净的人熏了去。”
“你,你不要太嚣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胆子竟然这般大,将你们邢家那些个乌烟瘴气都带了来,你倒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王夫人还年轻,未有日后元春封妃时的稳重与心机,因此邢夫人不过三言两语,就挑拨的她口不择言。
只听“啪”的一声,邢夫人挥手将茶盏砸在王夫人脚下,碎片溅起,惊的王夫人向后一栽,猛地倒退了几步。
就听邢夫人喝道:“这话理应我问问二太太才是!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的,质问堂堂荣国府袭爵一等将军的夫人?谁给你的胆子!领着一群丫鬟婆子,冲进来便口出无状。我倒是要问问,王家是何家教!王大人便是这般教导妹妹的?不分长幼、不懂尊卑、不知礼数!”
王夫人一听这话,立时两眼冒火,扯着帕子就要辩驳。又有小丫头见事情不好,偷偷往外溜,想要送信儿。邢夫人哪能让她们得逞呢,立时发作起来,道:“都给我站住!立夏、立春、立秋、立冬,你们四个带着人将前后门都给我守住,这院子里的人谁都不能出去。雨水、小满,你们两个去叫老太太来,就说二太太不知被什么魇住了,神志不清,请她老人家过来瞧瞧。”
王夫人一听这话,尖声叫道:“大太太这是什么话!你不过......”
话还未说完,便听邢夫人打断,“够了!王氏!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堂堂荣国府的二太太,举止无状口出狂言,丢不丢人!你有什么话也不必和我说,等老太太来了便有分辨。”
王夫人还想说话,奈何邢夫人瞧也不瞧她一眼,早有丫鬟另换了一盏茶来。至此,邢夫人自始至终都未曾起过身,一直稳坐在大堂中央,也未给王夫人让座看茶。王夫人的丫鬟虽想给她搬个椅子来坐下,奈何此时正是邢夫人理事的时辰,大堂中便只有正中央一把八仙桌,两旁并放的两把贵妃椅。
又过了半晌,邢夫人坐在那边优哉游哉的饮茶,王夫人却早就站不住了,一手紧紧的扶着丫鬟,两腿有些打晃。此时,贾母才领了人,坐着椅凳,一脸怒气的出现了。
邢夫人心里微笑,这老太太故意拖延这么久,怕是想看鹬蚌相争的场景吧。可惜了二太太受得这番罪了,也不知最后谁是这得利的渔翁呢。
见贾母到来,邢夫人起身,众人均行礼问安。
贾母怒道:“你们也不必问安,只要一个个的都安分守己,我自然就安了。只怕心里不一定怎么咒我呢,成日里没个消停。”
王夫人忙上前道:“老太太说的哪里话,媳妇怎么敢这么想,媳妇只恨不得时时在您身边孝敬着才好呢。宝玉前儿个还说,长大了要好好孝顺老太太呢。”
听了这话,贾母脸色似是缓和下来,转头对邢夫人道:“大太太,这是怎么回事?你如何敢说二太太神志不清了?”
邢夫人垂下眼帘,低头恭敬的回道:“回老太太的话,媳妇也不大清楚呢。刚刚我正在理事,二太太忽然带了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便闯了进来。不由分说便命我交出什么贼赃,还说我身份低下,行事嚣张。媳妇不才,却也是也受得二太太一个‘嫂’字,不知道二太太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呢。我想着二太太家教规矩自然是好的,怎会这般不知礼,定是有些糊涂了。”
贾母听了这话,便知王夫人这个不争气的,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也不搭茬,转身问道:“二太太又是为什么来大房啊?”
王夫人得意的撇了邢夫人一眼,高声道:“老太太,你不知道,这大太太也忒没规矩了些!刚刚有小丫鬟来报,说大太太私下勾结外人,私相授受,守着这院子的角门方便,便悄悄的从外面稍东西进来。”
邢夫人也不分辨,只说道:“不过是些家常的玩意儿,难道我还得事事都经过二太太允许不成?”
王夫人道:“二太太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怕是不知道咱们这种大家子的规矩呢。咱们这种人家,最是注重体面的,内宅不得私自向外传递,这是规矩,难怪大太太不懂呢。”这是才嘲笑邢夫人的出身上不得台面呢。
邢夫人笑道:“我却不知二太太的意思,我何时私下传递了?”
王夫人冷笑道:“大太太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贼赃还在你怀里呢,外门来送东西的野汉子还未走呢,你想不认都不成!”
邢夫人笑道:“刚刚确是有人来过,有没有男人,这个我却不知,想必二太太最清楚不过了。不过刚刚进来回话的却是个婆子,不如将人叫进来问问?”
贾母抬手道:“不必了,这次便饶了你,你只拘在院子里抄两部经书罢了。”
邢夫人笑道:“老太太这话我也不明白,媳妇至今还不知自己犯了何错呢。”
王夫人以为邢夫人在垂死挣扎,耻笑道:“大太太何苦这般作态,书信红契还都在你怀里揣着呢,也要搜一搜才好。”
正这时,王嬷嬷领着两个婆子进来回话,先向贾母行过礼,方道:“有小丫鬟回话,说是咱家出了贼赃,要唤两位嬷嬷对峙,我便将两位嬷嬷领进来了,等老太太吩咐。”
又听两个婆子行过礼,道:“我家主子原想着今日不过是私事,不想劳烦老太君大驾,未曾想还是惊动了您老人家,实在失礼。”
贾母不似王夫人那般没有眼色,见两个婆子身上穿的也是绫罗绸缎,说不得比自家的还好些。便笑道:“两位嬷嬷说的哪里话,不知你家主子是......?”
二人回道:“我家主子便是太子妃娘娘。娘娘瞧着王昭训许久不进宫请安了,便唤奴才们来瞧瞧,顺便稍了些体己送与昭训。”
贾琮立时两眼直冒星星,一脸崇拜的瞧着邢夫人。这是高手啊,不声不响的给二太太下套,叫她自己挖坑自己跳。又借了太子妃的力,贾母想处置轻些都不能。
随后的事情就简单了,贾母和太子妃派来的嬷嬷们客气一番,将人送走了之后,回过头来便收拾王夫人。
邢夫人从一开始便没人王夫人坐一下,此时王夫人已经支持不住了,两腿直哆嗦。邢夫人算准了这几日是她的小日子,这般下来,王夫人想要身子不落什么毛病,是不可能了。尤其是刚刚摔在王夫人脚下的那碗茶里面,还加了些料。
最后王夫人被禁了足,丢人丢到宫里去了,禁足半年还算轻了。贾母心里还是偏向二房的,借着邢夫人之前的台阶,以王夫人脑子糊涂了为由,将此事遮掩过去。不过对于这个结果,邢夫人很满意,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利用王夫人禁足的这半年能做许多事了。
包括给王夫人换个亲嫂子。